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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雅
鞑子的营地又被火烧,又被偷袭。好容易折腾到天亮才灭了火,追击的轻骑兵不曾折返,赤那台也没有回来。
敏罕那颜心里打鼓,只怕这年轻的将领已经被汉军暗算了。他头次有了怯意,在犹豫着是否要折返回草原去重整旗鼓。
麻烦的点在于自己无功而返,不仅折损了赤那台和无数勇士,甚至没能见到镇北城的城门。粮食、布匹、女人,什么都没捞着,回去复命恐怕也是罪责难逃。
不如还是在附近村落抢些东西折返吧,到时候只说山南汉军出了个难缠强大的将军,让部落派最有经验的老将来攻打。赤那台没了,这场战事具体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
打定主意,他令众人即刻拔营出发。目标不再是直奔镇北城,反而是奔着村落而去。
而被锁在帐篷里的小九正抖着手给赤那台擦额头的汗,此时的帐篷灯火通明,晃眼到让人看不清东西。谁都没想到赤那台和亲卫竟然跑回了草原,他再次无比庆幸自己让阿虎提前离开了。
他伤口附近的肉都翻了出来,可赤那台居然还睁着眼睛。他看着小九脖子上的皮圈和铁链,脸上装作震惊的样子问道:“豁埃玛喇勒,你还在?你没有翻找出小刀吗?我以为你会惊慌失措的跑出去,然后被狗嚼碎。”
小九的手没有停顿,也没有吭声。他内心痛骂这个该死的鞑子果然是黑心肠的,还好他机智,也不算是,还好当时阿虎翻进来了。
但赤那台通红的眼睛还在咬着他,他只好扁着嘴说道:“赤那台,我从来不叫豁埃玛喇勒。”
“唉,幼鹿,那么你叫什么呢?”赤那台神色倦倦的把脸贴在他手里,小九发现他的脸烫的像烙铁一样。
“我叫吉雅,赤那台。”小九弯下腰凑近他耳朵说道,可惜赤那台已经失去知觉了。他闻到刺鼻的皮肉焦糊的味道,慢慢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轻轻哼起草原上的童谣。
阿虎驾马狂奔,他上次能从鞑子军队里杀出去,这次也压根没放在心上。偏偏踩中了自己人的绊马索,差点摔折了脖子。灰头土脸爬起来就开骂,后脑勺就被大丘锤了一下。
“大丘?哎哎,璨哥儿在呢么?我找他。”阿虎权衡利弊,还是决定把消息告知简璨。他爬起来就往草丛里钻,差点把一个小兵撞背气。
简璨真服了这虎背熊腰的傻小子了,这体格这脑筋还做什么斥候呢。上场杀敌很快就能当个百户千户了。
阿虎用手肘就这样一路咕涌过来,撞到不少兵卒。简璨目不忍视道:“就给你半刻钟,说得完就说,说不完就憋着。我们要去包抄剩下的鞑子了。”
他要是能憋住就爬起来继续骑马回营了,阿虎赶紧说道:“小九那边出事了……”
简璨一听就知道麻烦了,阿虎从来说话抓不住重点,这大体格在这批斥候里是最显眼,最好被逮住的。师父教导他的时候总是被气得喝药,但还是没把他撵出去。
原因很简单,这批斥候里师父最得意的明哨就是辛涵易和小九,尤其是小九。小九和阿虎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是咬死都要做搭档。阿虎也犟,师父就算是加训到逼他走,他都不走。
所以阿虎作为留守的暗哨,几天在草原营地里没看到小九的身影就急死了。他身上抹满了防狗的药水,又偷偷给狗食盆里下了药,拼着被蒙古獒咬一口也得进去看看情况。
好在鞑子大军出征,营地里留守的人不多。他终于摸进这帐篷,只觉得里面比外面草原的夜空还暗,伸手不见五指。
帐篷帘子掀起放下的微弱光线让他看到正拿着小匕首往自己脖子上比划的小九,他赶紧小声道:“呲!干啥呢!你咋就想不开了呢?”
小九吓了一跳,其实他只是受不了了。想拿小匕首把自己脖子上的皮圈给割断,只是半天没找到合适伸刀的角度。
黑暗中阿虎的身影一大坨,可这声音无论如何不会认错。他感动的把匕首扔飞,扑过去抱住阿虎的大腿小声委屈道:“亲人呐!你可算来了!”
阿虎被铁链砸到腿,小声弯腰摸到他脑袋道:“俺娘嘞,这鞑子就是心狠嘿,拿你当狗栓了。外面那老大的狗都没被拴住。”
小九松开他大腿,把脸上糊着的头发拨拉开,说道:“赤那台才是条疯狗呢,你看他给我留的啥吃的。这梆硬的奶疙瘩,这梆硬的干馕,这梆硬的肉干。”
阿虎敏锐的感知到小九的语气里的哆嗦,立刻从怀里摸出个小小方块塞他嘴里。小九尝到甜味,就专心吃糖。
阿虎再怎么榆木疙瘩,斥候的技能也像本能一样驱使他在黑暗中迅速的打量环境。他踮着脚走了两步,把扔飞的小匕首捡回来。这帐篷够大够黑,铺了张熊皮,熊皮的下面竟然还铺满了毛毯。
怪不得这帐篷里要比外面暖和,脚踩在上面也完全不会出声。除了地上的毛毯,还有挂着的鹰架,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只有角落大概是用来排泄的木桶,显然有人每天从那里更换。
而地上则散落着几个皮囊,显然里面装着令小九抱怨的食物。阿虎甚至打开皮囊掏了一个嚼了嚼,是加了糖的奶豆腐。
“你身上没伤吧,我没闻到什么血腥味和药味。”阿虎看到小九摇了摇头,又扒拉了下头发。
小九不肯说话,那就是干了什么坏事不想让人知道。阿虎知道紧贴着的另一个帐篷就是赤那台办公的帐篷,他正打算摸到边上看看咋过去。
“我……你……你先发誓不跟别人说。”小九赶紧双手合拢摆了摆。阿虎从小到大被这样要求发誓太多次了,有些不能跟别人说的秘密他自己都忘了。
他紧张的攥住衣摆,犹豫着说:“之前不是咱们在斡朗改部的分支探听消息嘛,后来他们营地被烧,我们找到证据是辽东的夜不收干的。都是同僚,干嘛往山南捅刀子。我气不过,就跟赤那台说是辽东干的……”
小九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但他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失控了。“其实我没明说,我只说看到歪脖子的马,黑衣带铜牌的男人。是他自己猜到是辽东的夜不收的……结果他还猜到辽东这样做是因为朝廷防守不了两处,所以引导鞑子只猛攻一处……反正……”
阿虎吓傻了,这话让别人听到,小九脑袋都保不住。“他……他好像把消息绑到海东青脚上带回去了……”小九看到笨脑袋的阿虎脸色都难看了,更是伤心焦虑。
阿虎蹲下身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冷声道:“那么赤那台呢?告诉我,他的选择是什么。”
“辽东,他选辽东。草原上的规矩就是血债血偿,本来这次他们就是为了向分支报仇的。但是,好像只有他这么想。”小九不敢看阿虎的眼睛,手指拧在一起。
阿虎沉默着,突然说道:“朝廷南迁了,你知道吗?北方确实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了,仅有的兵力都被牵制在河南剿匪。小九,我们也好,辽东也好。哪里都不会有后援的。”
小九觉得自己耳边嗡的一声,像有人在扎针。他此时倒是生出勇气来直视阿虎的眼睛道:“敏罕那颜必须死,但是要让赤那台活着回去。至少他们坚信后援能保住一处边关,我不信有谁伟大到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去死。”
“那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辽东的人就不是人?”阿虎生怕自己声音太大了,赶紧用气声怒道。
“因为他们先把鞑子的怒火对准山南的,这次去了整整一千骑啊。他们是人,是不是我们镇北城就不是人,附近的村落就不是人,初次领兵的璨哥儿就不是人。”小九捂住眼睛,其实他们争辩没有任何用处,他们不是将领,不是可汗,只是两个最微不足道的斥候。
“你把消息传回去吧,看总兵大人是否会提醒辽东。我说的一切都只是赤那台的想法,他也不过是个百户长。鞑子到底如何打,谁也不知道。我不要回去受军法了,我犯了错,就留我在这里喂狗吧。”小九越说越委屈,他抹了把眼睛,半点挤不出眼泪。
阿虎累坏了,他坐在地上叹了口气问道:“这事你还跟谁说了。”
“没有了,当时我和小八用木头刻了他们的铜牌丢营地里不知道被谁捡走了,真的铜牌和布料已经让前辈们上交总兵大人了。撺掇赤那台是只有我们俩在的时候说的,没别人……”小九是最会蹬鼻子上脸的,听到阿虎语气转变,立刻就乖巧起来。
“你和小八都没好果子吃!木头刻铜牌这事跟谁说了?”阿虎回瞪一眼怒道。
“没有,我们知道厉害,都烂肚子里了。”小九连连摇头。
“好,那件事知道烂肚子里,怎么这件事不知道烂肚子里。”阿虎咬牙切齿道。
小九不吭气了,还能为啥,就是要出口恶气呗。谁知道赤那台那么敏感,野心还那么大。他更没跟阿虎说出赤那台已经猜到京城里政权不稳,若鞑子所图甚大,那么攻打辽东是板上钉钉的。
“有句话你是说对了,我瞧你呆这儿挺好。谁家明哨一上来就能进这么深的位置,你也是数得着了。就这样吧,到时候我也跟着你一起回部落去。咱将功折罪,说不准能探听点大的。”阿虎懒得跟小九多嘴,立刻起身就打算走。
“我可是男扮女装啊!跟着赤那台回部落那不完蛋了。喂!别走啊!要不还是带我走吧,我这样装不了多久啊。”小九这下再想扑过去也没招,铁链就那么长,差点给他勒住。
“拜托,你都在帐篷里待了好几天了,总有熟睡的时候,你当那鞑子是傻的啊。唉不说了,自己多保重。”阿虎把小匕首丢回他怀里,这消息他必须尽快报告回去。至于上报多少,就看是给谁上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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