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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司·新官上任(二)
念无瑕引着修竹、赤羽和青遥一同来至诛仙台最高峰处,这里上承天雷,下承人间,凡是受刑神明,天诛一过,便跌落人间。
周遭黑鸦的叫声越来越刺耳,而天上乌云凝聚,瞬时,电闪雷鸣。
狂风似乎在咆哮着表达愤懑,风挟残云激成千层云浪。
青遥衣袂飞扬,腰身后玄铁剑剧烈颤动着,她亦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仙君,上神,你们既要借用天诛台,就得知道如何启动它。”念无瑕轻轻一转旁边的机关,一道天雷劈了下来,赤羽侧身一躲,躲过雷击。他再次旋转机关,又一道天雷袭来,赤羽躲闪不及,掌心冒出赤色火焰,与天雷相抗。
修竹突然恼怒:“放肆!尔敢伤本君的人?”修竹似乎已习惯于假扮灵宝仙君,但越是厉声呵斥越暴露他的无能,念无瑕狡黠一笑,他已然猜到眼前的灵宝是假扮的。
“依本仙看,你才是仙侍吧。”
气氛突然变得寂静,他们皆被这句话震惊一瞬,有时,言多必失,而狐假虎威、装腔作势也掩盖不了心虚。
“而这位仙侍才是真正的……”他停顿片刻,躬身一拜:“帝君,您若想借用天诛台,下一道令便可,何须如此大费周张地假扮仙侍?”
赤羽见他识破,索性便不装了,“尔好眼力。”
青遥双眸一红,她五指扼住念无瑕的咽喉,一把将其举过头顶,声冷如刃:“你既识帝君,何敢以天雷相试?”
念无瑕被勒得青筋暴起,他斜眼看了一眼修竹,修竹这才明白,为何他会被识破了,神明之怒,岂是能虚张声势的。
赤羽立于青遥身后,拽拽她的佩剑玄铁,“青遥,莫冲动。”
“上…神,小仙…不敢。”青遥垂眸,她明白赤羽的意思,于是渐渐松开手,掐死一低阶仙长,那可就太便宜他了。
念无瑕瞥了一眼赤羽,他这才看清赤羽的本来面目,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美男子。念无瑕瞳孔皱缩,满目震惊,——这双眼睛,他见过。
月凌也有一双这般纯净的眸子。
就在念无瑕愣神时,青遥已甩出捆仙绳,将念无瑕五花大绑。
青遥道:“弑神,是重罪。”
修竹连忙附和道:“对,押入天狱候审。”
赤羽点头,修竹收到命令,立即拎起念无瑕,飞向云端。
世间玄妙,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念无双神情恍惚,他还在回想着那双纯净的眼睛,是月凌,他终于回来找他了。
赤羽借着由头抓了念无瑕,心里顿觉舒畅无比,他歪头一笑:“青遥,你是特地来相助于我的?”青遥抬眸看他,翻了个白眼:“不准对我用天眼。”赤羽抿下唇,低声道:“我没用啊。”
青遥看他一副无辜可怜的表情,便没再发作,“暂且就信你一回。”她往前走了几步,赤羽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来,偏头盯着她:“青遥,你为何要借用天诛台啊?”
青遥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背过身去,朝相反方向而去。
又生气了?赤羽歪着脑袋,怎么也没想明白,她为何生气。
他借用天诛台,不过是一个由头,为了逼迫念无瑕就范罢了。而青遥为何要借用天诛台呢?
“青遥,你等等我呀!”赤羽一边提着衣摆,一边追上她,肩膀假装不经意碰了下她的肩膀,“嘿嘿…别生气了,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青遥依旧不看他,冷着脸向前走。
这一问,反倒把他问住了,对呀,他错哪了?他分明没错啊。
赤羽捏着手指头,语气嗫喏:“错在我不该问你…问你为何借用天诛台。”
青遥瞪了他一眼:“别跟着我!”
其实,青遥气得是赤羽将他自己置身险境,气得是他来查案却没告诉她,更气得是她为了他才假借天诛台,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青遥,我饿了……”赤羽突然撒娇,黏了上来。
神仙通常是不会饿的,但也有一种情况便是心里饥饿,如同赤羽一般受到天道选拔的神仙,大多还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而其余神仙则将用膳当作一种享受,但也仅限一日一餐。
青遥从怀里取出一块桃花糕,塞进赤羽嘴里:“别跟着我。”言罢,转身化作一道蓝光而去。
————
自从赤羽晋升司法帝君以来,神明司的大门都快被踏破了。
赤羽刚从天诛台归来,便见神明司的花海落满了各色仙轿,还有灵兽坐骑。
门庭若市,他反倒不敢进去了。
这时,修竹也从天狱返回来,主仆两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主子,瞧这情况,不妙啊。”
赤羽敲了下他的竹木脑袋:“这还用你说!”
“花精,这是怎么回事啊?“赤羽朝脚下花海吹了一口气,询问道。
花海登时绚烂异常,里面传来空灵般的嗓音:“启禀帝君,众仙家是来送寿礼的。”
“寿礼?”赤羽这下更茫然了,谁人过生辰,这般阵势,真是骄奢淫逸之风。
修竹突然脑子一灵光闪现,他赶忙道:“今日是主子你的生辰呐。”
这句话犹如雷击般,将他劈醒了,今日,的确是他生辰,可他没要办生辰宴啊。
赤羽瞪了修竹一眼:“是你安排的?”
修竹连忙摇头,“主子,没您吩咐,修竹哪敢啊。”
也是,别看修竹是个视财如命的家伙,但却是个不二臣,他对赤羽忠诚不二,自然不会借此敛财。
赤羽踌躇片刻,拍了拍修竹的肩膀,一本正经道:“竹竹,给本帝君把他们轰出去。”
轰出去?修竹缩了缩脖子,果然当了帝君就是不一样,他的主子再也不会受那些仙家欺辱了。
赤羽并不是个爱记仇的,但他厌恶阿谀奉承的小人,偏偏那些小人还主动撞上来了,他自然不会留情面。更何况,他如今掌管神明司,若不以身作则,私收贿赂,是会落人口实的。很显然,这些个仙家就是故意为之,故意要他出错,要他从神坛跌落,最好就此万劫不复。
其实,他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得罪了这些同僚。当年,他只是个养马的,虽是受天道选拔,但也渡了十世劫,这才飞升为仙。
他受众仙打压,受他们欺辱,也就罢了,但他们是真得恨他。恨,这个东西是没有缘由的,是人类骨子里带着的七情六欲,即使成为神仙也会带着这些劣根性。
他们看不惯天道选拔的天之骄子,可以不受苦难便飞升为仙,于是,他请求天道让他历劫。
赤羽原以为只要他去历劫,走过他们走过的路,他们就会接纳他,但最终,还是他错了。
在他飞升那天,众仙家联合上奏,不允许他飞升上仙,而是让他做个养马的低阶下仙。他们诽谤他,痛恨他,甚至想要毁灭他。
有一次,仙马受惊,险些将他踩碎。当万匹仙马横冲过来,马蹄踩在身上,他依稀记得四根肋骨同时断裂的声音。而始作俑者却轻飘飘一句:“畜牲而已,难道你还要与它们计较不成?”
它们是畜牲,那么他便是畜牲不如。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他求天道之主元始天尊,那么就可以改变命运,但他错了,天道只会冷眼旁观。
既然天不渡他,那么他便渡己。
“天不渡我,我便渡己。”
赤羽突然说出这句话来,修竹不禁一愣,他知道赤羽没忘,伤口太深,深入骨髓,很难痊愈的。
————
修竹将府内礼品皆丢了出去,他立在神明司府门,下了逐客令:“司法帝君有令:今日不过寿辰,更不收寿礼,众仙家请回吧!”
这些个神仙皆面红脖子粗,他们哪里受过这种气,自然是不肯离去的。他们徘徊在花海四周,不敢发出异议,直到白眉财神骑着他的金蟾坐骑出现,众仙才有了主心骨。
白眉指着修竹,破口大骂:“狗东西,敢拦本神?”他扬起手来,欲硬闯神明司。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白眉,你僭越了。”赤羽的声音犹如雷鸣般回荡在四周。
众仙皆面面相觑,却变得静默起来,脸气焰嚣张的白眉,也低下头来。
赤羽缓缓走上花海,他无视那些仙家,只是盯着白眉财神,“你敢忤逆本帝君,就不怕雷霆之怒么!”
白眉赶忙从坐骑上下来,向赤羽躬身一拜,语气软下来:“帝君,小神不敢。”
“滚!”赤羽手一抬,将白眉的金蟾扇出去百丈远。
白眉虽心疼他的灵兽,但也不敢发作,依旧低眉顺眼地躬身一拜:“是,小神这就滚。”
修竹看着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白眉,如今就变成了丧家之犬,他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压不住了。
当然,主心骨没了,那些个仙家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纷纷躬身一拜后,乘着仙轿离去。
这一刻,他们知道,如今的司法帝君再也不是那个忍气吞声、受人欺辱的赤羽了。
赤羽倚着门框滑下来,他坐在门边上,望着仙轿离去,心内五味杂陈。当然,只消片刻,他就从那些情绪中脱离出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只是一个开始。
“修竹,看好神明司府,在本帝君回来之前,任何仙者不得入内。”赤羽腾地站起身,吩咐道。
修竹拍着胸脯,保证道:“主子,您就放心吧,有修竹在,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赤羽微微点头,背负双手踏上云层,接下来,他要去的地方便是天狱司。
天狱司是关押罪人以及审讯的机构,凡是关进去的神明皆是大罪者,故而,赤羽从未进去过。
他站在五重天上,俯视着天狱司,它很像人间的城池,有围墙有闸门,还有瞭望台。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城池是由金子打造的,金碧辉煌到足以照亮整个五重天。
天狱司的外面有忽明忽暗的结界,守卫的天将更是将这座城池围得密不透风。
赤羽缓缓从云端飘了下来,守卫的天将突然变得躁动不安,直至他将神明司令牌亮出来,他们才变得安静下来。
身着金色盔甲的天将向赤羽躬身一拜:“帝君。”其余天兵天将皆异口同声附和道:“帝君。”
赤羽摆摆手,穿过结界,进入闸门,里面的摆设与人间大牢别无二致。看来,是照搬的人间。
金砖过道的两侧是大大小小相连的金牢,过道拐弯处是审讯牢。
从审讯牢里走出来一仙者,他头戴乌帽,身穿袈裟,赤脚而行,想必这就是天狱司的仙长赤脚大仙了。
赤脚仙笑呵呵地向赤羽一拜:“帝君。”
“嗯,念无瑕可招了?”
赤脚仙敛起笑容,摇摇头,道:“不用刑,是不会招的。”
赤羽一听这话,怒极反笑:“赤脚仙,这是在怪罪本帝君么?”
“小仙岂敢呐!”赤脚仙躬身,头压得极低。
“罢了,本帝君亲自审。”赤羽也不想为难赤脚仙,他略过他,走进审讯牢。
念无瑕被挂在玉石柱上,披头散发,四肢皆被钉上了噬魂钉,伤口处鲜血蜿蜒而下,毫无半点往日神采。
赤羽瞪了赤脚仙一眼,他分明说过,绝不能用刑的。赤脚仙心虚地低下头,一旁的天兵突然开口求情:“禀帝君,噬魂钉是为防仙者逃遁,并不算用刑。”
好一个为防仙者逃遁,连借口都想好了,赤羽收回目光,长舒一口气:“你们都出去。”
赤脚仙和天兵退了出去,将牢门轻轻关上。
其实,赤羽不让他们用刑,就是不想落人口实,他要的不是屈打成招,而是招供。
念无瑕昏迷着,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赤羽在他眉心处一点,赤焰光一亮,念无瑕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没等赤羽开口,念无瑕先笑了:“月凌,你果然没死。”
原来是将他当成了月凌,看来这噬魂钉果真会令仙人神志不清。
“不,他死了。”赤羽企图唤醒他的神志。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念无瑕突然红了眼眶,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赤羽叹了口气,“他不是你害死的么?”
“死了好……”念无瑕的眸子突然暗了下去,嘴中不断重复着。
赤羽来之前,特意调查过念无瑕与月凌的关系————至交好友、断袖之情、上级与属下、仇敌与情敌……果然是错综复杂。
他们时常把酒言欢,甚至喝得酩酊大醉,还曾闹过不少笑话,比如半夜偷丹,险些烧了太上老君的太极宫。
安理说,不应该是仇敌,但至于是什么关系呢,从念无瑕的反应来看,赤羽心中已有了决断,那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
曾经,赤羽以为念无瑕是个靠出卖友人获得权势的小人,但现在他又有了别的看法,或许念无瑕并不是个卖主求荣之人。
他在月凌麾下数万年,这数万年间都相安无事,怎么突然就想得权势了?
赤羽凑近他,盯着他那双昏暗的眸子:“你为何要害月凌?”
念无瑕咬紧牙关,瞳孔剧烈收缩着,静默片刻后,嘴唇被他咬出了血,“对不起……”
这句混着血腥味的道歉,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其实,你是想救他的,对不对?”赤羽突然抓紧他的臂膀,他们脸贴着脸,鼻尖贴着鼻尖,一股异样在念无瑕的眼底一闪而过。
他当然是想救他的,可最终他还是死了。
念无瑕看着这双纯净的眼睛,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夜,他亲眼看着月凌被太微掐死。
月凌是为他而死。
当年,太微命念无瑕检举揭发月凌贪墨人间香火,念无瑕不从,太微便抓了他的双亲,一边是鸟族双亲,一边是知己好友。
他痛苦了多日,最后被月凌察觉,月凌偷窥了他的内心,并替他检举揭发。
是月凌自己检举揭发自己,不过是将名头安在了念无瑕身上罢了。
太微并没有兑现承诺,他不仅没有放他的双亲,还逼死了月凌。
月凌没有反抗,他是自己求死,而太微不过是顺了他的意。
——————
赤羽早该想到的,毕竟月凌残识碎片只字未提念无瑕,只提了小心太微。
这些年,念无瑕为了复活月凌,用了千百种方法,包括将一缕残魂投胎转世,而赤羽便是带着月凌残魂转世者。
赤羽得知此事,并没有惊讶,在他能窥月凌残识记忆时,他就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渊源。只是没想到竟是转世渊源。
念无瑕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他艰难地抬起被噬魂钉贯穿的手腕,指尖几乎触到赤羽的衣角,却又颓然垂下。
“月凌…别再查了……”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染红衣襟,元神如萤火般飘散,“这条命…我早该还你……”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化作花瓣而去,四根噬魂钉叮当落地。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赤羽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赤羽盯着念无瑕口供,失了神。
这口供上写得大概意思是,念无瑕卖主求荣,栽赃陷害月凌,他认罪并以死谢罪。
念无瑕选择自毁元神,一人承担下罪责,而他死了,所有的线索便断了,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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