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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苏母这才敢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带着笑说:“娘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今日是你生辰,我一早还想着,也不知宫里可有人给你过……”
苏叶忙用帕子替她拭泪:“我也是方才到门口,才知道陛下竟带我来见您。您近来身子可好?”
说着便握住母亲手腕,把起脉来。探到脉象平稳,虽略带虚象,却无大碍,她这才彻底放下心。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件衣裳,抖了抖灰,折好放进一旁针线篓里,道:“不是让您仔细眼睛,少做绣活吗?如今咱们也不缺银钱了。”
苏母笑着擦泪,眼角皱纹舒展开来:“习惯了。如今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着反倒不自在。我给你做了好几身衣裳,一会儿拿给你看……哎哟,我倒老糊涂了,如今你是娘娘,哪还用得着我这粗针大线。”
苏叶握住她粗糙的手:“我就爱娘做的衣裳,别人做得再好也比不上。”她顿了顿,眼眶又红,“娘,我想吃您做的牛肉面了。我今儿还没用早膳呢。”
苏母一听,忙往前走:“好好好!我这就去做!”又把她往外推,“你快去前厅陪陛下,可别怠慢了陛下。”
苏叶却不肯,只扒着苏母的胳膊往厨房走:“我不去。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想陪着娘。”
她记得刚刚陛下走之前用的是“我”,不是“朕”,既然他放下身段与民同乐,她自个也没必要拘着了。
厨房里,灶火噼啪,牛肉香气渐渐升起。苏母和面,案板吱呀作响;苏叶坐在灶旁小凳上,托着腮看母亲忙碌,火光映得她眼底星子点点。
时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从前那个小小的厨房,母亲围着围裙,她坐在灶边,眼巴巴地等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苏母把面团拍得啪啪响,头也不抬,声音却带着笑:“你一进宫,娘就整宿整宿睡不着。你派来的人说你在宫里好得不能再好,可娘心里总不踏实。今日见了你,又见陛下待你这样好,竟肯屈尊降贵陪你回来,娘这心啊,才算落了一半地。”
她把面切成细条,甩进沸锅,溅起白汽,又回头看了看苏叶:“不过陛下是天子,你在陛下面前可收着些性子,别太放肆。圣心难测,莫惹怒龙颜。”
苏叶把下巴搁在膝上,火光映得她眼底亮晶晶:“娘放心,我有分寸。”
母女俩又絮叨了好一阵,待苏叶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出来,已近午时。
前厅里,萧承熠倚窗而坐,手里随意翻着一卷书,见她进来,他抬眼一笑,挥手让李德退下,然后起身迎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托盘,放在案上。
桌上两碗面,汤清肉嫩,葱花漂浮,热气氤氲。
萧承熠刚拿起筷子,正要夹面,苏叶却忽地伸手,轻轻按住他手背:“陛下等等。”
她抬手从他那碗面里挑了一筷子,吹了吹,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吞下,又静静等了片刻,确定无虞,才道:“可以了,陛下趁热吃。”
萧承熠看着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眸底笑意几乎藏不住:“朕何德何能,竟得叶儿亲口试膳?”
苏叶:“总得有人先替陛下挡一挡。万一真有人给陛下下毒,臣妾试膳殉了国,那史书上是不是得给臣妾立个小传?就写‘昭嫔苏氏,为帝试膳而亡,忠勇可嘉’,听着倒也风光。”
萧承熠低笑,抬手在她额前轻弹一下:“今日是你生辰的好日子,不许胡说。”
说罢,他夹起面,入口,眉梢微挑:“很香。”
苏叶也低头吃自己的那一碗,面条筋道,汤汁鲜美,她吃得极香,因是夏天,屋子里也没有供冰,鼻尖沁出一些细汗。
萧承熠瞧着她,忽地伸手,用用一旁的帕子替她擦了擦汗:“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苏叶抬眼,笑得像只偷到鱼的小猫,眼睛弯成月牙:“臣妾就爱这口,宫里的御厨再好,也做不出娘亲的味道。”
萧承熠望着她,忽然有些庆幸,也有些心疼。
庆幸自己今日带她来了,心疼她入宫数月,却从未向自己说过,她想回家。
他低头,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她碗里:“往后,你若想你娘了,便让苏夫人随时进宫陪你小住一些时日,不必请旨。”
苏叶筷子一顿,抬眼望他,眸子里都是惊讶。
她原以为今日已是天大的恩典,却不料他一句话,便把“母女团聚”变成了可以随时伸手去拿的寻常事。
感动、酸涩、恍惚……诸多情绪一齐涌上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黄龙袍褪去,只着一袭月白常服,坐在自己对面,吃着一碗家常面,低头替她夹牛肉,好似寻常人家的夫婿。
她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那个高坐龙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和眼前这个会为她破例、为她低头、为她夹一筷牛肉的男人,到底是同一个人吗?
苏叶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却又倔强地弯起唇角:“陛下……您这样会把臣妾惯坏的。”
萧承熠抬眸看她:“就惯你一人,坏了也无妨。”
他是帝王,这天下、万民、江山、社稷,都在他一念之间。可若连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安稳欢喜都做不到,他要这帝位又有何用?
至于御史台那群老东西的嘴,那就让他们说去。他这一生,注定要背负太多,可唯独对她,他想卸下所有重担,只做那个能让她安心靠一靠的萧承熠。
二人吃完面,苏叶又去后院与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依依不舍地和萧承熠一同出门。
苏母站在府门外,望着那辆青缎油篷马车越行越远。微风拂过,她鬓边碎发微动,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直到马车在巷口转弯,彻底消失在槐荫深处,她仍踮着脚张望。
身旁伺候的小丫头见状忙扶住她胳膊,劝慰道:“夫人,娘娘方才不是说了吗?以后常接您进宫呢。奴婢瞧着陛下待娘娘极好,您放宽心吧……日头热,您进去歇歇。”
苏母这才回神,用帕子擦了擦脸,声音哽咽却带着笑:“是……走吧,进屋。”
马车内,苏叶靠在萧承熠肩头,轻声道:“陛下,咱们去哪儿?”
萧承熠低头,指腹摩挲她手背:“带你去街上逛逛,挑一样生辰礼。”
苏叶抬眸,嫣然一笑:“臣妾已经收到最好的生辰礼了。”
他摇头:“那不算,得你自己挑了才算数。”
苏叶无奈,只得由他。马车辚辚,驶向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街市喧闹,酒旗招展,卖糖人的、捏泥人的、提鸟笼的,摩肩接踵。穿着便服的御前侍卫们,散在四周,有意无意隔开人群。
苏叶戴着薄纱帘帽,纱罗随风轻摆,萧承熠眉目俊朗,气度清贵,行走间自带一股疏离威仪。
路人皆侧目,却又不敢靠近,只远远偷瞧那被他牵在手中的女子,目光黏在那层薄如蝉翼的面纱上,盼着风再大些,把这碍眼的东西吹起,哪怕一角,也好叫人一睹芳容。
他们先逛了笔墨庄子,又看了几家绫罗铺,最后来到一家名为“翠玉轩”的首饰铺子。
苏叶本不愿进——蓬莱宫首饰堆满了库房,她若愿意,两个月不重样都绰绰有余。可萧承熠执意牵着她往里走,大街上拉扯不便,她只能随他进去。
铺子里光线幽亮,紫檀柜台后,老板一见二人衣饰,便堆起笑,哈腰迎上:“贵人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
萧承熠目光掠过一圈,最终落在柜台最里侧一只乌木盒上。盒中静静卧着一支竹叶玉簪,簪身以羊脂白玉雕成,竹节分明,叶脉细腻,簪头一颗米粒大小的翡翠,绿得像初春新叶,莹润欲滴。
见他拿起来,老板眼睛都亮了,连声道:“公子好眼光!这是小店镇店之宝,上等羊脂玉,雕工出自江南第一匠人手,簪头这点翡翠更是玻璃种,灯下瞧,绿得像要滴水!戴在娘子头上,定如仙子下凡!”
萧承熠没理那堆奉承,只走到苏叶面前,抬手取下她面纱,将竹叶簪轻轻插入她鬓边,又退开半步,眸光一寸寸描过,才道:“甚美。”
老板本被他高大身形挡住视线,但到底没忍住,悄悄偏头,方瞧见苏叶真容,顿时呆住,脱口而出:“果真是天仙化人!这簪子生来就该配娘子这等姿容!”
话音未落,萧承熠侧眸,冷光一扫,如寒刃出鞘。
三伏天里,老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垂首,再不敢抬头偷看半分。
这公子瞧着温文尔雅,未佩刀剑,绝非行伍粗人,可那一眼扫来,却像雪夜冷刀贴背,寒意彻骨,教人连呼吸都屏住。
可下一瞬,他又喜得几乎要蹦起来——只听那公子淡淡一句:“李德,付钱。”
他还没报价呢!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老板暗搓搓把心里的价又翻了两倍,正要开口,却想起方才那道眼神,舌头瞬间打了结——这公子既一眼相中这簪子,定是识货的行家,若狮子大开口,日后被戳穿,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他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报了个只抬高两成的价:“这簪子在小店摆了五年,一直没遇着相配的主儿。今日既见了有缘人,小的也不赚了,就照成本价给二位,只收三百两!”
萧承熠却连眼皮都懒得抬,只重新替苏叶系好面纱,牵着她便往外走,老板忙不迭躬身,连“慢走”都不敢大声喊,接过他身边随从递过来的一叠银票,心道:这才是真金白银的主儿,往后若能再来一回,他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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