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影齐生

　　三月的晨光透过19班的玻璃窗，落在尤春见的课桌上，将摊开的语文课本染成暖黄。

　　她刚坐下，指尖就无意识扫过旁边的空位——以前这里总坐着方钰梨，两人会趁早读前分享零食，会在课本上画小涂鸦，可现在，空位上换了新同学，课本码得整齐，却再没了往日的热闹。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方钰梨从后门走进来，穿着和尤春见一样的蓝白校服，头发剪短了些，扎成低马尾。

　　她路过尤春见的座位时，脚步顿了半秒，目光与尤春见的视线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又飞快移开，像怕被烫到似的，径直走到教室后排，和同桌说笑起来。

　　尤春见垂下眼，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上一次争吵时方钰梨泛红的眼眶、决绝的语气还在眼前，可如今，只剩这刻意的疏远，心冷得像被初春的风吹过，再没了挽回的念头。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满公式，尤春见听得认真，偶尔低头记笔记。

　　下课铃响后，她刚掏出英语单词本，杨帆就搬着椅子坐在她旁边，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寒假过的怎么样？我听说你回老家了，好玩吗？”

　　“挺好的，作业写完了，还去了趟寺庙。”尤春见的声音很轻，目光还停在单词本上，没怎么抬头。

　　杨帆看她兴致不高，又往方钰梨的方向瞥了眼，压低声音问：“你们…一个寒假都没再说话了？”

　　尤春见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墨点，她才慢慢抬眼，装作疑惑的样子：“谁？”

　　“还能是谁啊，方钰梨啊！”杨帆急了点，声音都提高了些，“你们之前那么要好？”

　　他说着，还朝方钰梨的方向努了努嘴——方钰梨正和同桌笑着翻漫画，似乎没听见这边的对话，可尤春见却看见，她翻书的手指，悄悄顿了一下。

　　“吵架，拉黑，结束，没了。”尤春见低下头，继续背单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杨帆还不死心：“没了？谁拉黑谁啊？是不是有误会？我帮你们说说？”

　　“她拉黑我。”尤春见终于停下笔，抬眼看向杨帆，眼底没什么情绪，“但一切都不重要了，杨帆，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杨帆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只好挠了挠头，尴尬地回了句“好吧”，搬着椅子回了自己的座位。

　　尤春见重新拿起笔，却没再看单词本——她能感觉到，后排有一道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可她没回头，也没再在意，有些关系，断了就是断了，再纠缠，只会更累。

　　中午放学铃响后，教室瞬间热闹起来。

　　尤春见刚收拾好书包，就听见门口传来邓淇鱼的声音：“春见，去吃饭啦！”她抬头，看见邓淇鱼站在门口，帆布包挂在肩上，长长的卷卷的马尾晃来晃去，笑得眼睛弯弯的。

　　尤春见起身走过去，却没往食堂的方向动，反而皱了皱眉：“我不是很想吃饭，要不去超市买点吃的吧？”她确实也不怎么饿。

　　邓淇鱼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也好！正好超市里的面包出了新品，我昨天听同学说很好吃，咱们去买一个尝尝！”

　　她边说边挽住尤春见的胳膊，指尖轻轻碰了碰尤春见手腕上的红绳，像在无声地安慰。

　　两人并肩往超市走，阳光落在她们的校服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超市里人不多，货架上摆满了零食和文具，邓淇鱼拉着尤春见直奔面包区，拿起新出的草莓面包，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个，上面有好多草莓酱！”

　　尤春见笑着点头，也拿起一个全麦面包，两人付完钱，就走到靠墙的窗户边——窗户贴了防窥膜，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能清楚看见操场上的人，风吹过梧桐叶，沙沙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格外安静。

　　超市里的暖光裹着面包的甜香，货架上的玻璃罐反射出细碎的光。

　　尤春见弯腰挑选全麦面包，指尖刚触到包装袋的纹路，抬头时无意间扫过贴了防窥膜的窗户——外面两道蓝白校服的身影正从食堂楼梯下来。

　　周别凑在窗玻璃前，对着自己的倒影扯了扯衣领，还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活像在对着镜子臭美；纪杙站在他旁边，手里拎着瓶矿泉水，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阳光落在他肩膀上，把校服的蓝色染得格外软。

　　尤春见的脚步顿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盯着窗户。

　　寒假里寺庙的暖光、列车上的闲聊、重逢时系红绳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她指尖悄悄攥紧了面包袋，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明明昨天才见过，可此刻隔着层玻璃看见他们，心里还是莫名泛起暖意。

　　“唉，春见你看！是周别他们！”邓淇鱼挑完草莓面包转身，顺着尤春见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笑出了声，“周别还在照镜子呢，走哪儿都要臭美两下。”

　　尤春见回过神，嘴角轻轻扬了扬，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挺巧的，刚还想着下午地理课要去他们班呢。”

　　窗户另一面，纪杙正跟周别说着下午物理课要讲的难点，忽然觉得玻璃后好像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停下话头，眨了眨眼，眯起眼睛往玻璃里看——防窥膜让里面的身影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两道女生的轮廓，像极了尤春见和邓淇鱼。

　　他刚想再仔细看看，周别就拽了拽他的袖子：“看啥呢？走了走了，去贩卖机买瓶可乐，下午第一节是化学课，犯困得很。”

　　纪杙收回目光，跟着周别往超市门口走，心里却还想着刚才那模糊的身影——应该是她们吧？

　　“咱们也赶紧刷完卡出去吧，正好跟他们一起回教学楼。”邓淇鱼拉着尤春见走到收银台，扫码付完钱，两人刚推开超市的玻璃门，就撞见了正往这边走的纪杙和周别。

　　四目相对，先是短暂的愣神，随后都笑了起来。

　　周别晃了晃手里的可乐，挑眉道：“可以啊，这么巧？你们也来买东西？”

　　“嗯，买了点面包当午餐。”尤春见举了举手里的面包袋，目光落在纪杙身上，“刚才在里面看见你们了，纪杙你是不是往里面看了？”

　　纪杙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笑了：“没看清，只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想着可能是你们。”

　　周别在旁边咋咋呼呼：“我就说你刚才对着玻璃发呆干嘛！原来是在找人啊！”

　　四人并肩往教学楼走，午后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蓝白校服的衣角被风轻轻吹动，手腕上的红绳晃来晃去，像四道跳动的小火苗。

　　邓淇鱼跟周别说着寒假在草原上的趣事，尤春见则跟纪杙聊起下午地理课要带的复习资料，偶尔四人的话题凑到一起，笑声顺着风飘远，把教学楼前的梧桐叶都染得热闹起来。

　　走到教学楼门口，周别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手：“对了！下午放学咱们还去旧始尘迹吗？我爷爷说昨天整理书架，又找出本跟土神有关的旧书。”

　　“去！”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眼里都闪着光——不管是高三的课业，还是藏在暗处的影祟，只要他们四个在一起，好像就没什么好怕的。

　　下午六点的夕阳，把19班的玻璃窗染成淡橘色。

　　自习课的铃声刚落，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尤春见低着头写数学卷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专注。

　　忽然，班主任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张粉色通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跟大家说个事，下下周学校要举行校园马拉松，咱们班选了四名同学参加，分别是尤春见、方钰梨、张浩和李萌。”

　　班主任的声音落在教室里，尤春见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讲台——方钰梨就坐在斜后方，正和同桌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

　　随后，班主任详细讲了规则：“马拉松全程三公里，从校门口出发，绕着校园外围的跑道跑两圈，最后回到操场终点。大家要提前准备好运动服和跑鞋，跑前别吃太多东西，注意安全。”

　　顿了顿，他又话锋一转，叮嘱起学习：“高三了，活动归活动，大家可别松懈，晚上回去记得把今天的英语听力听完。”说完，便拿着通知离开了。

　　班主任刚走，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

　　方钰梨身边围了几个同学，杨帆也凑过去，笑着说：“可以啊方钰梨，你平时就爱跑步，这次肯定能拿名次！”

　　方钰梨笑着摆手，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尤春见的方向，又很快移开。

　　尤春见的同桌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春见，没想到你也参加了！你平时看着文静，没想到还挺能跑的。”

　　尤春见笑了笑，把数学卷子翻到下一页：“我也就是试试，重在参与嘛。”

　　这时，杨帆从后面走过来，靠在尤春见的桌沿上：“尤春见，下下周一起加油啊！到时候我给你们俩递水！”

　　尤春见抬头看他，点了点头：“谢谢啊。”

　　杨帆还想说什么，下课铃突然响了，教室里的人纷纷收拾书包，他只好笑着说：“那放学路上小心，我先走啦！”

　　尤春见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站着三道熟悉的身影——纪杙背着黑色双肩包，周别手里攥着个篮球，邓淇鱼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相机带，三人看见她，立刻挥了挥手。

　　“春见！这里！”邓淇鱼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刚才听19班的同学说，你要参加校园马拉松？也太厉害了吧！到时候我在校团委多给你拍几张照片，帮你记录下冲刺的瞬间！”

　　周别也凑过来，拍了拍尤春见的肩膀：“对啊对啊！我们三个到时候去终点给你应援，举个牌子写‘尤春见加油’！不过你也得注意点，别硬撑，要是跑不动就慢慢走，可别‘嘎掉’了！”

　　“说什么呢？”纪杙轻轻拍了下周别的后脑勺，语气带着点无奈，又转头看向尤春见，眼神软了下来，“不过他说的注意安全是对的。跑前半小时别喝太多水，也别吃甜食，容易胀气；跑步的时候别一开始就冲太快，保持匀速呼吸，三步一吸三步一呼；跑后别马上坐下，慢走几分钟，拉伸一下小腿和大腿肌肉，不然第二天会酸痛。”

　　他说得认真，条理清晰，尤春见听得仔细，时不时点头回应。

　　夕阳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别和邓淇鱼走在前面，故意放慢脚步，留给他们两人一点说话的空间。

　　“对了，你们班有人参加吗？”尤春见问。

　　周别回头接话：“有啊，我们班的体育委员报名了！我体能不行，跑八百米都费劲，肯定不凑这个热闹；纪杙更别说了，班主任找他谈过，他说想把时间留出来刷题，不愿意参加。”

　　邓淇鱼也补充道：“我要负责校团委的摄影工作，到时候得跟着跑道拍全程，所以也没报名。不过能给你拍照，我已经很开心啦！”

　　四人边聊边往“旧始尘迹”走，暮色渐渐漫过青石板路，路边的路灯陆续亮起，暖黄的光落在他们的校服上，手腕上的红绳晃来晃去，像四道跳动的小火苗。

　　到了“旧始尘迹”，周十风已经坐在石桌旁，手里捧着本旧书。

　　四人围坐下来，把马拉松的事说了说，又聊起最近有没有影祟的动静。

　　周十风听着，偶尔插句嘴，提醒他们：“最近天气转暖，影祟可能会更活跃，你们在学校要多留意，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别掉以轻心。”

　　天渐渐黑透，院子里的旧铜器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四人跟周十风道别后，便各自往家走。

　　尤春见和纪杙住在同一栋楼，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风声。

　　走到小区楼下，纪杙忽然开口：“你说，上次跟我们一起出去玩的那个女生，也就是方钰梨，这次也参加马拉松了对吗？”他的语气很轻，带着点试探。

　　尤春见脚步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对，班主任刚才念名单的时候，我也挺意外的。”

　　“过去这么久，你们也没互相找过对方？”纪杙又问，目光落在她的侧脸，“我记得寒假前，你们好像因为什么事闹了矛盾。”

　　尤春见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声音很淡：“那次之后，我们就忙着解决影祟的事，后来又各自回老家过年，时间一久，也就忘了。”

　　她把这段关系说得很轻，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还是藏着点说不清的遗憾。

　　纪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语气认真：“春见，大家都是快成年的人了，有些话如果愿意说开，其实也挺好的。任何结果，都是先有选择才会有的。是重蹈覆辙，还是破镜重圆，甚至是彻底放下，主导权都在你手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是想逼你做什么决定，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把自己封闭起来。我们三个虽然会一直陪着你，但如果能有更多人跟你说话、跟你分享心事，你会更开心的。当然，最终的选择还是在你，我只希望你能真的快乐。”

　　尤春见抬头看向纪杙，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盛着星星。

　　她心里忽然泛起暖意，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纪杙。”

　　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有些事需要慢慢想清楚，急不来。

　　两人一起走进单元楼，楼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到了五楼，两人走在走廊上，尤春见掏出钥匙，转身对纪杙说：“晚安，明天见。”

　　纪杙笑着点头：“晚安，明天地理课记得带地图册。”

　　看着尤春见走进507的门，纪杙才转身走进对面的508。

　　门缓缓关上，把两人的身影分开，可那份互相牵挂的心意，却像手腕上的红绳一样，紧紧系在彼此心里。

　　尤春见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月光。

　　她想起纪杙的话，又想起方钰梨曾经跟她一起分享零食、一起排练舞蹈的样子，嘴角轻轻扬了扬。

　　或许，有些事真的该好好面对了，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会留下顾虑。

　　她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下下周马拉松，加油；还有，要不要试着跟她搭话？”写完后，她合上笔记本，心里忽然轻松了很多。

　　窗外的月光漫进书桌，尤春见指尖摩挲着笔记本上的字迹，手腕上的抱璞玉忽然泛起极淡的暖光，映得纸上“加油”二字格外清晰。

　　她想起纪杙认真叮嘱跑步注意事项的模样，想起邓淇鱼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周别咋咋呼呼的应援承诺，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桌角的日历上，马拉松那天被画了个小圈，旁边写着“和她聊聊”。

　　尤春见轻轻合上笔记本，她对着那盏灯轻轻点头，心里忽然笃定：不管是三公里的跑道，还是藏在心底的遗憾，只要带着真诚往前走，总会有温柔的答案在前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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