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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骂
明功峪下了马车,常喜已经带着一干王府内侍在车旁等候。
“请殿下安,王府内侍共十五名,皆已在此恭迎殿下。”常喜当先,跪拜在地,他身后的宦官身着同种制式的衣裳,跟着跪安。
明功峪眼睛一扫,这些宦官有老有小,看身形不比宫中的健壮,心下了然。
“起来吧。”明功峪抬抬手,问道,“其他人呢?”
“殿下,青虹青叶还没就位,女司那边还有些松散,奴才就自作主张,让她们到各处打扫打扫。”常喜麻溜地爬了起来,走在明功峪身后。
蓝二站在另一边,看了眼常喜谄媚的表情,敛眉不语。
“工部留了谁下来?”明功峪问。
宁王府非新建,原是几处封存的宅子,皇帝赐了他封号后,将这一片几座宅子都赏给他,由工部修缮扩建,建成了如今的宁王府。
“殿下,工部只留了三名小吏,另有舆图一册。”常喜羞于启齿,心里为工部轻慢的态度忿忿不平。
明功峪垂眸,眼底的情绪被遮掩,以至于常喜看不出他究竟生气没有。
“舆图拿来我看看。”
王府规制固定,但其中也有可操作的空间,顶格的同踩着线建出来的王府可谓天差地别。
看了舆图,明功峪让人叫来那三名小吏,带着人走了一遍王府各个角落。
那三名小吏哪见过这种阵仗,盛夏三伏的时节,顶着头顶烈日,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将王府粗略看过一遍,三人早已是大汗淋漓,等回到王府大门的时候,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了。
明功峪坐在轿辇上,垂眸看着底下三个替死鬼,大发慈悲,令常喜给他们赐了座。
“你们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明功峪问。
堂上,明功峪坐着雕花木椅,直视底下坐着的三人,眼神在光线的映照下一览无余。
三名小吏迟疑不敢作答,不经意间抬头,被他眼中浓稠的恶意吓了一跳。
坐在靠近堂中位置的小吏不经吓,身子一滑跌坐在堂间的毯上,回过神来连忙磕头请罪。
“请,请殿下恕罪。”
另外两人见此,被太阳煎灼过的身体发凉,全身霎时冒出了冷汗,紧跟在那人身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请殿下恕罪!”
“看来是知道了。”明功峪语气淡淡,茶盏放到桌子上,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将那三人又吓了一跳。
“殿下饶命啊!卑职,卑职也只是遵从工部大人们的指令,对殿下没有一丝怠慢,殿下恕罪,饶了卑职吧。”
跪在最右侧的人起了头,剩下的两人依样画葫芦,额头磕在地板上,邦邦直响。
“呵。”明功峪冷笑一声,压下心底的烦躁,对三人道,“起来吧,吵得我脑袋疼。”
“谢殿下!”三人连忙谢恩,但仍跪的笔挺。
“奉工部哪个大人的令?”
“是,是工部张员外郎的意思。”三个人在明功峪的逼视下,将员外郎的底抖了个一干二净。
张员外郎原名张勿,负责宁王府的督建,此人擅长钻营,曾属意东宫,七拐八拐托了各种关系,但始终入不了东宫的眼。
详情明功峪并不知晓,但此次营造王府,襄王总领,可见这个张勿投了襄王门下了。
“张员外郎没告诉你们,你们领的这活儿,干的好了,赏赐不少。”明功峪顿了顿,语气阴森,威胁道,“干的不好,哪天尸骨都找不到了?”
三人伏趴在地,冷汗糊了眼睛,颤颤巍巍不敢回话。
“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便是本王乱棍打死了,谁能给你们喊冤?”
明功峪一句话,吓坏了这三个人。
“是姓张的员外郎?还是易尚书?还是,”明功峪顿了顿,从座上走下来,面对三人,蹲在他们耳边轻声道,“襄王?”
三人心里一突,右边的小吏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眼皮一翻,厥倒在地。
中间的小吏冷汗直冒,听见上方传来一声轻蔑的鼻息,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去跟你们张员外郎说,本王觉得王府太过奢华了,想将西侧中间的院子拆了,筑个高台练武,让他尽早办了,嗯?”
小吏如鲠在喉,张了张嘴发现太过害怕,只吐出了一道气来,清了清嗓子,战战兢兢应是。
明功峪挥挥手,让常喜带三人下去。
且不管那三个小吏如何,明功峪知道,这些人连襄王府的狗腿子都算不上,根源还在襄王。
襄王掌权,刚刚拿住点东西,就忍不住伸手往自己兜里藏,那就让他这个弟弟给哥哥提个醒好了。
工部对明功峪自觉“朴素”的做法乐见其成,即便有的人觉得削减的太过分了,也不愿得罪这些大人们。
于是明功峪要求的,推翻院子改武场的提议很快就实现了。
不过七日的时间,明功峪听着常喜忿忿不平的禀报,心里冷笑一声。
“知道了,你去宜臻宫回禀一声,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明功峪颔首,让常喜去宜臻宫。
方才贤妃也听说了宁王府同工部的矛盾,遣人来问。
“走吧,我们去乾阳殿一趟。”
——
此时的乾阳殿,皇帝太子与一干大臣议事,刚起了个头,便听见门外元忠报宁王来见。
皇帝一时没想起来宁王是谁,顿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刚刚册封不久的十郎。
“十郎来做什么?让他进来吧。”皇帝干咳一声,掩饰道。
这个孩子从小对他敬爱有余,亲近不足,平日没事都不往他跟前凑,这会儿在议事期间找上来,怕是有什么事。
在场的大臣们自觉拱手退下,到一旁的偏殿等候去了。
太子站在一旁,也有些好奇十弟有什么事情。
皇帝看了他一眼,得到太子一个疑惑的眼神,施施然收回视线,算是默许了他留着。
“儿臣拜见父皇。”明功峪乍一进门,咚的一声跪在地板上,地毯缓冲后的声音还是清晰落到了皇帝和太子耳中。
两人心里一突,膝盖隐隐作痛。
“行此大礼做什么?”皇帝皱眉,不明白十郎搞什么鬼 。
“儿臣有罪,特来此请父皇恕罪!”明功峪以头抢地,双手紧紧贴着地面,语气坦诚,是皇帝和太子都能听出的惶惶不安。
“怎么回事?”皇帝不明所以,略带疑惑看着明功峪,拧眉道,“你站起来说话!”
“是。”明功峪爬起来,但还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罢,闯什么祸了?”皇帝揉了揉眉间,看他这样作态,心里不虞,他是会吃人吗!
“儿臣不知。”明功峪摇头。
“那你请什么罪!”皇帝疑惑了,不知道做了什么请什么罪。
“父皇令工部削减宁王府修缮支出,不是儿臣做了什么事,惹了父皇不开心吗?”明功峪也同样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皇帝。
“朕什么时候下的令,怎么朕自己不知道?”皇帝气笑了,没好气说,“你自己小子看的图纸,修完了又说朕苛待你了?”
“儿臣不敢,只是宁王府实在寒酸的,儿臣都看不下去。”明功峪面色纠结,欲言又止。
皇帝给他递了个眼神,没有说话,看他怎么继续编下去。
“王府宅子,所用木料装饰,只有楠木、红木两种,所耗不过二百两银,儿臣问工部,他们支支吾吾,不敢明言。”明功峪委屈,随着话语,情绪愈发激动,“还有那院子里,尽是一些瞧不上眼的杂草野花,连昭泰殿门前的几株剑兰都比不上!”
王府制式不同寻常人家,但对建造使用的材料并未做出限制,楠木红木此类木料,贵族官员人家亦有不少使用者,但凡是有点家底的,桌椅亭台,无不是用珍贵的紫檀木、金丝木等。
想到这,明功峪心里叹了口气,但凡襄王留一线,他也不至于闹到御前来。
所以说贪心不足,早晚出事。
皇帝脸上已经带了怒容,压抑着怒气道,“把户部尚书的奏折找出来。”
“是。”元忠头低到了胸口,翻找到户部的奏折,递到皇帝手边。
太子看了皇帝一眼,安静当自己的影壁。
户部的奏折他也看过,千两银子不多不少,移交给了工部,至于建成宁王府,只有二三百两,中间过了谁的手,他就等着看戏。
低头间同明功峪对上眼,两人心照不宣撇开,等着皇帝发话。
“哈。”皇帝看完奏折,怒极反笑,“让襄王给朕滚过来!”
可见,皇帝是知道襄王在户部安插的人手,甚至是默许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儿子太能吃了。
襄王紧赶慢赶到乾阳殿,被奏折兜头砸脸,吓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干的好事!”皇帝暴怒,大喝一声,颈见青筋暴起,可见被气得不轻。
襄王捡起地上的奏折,心一沉。
“儿臣不知何罪,请父皇明示。”襄王磕头,不承认。
“不知何罪?户部拨了一千两白银,到了工部手里,只剩不到三百两!其它的白银哪去了!”
“父皇息怒!”襄王磕头,辩解道,“工部皆按规程办事,兴许是有些地方还没修缮。”
皇帝深吸一口,吐出浊气,看着襄王兀自辩解的样子,阴沉着脸,“朕不管你吃了多少,这件事你办不好,就给我滚回封地去,少待在京城碍眼!”
这话一出,太子眸中精光一闪,巴不得襄王就此滚出京都,再也别回来了。
皇帝生气的点在于,襄王不顾兄弟情面,贪了宁王府修缮的银子,目光短浅,半点皇家该有的气度也无!
“是。”襄王一噎,后续狡辩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老老实实应下来。
“滚!”皇帝呵斥,不想看这碍眼的儿子。
“儿臣告退。”襄王心里暗恨,背后太子嘲弄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令他芒刺在背。
从始至终,他就辩解了一句,迎来的是皇帝责骂威胁,半点脸都不给他留。
“你也下去吧。”皇帝对明功峪摆手,明功峪老老实实退下,没再搞什么幺蛾子。
“十弟!”
明功峪刚走出乾阳殿几步,就被埋伏好的襄王逮了个正着。
“三哥。”明功峪点点头,面带笑意,半点看不出在乾阳殿里的委屈。
那可不是,看够了热闹,再大的委屈都不见了。
“十弟这可就不够意思了,三哥平日里有什么冒犯的,尽管直言便是,何必闹到父皇跟前呢。”襄王先声夺人,暗暗指责明功峪。
襄王出自贵妃,从小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太子,何时在别人身上吃过这么大一亏。
“三哥大忙人,怎么看得见弟弟我呢。”明功峪也不怵,话里藏针,阴阳怪气,“弟弟刚开府,人情单薄的很,三哥那门前的马车啊,弟弟都排不上号。”
襄王暗暗称奇,与这个弟弟接触不多,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个硬茬子。
“弟弟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自家兄弟,什么时候来哥哥府上坐坐,随时欢迎啊。”襄王不见外地揽住明功峪肩膀,压迫性的身高笼罩着明功峪。
“多谢三哥。”明功峪表情不变,微微拱手,借机一个侧身,挣开襄王的手,表示谢过了,至于去不去,什么时候去,谁知道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功峪还是软硬不吃,襄王虽然在心里记下一笔,但还是变了表情,主动提起宁王府的事情。
“这次是三哥手下的人失了分寸,明日我就让他们上门赔罪,十弟可得给哥哥我个面子。”
“自然,三哥的面子弟弟必然是要给的,不过,”明功峪顿了顿,接着说道,“王府还在修缮,弟弟还是去盯着好,保不齐有人违背三哥的意思,用些烂货充数,破坏了咱们兄弟情谊就不好了。”
“小事儿!哪用你自己去盯着。”襄王拍了拍胸脯,“哥哥做主,给你补齐了,你府里的用度必然是这个。”
明功峪看着襄王竖起的大拇指,故作羞涩,“这怎么好意思,让三哥破费了。”
“自家兄弟,不讲这些虚的,改日,哦不,明日哥哥就给你送个帖子,十弟务必要来啊!”
“弟弟的荣幸。”明功峪笑,好像两人之间有多深的感情似的。
在乾阳门前分道扬镳,襄王盯着明功峪的背影,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脸上的笑落了下去,眼神深邃。
“小子。”襄王咬牙切齿,恨恨地往前朝走去。
告到皇帝面前的这一状,宁王府修缮后的支出只能比一千两多,哪怕少一点,襄王在兄弟间的名声就得跌倒地底。
不提这些金银的损失,襄王最懊恼的还是皇帝对他的印象,经此一遭,在皇帝面前,他就是个算计兄弟的小人。
明日就算明功峪病的下不了床了,也得到襄王府走一遭,还得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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