穷乏

作者:待清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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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



      走廊上静悄悄的,肖次时顶着周围办公室的灯光,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小肖,这么晚了还不下班?”
      肖次时闻声抬头,从层楼的栅栏缝隙中看到了林副队长。
      他穿着藏蓝色的警服,袖口随意挽到小臂,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却夹着几根白丝。

      肖次时下意识挺直腰板,“副队长好。”
      “急着干什么呢?”林均安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来,“那个李补周又叫你去加班?”
      肖次时点点头,“是啊,我急着干活,有个协查手续需要技侦科备案。先走了。”
      “那个杜芮车祸的案子?”
      “对的。”

      说完,她轻轻一蹬地,直接从四节台阶跳了下去,再一个转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林均安啧啧嘴,“老李头也真是的,这么好个小姑娘留着做刑警,就应该给我们队里做技侦才对。”

      技侦科值班员核对完肖次时的警官证和线上审批码后,将银行提供的加密数据包导入系统。屏幕上开始滚动杜芮家车祸前三个月的全部财务数据。
      肖次时调取了杜芮车祸前三个月的记录。她发现,杜芮家的消费模式无异。

      但她盯着一列三位数的数字,联想到了李警官提出的可能和她课余时学的心理学。

      第一,杜芮死亡前两个月,曾还过租车公司的车贷,车辆损毁前一个月,杜芮还特地多还了笔钱,是唯一一个超过三位数的数字。
      如果可以归咎为杜芮心有惭愧,那他开车撞死两人,报复社会这事就没法解释。

      第二,杜芮的学历只有初中,且审讯时张口闭口都是粗话。就算他认识有毒物质,顶天也只知道砒霜。
      氰]化物不会在市场上流动,就算能买,量也不多。

      第三,杜旭的心理问题在初三即将开学时就已经存在,那么为什么杜芮在事发一年后才选择报复?

      肖次时花了一小时时间,把消费记录和法医的毒理报告一起发给李补周,还把自己猜想的第一种可能说给队长听。
      办公室里响起系统提示。李补周回复了个收到,便关上手机,继续去琢磨他这个乱七八糟的白板去。

      天色晚了又早,窗户框出的一片黑终于变了色。
      李警官松了口气,在一长段话里重重点下一个黑点,似是在泄愤。

      也就在这一刻,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接通了,目光仍死死锁在那个黑点上。

      对面的声音很疲惫,“队长,联系到租车公司的老总了。”
      “三个小时后叫他来市局吧。”
      “是。”

      李警官躺在椅子上,设置个
      闹钟。趁着这三个小时补了个觉。

      再不补觉就要猝死了。

      李警官是被闹铃声吵醒的。

      说实话,他根本不想起床,但三小时前的他想到了这个赖床的可能。所以提前设置了五六个闹钟,硬生生给干醒了。
      李警官揉了揉太阳穴,只感觉天旋地转,醒是醒了,但头很疼。

      “队长,租车老总到了。”
      李补周声音沙哑,“去问话吧。”

      这个消息传到杜旭妈妈耳里,引起了她的强烈不满。
      这个一辈子都困在厨房里,困在两个家人身边的女人,是不会理解警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查她丈夫,而不是直接去抓许既白的做法的。

      “又查”?为什么“又”查?
      不是已经定案了吗?不是说是许既白逼得老杜走投无路吗?
      为什么要查租车?查贷款?

      她徘徊在狭小拥挤的房子里,久久想不明白。

      杜旭妈妈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她一辈子没进过警察局,虽然对警察有种天生的畏惧感,但她还是打开通讯录,拨通了那个号码。
      在等待的时间,杜旭妈妈一直在心里重复那句话。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再给一次。

      “嘟嘟。”
      “喂,王萍聚女士,有什么事吗?”
      王萍聚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问,“你们,为什么没有直接抓许既白?”
      “这只是案件复核的正常流程,我们需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弄清楚。”
      “哦哦,哦。”

      王萍聚挂断电话。

      她又徘徊了很久,久到杜旭从被窝里探出脏兮兮的头,“饿。”
      王萍聚回过神,“我待会去给你找吃的,啊。”
      眼看着杜旭重新缩回被窝里,连带着王萍聚的决心一起,沉到深渊中去。

      王萍聚简单弄了一份粥,放到杜旭床上,随后关上门离开。

      USB苏:终于开直播了!
      俺寻思没错:等好久了!
      被小哥哥撩:眼睛好红,没事吧?
      新信息喔:等等,个个都在可怜她,那被撞的那些人呢?
      咱这包饺子呢:回复,拿杜芮的死亡金赔回去了。
      可能是新手教学:但她丈夫做的也不对啊!
      那些酷暑难耐:我也这么觉得。
      那些年想见到你:但不是赔了钱吗?
      嵩明县:我给你一百万,我给你家里人撞死,你愿意吗?
      老奶奶:怎么说话的?

      ……

      刚开播的十分钟,直播间内就人数爆满。一长串弹幕极速下滑,王萍聚连看都没看清,只能看到残影。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王萍聚收回前倾的身子。一字一句的,带着些方言地说,“大家不要给我刷礼物了,我想说句话。”

      弹幕安静一瞬。

      王萍聚静了静,“我家儿子一直很乖,我在等着警察办案的时候也很配合,没有催促过,没有质疑过他们的能力。”
      “但事情过去了一周,警方还是没有将霸凌我儿子的人抓起来,一拖再拖。”
      “所以,原本我想给这个小恶魔留一份情面,但现在看来,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王萍聚死死瞪着屏幕,“许既白是。”

      “烈士警察,许镇的儿子!”

      弹幕彻底不动了。

      王萍聚终于得以看见上面说的话,她越看眼眶越湿润,“谢谢这个山东梆子的留言,说可以为我免费提供法律援助,但这个机会还是留给其他人吧,我还要照顾我家儿子。”

      哦嗯洗:我靠!什么东西?
      气吁吁:烈士之子?
      奶贝的心思:许镇?我靠,说的是真的吗?
      求求你了:这事真的闹大了,收不了场。
      男子都必须坚强!:我们可以去其他家长直播间问一下。
      看下吧一起:对哦,走走走!

      此言一出,直播间瞬时少了好几千人,王萍聚愣愣地看着人数越来越少,最后憋出了一句。

      “大家,还是少说点话,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最后的话王萍聚咽了回去,因为直播间忽然被封,屏幕倒映出王萍聚疑惑惊惧的脸。

      她捣鼓了一阵,无奈放弃。

      也只好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

      但我实在没办法了。

      对不起。

      许既白的霸凌事件又一次上了热搜。虽然很快被删,半小时后彻底撤下,但关注这件事的人太多了。

      这次大家不再局限于网上放狠话,现实翻白眼。
      有人开他户籍,有人造他谣言,有人发布恐吓信封。

      许既白把涂了血的信封夹起来,扔进火堆里。他盯着红艳的火舌,从扭曲的空间里看到了黑烟。

      初畔看到热搜时也是一整个震惊。

      他瞬间想起日常里一句句的“警察爸”,密室里的“不能放他走!”,还有家里的争吵。

      我靠……这不是在戳人家伤疤吗?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初畔表情惊恐,一个转身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企图使自己窒息死亡并且穿越回去摁住自己的乱说的嘴。

      万一是假的呢?

      初畔屏住呼吸,心里抱有最后一丝期待和绝望。然而再次打开手机时,热搜上的文字已然换成了某个明星。

      他这副平静却一惊一乍想跳楼的样子让舍友觉得初畔染上精神病了。

      霍桑梓问,“身上有跳蚤啊?“
      贺箤嘴贱道,“刚正常两天又这样了。”
      初畔看了他们一眼,很明显,人与人的悲欢是不相通的,“学你们的习去。”
      贺箤说,“我都预习到高二的了,都不见你学过。”
      “那你加油,考到年级第一。”
      霍桑梓笑了声,“还有一天期末考,我看你考第几。”
      潘自拟问,“对了,英语阅读你们怎么写的?“
      “其实不难,”霍桑梓说,“语文自己编;数学跳题目;英语乱写单词;历史抄选择题;道法抄材料;物理背公式;化学等死。”
      “……“潘自拟:“你还背下来了?“
      “不不不,那个叫经验。”

      初畔一听这话,立马想起李伟在课上的话里有话。
      他关上手机,随手抽走一本不知道谁的书,压下自己浮躁的思绪,勉强看进去几个字。

      现在许既白是校内的风云人物。他周围是真的“方圆半米内无陌生人”了。
      许既白比平时更沉默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无话可说,心里怨恨。
      见到他刷题的样子更是嘲讽,说第一次期考得了个零分,说他重高是作弊上来的。

      只有寥寥几人还愿意跟他搭话。

      其中一人就是初畔。
      他不大相信许既白的事,谢橦也不信。

      特别是初畔,自从知道许既白是烈士之子后再也没说过有关警察的话题。
      每次初畔都后知后觉记起,自己心底里不是觉得许既白不是这种身份吗?

      但悄悄挪过去的本子已经跨过了界限,初畔如果光明正大地拿回去,又会显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许既白垂下眸,“你的本子。”
      初畔拿回去,憋了半晌,蹦出一句,“你要不要复习?“
      “干什么?”
      初畔又憋了半晌,“复习本。”

      “初畔。”许既白第一次喊他全名,“你脑子有包吗?“
      “哈哈,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跟我走这么近?”

      许既白抬起眼,眉下的血痣和瞳孔的幽黑相交辉映,“你也看到了那条热搜?”
      初畔反问,“我没看到前不也这么对你吗?”

      这话像一块小石子,投入许既白沉寂的眼底,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他显然没料到初畔会这么回答。
      在他预设的剧本里,初畔要么慌乱否认,要么尴尬默认。

      而不是用这样一种近乎蛮横的、翻旧账的方式把问题顶回来。

      “不一样。”许既白终于开口,说完后,他就不出声了。

      初畔愣了会,笑出声。

      期末考如期而至,初畔还从没坐过倒数第一的考场,他看了看周围,心里的落差更是拉得更大。
      面前的人把手举过肩膀,许既白倾身接过试卷,把剩下的往后传去。

      顶上的分针对准十二,九点的铃声从广播传出。

      “考试正式开始,时间为两个小时,禁止出现作弊,抄袭等行为,违者全科零分。”
      考场上霎时全是动笔的沙沙声,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臂,看看试卷又看看同学。

      冬日的阳光照耀到教室里,多了几分暖意,桌上的卷子收走又发下,笔里的墨水肉眼可见的减少。

      广播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考试结束,考生禁止答题,违者全科零分。”

      监考老师下来一张张收走试卷,许既白把桌子上的笔拿走,刚迈开两步,肩膀忽的一斜。
      “抱……”男生惊讶的表情一收,转而鄙夷,没说完剩下的话就走了。
      “……”

      许既白没打算追究,正打算捡起地上的笔,一只好看的手闯入视线,帮他捡了起来。
      初畔把笔塞进许既白手里,“肌无力啊?拿都拿不稳?”
      许既白没回怼,握稳后便走。

      走到门口时,许既白见初畔还没跟上来,便放缓了脚步。
      走到楼梯口时,两人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很沉默,但氛围奇迹般的没有尴尬。

      许既白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阳光一会儿撒在他身上,一会又撤走。
      但那道阳光已经长久的落在他身上。

      其中一束阳光是来自朋友的,另一束阳光是来自被压抑住的,即将爆发的报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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