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

　　初冬的阳光照进朝南的客厅，凛冽的北风被落地窗阻隔，房间的一切显得宁静又温馨。

　　刚爬完七楼的萧白身上因为运动而微微发热，她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平日里逍遥自在的人，此刻拘谨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处，背脊挺得笔直。

　　江如回屋换了套纯棉水墨画的绿色睡衣，人瞧着温柔静谧，岁月静好。“喝点什么？”江如拉开冰箱门，里面摆放着各种口味的饮料。

　　听到萧白说都行，江如便给她选了椰子汁，配料表上说零添加，应该符合萧白追求健康和品质的要求吧。

　　屋里大部分都是买房自带的家具，江如资金有限，唯一给自己添置的是懒人沙发，腰背和脖子完美承托。

　　椰子汁放到萧白面前的茶几上，江如窝进懒人沙发，她手上拿着青提芭乐，拧开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我小时候去姑姑家作客，她家的茶几上总是摆放着我没见过的小零食。”饮品的塑料瓶身渗出水汽，江如抽了两张纸垫在瓶子下面。

　　重新窝进沙发里，江如唇角勾起淡淡笑意，“她家冰箱里面放着五彩缤纷的饮品，你知道，对小孩子来说，零食和饮料总格外诱人。”

　　萧白跟着笑了起来，见识过江母的育儿方式，为了孩子如何如何省吃俭用，如何如何舍不得，以江如的性格怕是不会问母亲要任何东西，“吃到了吗？”

　　江如浅笑着摇了摇头，“不想被她们觉得自己没见识又馋，感觉很丢脸。”

　　爬楼那次也是，她会下意识的躲避人群，躲避不解和探究的目光，萧白不知道江如成长的过程中，经历过多少次恶意的嘲笑，才养成了这别扭的性子。

　　沙发侧面立着米奇桶，里面装着各种小零食，买回来到现在里面的东西一样没少，可以不吃，但不能没有。江如把零食桶捧到怀里面，“两百块，就足以抚平幼年的渴望。”她开了袋焦糖味的爆米花，齿间留下一丝甜。

　　零食递给萧白，“味道不错，回头链接发我。”

　　“萧白，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嘛。”江如眼眸亮晶晶的，瞧着好奇又带着求夸表情的萧白，“你身上没有局促感，自在坦然的样子，令我羡慕。”

　　人都渴望自己没有的吧，江如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换个场景，我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同事挨桌发放小零食，没轮到我的时候，会在心里默默练习说谢谢，模拟恰到好处的微笑。”期待又不能太过明显。

　　吸允指尖残留的甜味，萧白满足的扣好盖子，焦糖味的爆米花划出道抛物线进了零食桶，“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处理的部分，很正常啊。”

　　有些人就是能轻而易举的化解你内心的自我批判，那些你觉得做得不好的地方，变成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后腰上的趴趴熊抱在怀里，平静的双眸注视着萧白，“周里里的事，你，还怪我嘛。”怀里的抱枕挤压的变了形状。

　　“我是来道歉的。”萧白从背了一路的画桶里掏出沓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是她的检讨书。

　　江如的下巴垫在靠枕上，等着听萧白念检讨。

　　有些事萧白从未清醒的说过，她看看检讨写的内容，又看看江如，简单明了的方式叙述道：“我妈不喜欢我，这感觉在我妹出生后体现的更加明显。有次我们在泳池边玩，她往泳池里面爬，那会突然有个念头，如果没有她，我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的爱了。”

　　江如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以萧白的性格，总觉得她出生在家庭幸福，拥有会支持孩子所有选择的开明父母。

　　“她掉进泳池里，母亲责怪我没有看护好她，说我心狠，说我骨子里就坏。”印象最深刻的场景，萧白忘不掉，“其实，她也是我救上来的，她呛了水，我也呛了水，心里面又是后怕又是后悔。”没有人安慰哭泣的萧白，她记得自己一直在跟母亲道歉。

　　“若不是我的私心，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也不会被送到寄宿学校。”萧白在江如脸上看见了心疼，“你不觉得我很坏吗？”

　　“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得到母亲的爱罢了。”人若是连念头都有罪的话，这世上又有几个好人。

　　“后来无意中听姥姥说，我妈妈结婚前被人欺辱，才怀了我。打胎会影响以后要孩子，不得已生下我。”看见这个孩子就像一遍遍提醒自己的遭遇，如何喜欢。

　　父母并未亏待她吃喝，大学时又给了她足够的资金，“周里里出事，意识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愧疚和自责的情绪汹涌而来，对不起。”萧白说得足够真诚，足够坦荡，“你说得对，就是迁怒你，来抵消自己内心的不安。”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余留的光线趴在窗户边，像是要倾听这场对话，又怕窥探人心底的隐秘。

　　“寒暑假和姥姥一起生活。”尚未知道真相的萧白会缠着姥姥，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妈妈，“我姥情绪就不稳定，心情不好会骂我，然后又抱着我哭。”前因后果解释完，萧白静静看着江如，“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时都会迁怒别人。”尤其对最亲近的人，总会控制不住脾气，萧白半跪在江如面前，“对不起，江如。”

　　能屈能伸，换做是她，这膝盖怕是很难弯下去，有错也会固执的不肯承认，“你能有现在的性格，已经很好了。”相同的境遇，江如很难活得如萧白般洒脱肆意，她依然敢爱，依然赤诚而热烈。

　　“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己开脱，或者寻求你的怜悯。”跪着的萧白不显卑微，她身上的气质浑然天成，“是我意识到错误了，希望你能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退出这场私密的谈话。

　　“你怪她们吗？”江如能猜到萧白的答案，但她想给情绪一个出口，或者听听更真实的感受。

　　“成长的过程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哪里做得不好，哪里还能改进，就去做，去改。如果一直把问题归因于原生家庭，那只能说，是我们在为自己找借口，拒绝成长。”她萧白的人生，想要活得如何，自己说了算。

　　往后的道路应该自己选，学会拥抱和治愈自己，那些遗留的自卑敏感，会被自己善待，它们依旧存在，但不妨碍日后的勇敢，“所有做完就不理人，是在迁怒？”那会萧白应该刚刚得知周里里出事的消息。

　　萧白干笑两声，“事后没理你，是迁怒，然后你还给我买了汉堡和派。吃完之后，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那会担心周里里，没顾上……”

　　“你吃了汉堡？”没半句关心的话，心意还被辜负，当时江如挺介意这事。

　　萧白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那会江如去洗手间收拾东西，“吃完了，你在洗漱间来着。”

　　按照这个逻辑，江如有了新的猜测，“你付费要我的本意是什么？以你的财力，到哪找不到人。”

　　“你可以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但直接给你帮助，你肯定不会收，我……”萧白看见周里里的朋友圈确实不痛快，但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她甚至觉得自己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对自己大加赞扬。

　　沈纾给萧白备注二哈，太贴切了，跟正常人脑回路不一样啊。江如瞧着一脸委屈的萧白，“画桶里还有什么？”刚刚江如瞧见里面有黑黢黢的东西。

　　能说实话嘛，萧白咽了口唾沫，带着讨好的笑意，“负荆请罪嘛，准备给你一百万，揍我一顿。”伸手不打笑脸人，萧白笑出八颗牙齿。

　　所以她跟个二哈计较什么啊，跟萧白一起生活，应该会很轻松吧，江如看着腿边的萧白，苦笑道：“每段感情，我都会衡量自己的价值，能给对方带去什么。碰到比自己优秀的人，会选择退缩，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默认对方肯定看不上自己，连尝试为自己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萧白的脑袋伏在江如硌人的膝间，贴着的感觉使人安心，她卷着江如的裤脚玩，等她把话说完。

　　“如果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又怎么会得到呢。”江如释然的笑着，“所以这次，换我来主动争取。”江如把萧白拉起来，两人四目相对，“萧白，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未来的风景吗？”

　　谁也说不准两人能走多远，但至少我们可以给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

　　“当然愿意。”萧白眼中有璀璨星光，“上了我的贼船，可就别想跑了。”一如既往的霸道风格。

　　她们性格中都有不讨喜的部分，但谁又是完美的呢。

　　轻柔的吻抚在唇畔，两颗炽热的心贴近彼此，平凡的日常有了新的色彩。江如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毕竟，喜欢的人已经在身边了。

　　“你搬去和我住吧……”

　　“你看方念都跟温诩走了……”

　　“你总不能让我输给温柯基吧……”

　　“好不好嘛……”

　　“你看天越来越冷，我可以给你暖被窝……”

　　好吵，但也好幸福。

　　全文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