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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白泽笔
【楔子】
书上说：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①
这是好听的，说白了，就是龙生九子，个个长残。
这九个儿子在凡间都有些用处，有的喜欢音乐，有的喜欢咆哮，还有的喜欢文学······有的给活人看家去了，有的给死人驮碑去了。
不幸的是，嘲风是龙的第三子。平生好险又好望，整日趴在屋檐梁角上张望人间。除了美化宫殿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用处了。他是不敢接近人的，虽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的威严，可他的长相实在不太受用。
更重要的是，也不知下了什么咒，凡是和他有关的人都要倒霉，地震，海啸，天炎，更是常有的事，他就像个灾难。
皓月悬空，清风相送，又是个中天月圆、夜阑人静的好时候。
嘲风是被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吵醒的，他嘟囔着小孩子真烦心，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循着那响亮的哭声，来到宫殿后院的一处。
向来静谧凉爽的九成宫，坐落在的杜水之北的天台山，东障童山，西临凤凰山，南有石臼山，北依碧城山。
嘲风刚来这儿的时候，按人间的年份算，应是隋开皇十三年，那时候，这地方还叫“仁寿宫”，只可惜一点也不仁，那监修的督工②格外严苛，颇伤绮丽，大损人丁，那些尸骨有的被草草埋了，有的被一把火焚了，修宫时服役而死的鬼魂，就夜夜跑屋檐下和嘲风诉苦，嘲风听得烦心，索性闭上眼睡着了，这一睡便是三十六年。
三十六年，隋亡唐兴。
仁寿宫改成了九成宫，去其太甚，葺其颓坏，杂丹墀以砂砾、间粉壁以涂泥，玉砌接于土阶，茅茨续于琼室。
屋檐上的嘲风伸了个懒腰，点点头，心想，这新天子倒是知道体恤人力，去奢从俭，看来人间百姓能过个几十年太平日子了。
嘲风在修葺之后的九成宫扬头摆尾，来来回回走上了几遍，觉得比起之前阔气堂皇的宫殿，他更喜欢这样青山绿水、亭台藕榭的地方，更何况，天子只有夏天来避暑，平日里都没什么人往来，他也乐得自在，接着睡自己的觉，做个美梦。
可是今夜，却被个初生的小娃娃给吵得睡不安稳，他真要看看，这是哪家的孩子。
殿外，嘲风倒悬在屋檐上，长长的尾巴绕在檐角，向里面打量。
那是个很白很漂亮的孩子，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她哭着哭着突然不哭了，对着桌上那面漆金菱花镜竟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笑可把接生婆吓坏了，暗想这孩子该不会傻了吧。
殿外的嘲风也笑了，他看到那镜子里倒映出的样子，一身雪白的柔软皮毛，隐隐淡青冷色，头上是一对硕大的犄角，月色下闪着银光。
窗外夜色微凉，清风吹叶。
这个小孩子居然能看到自己，还一点不害怕，她笑得多好看，那一瞬间，他觉得一颗被漫长岁月打磨的警惕而沉重的心，变得柔软起来，他很想就这样守护着这个孩子，守护她纯洁无瑕的笑容。
这样想着，嘲风有点小激动。
激动就容易忘形。
接生的产婆顺着那孩子的目光，向镜子里瞟了一眼，这一眼可不要紧，一声尖叫几乎把嘲风沉睡了几十年的耳膜给刺穿，原是他忘了隐去自己的模样，在那镜子里原形毕露了。
产婆尖叫了一声之后，用他见过的最夸张的姿势飞奔了出去，边跑还边喊道：“来人啊——！妖怪！妖怪来抢孩子了——！”
嘲风一脸嫌弃地看了一眼她跑远的背影，心想，我好歹也算个上古神兽，虽然丑了点，也算不上妖怪吧！果然，凡人最讨厌了！
产婆走了，屋子里便没了旁人，除了这孩子，和孩子的母亲。于是他大摇大摆走进了殿里。
没想到，那孩子的母亲也是不怕自己的。
她面色有些苍白，额上全是汗珠，看上去很虚弱，可丝毫无损她身上温婉从容的气质，她面上露出一个温和善意的笑，侧过脸来，轻轻看向自己：“你是来祝福我的小女儿的，是么？”
嘲风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住地点头。
她笑着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头上那一对硕大的犄角：“如果我不在了，请你替我守护着这个孩子，好不好？守护她，一世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嘲风愣住了，他只是个很丑的神兽，只会躲在屋檐上偷偷打量着这个世间，凡人见了他只会惊慌失措的跑开，突然被一个这样温柔漂亮的女子信任······可她看向那孩子的目光里，除了怜爱，更多的是遗憾和歉疚：“我恐怕，不能看着她长大，不能陪她太久了。”
嘲风很想问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被身旁那个小孩子的哭声打断了，她哭得很伤心，没有来由，嘲风马上凑到她身边去，这里蹭蹭，那里嗅嗅，小孩子又被逗笑了，乐呵呵地伸出粉嫩的小手，戳戳嘲风的鼻孔。
孩子的母亲也笑了，她说：“你看，这孩子很喜欢你呢。”
嘲风觉得，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大胆的小娃娃，很喜欢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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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这里龙的九个儿子，用的是李东阳《怀麓堂集》的版本
②杨素
长孙又打了个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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