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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语
『谣言是插向真相的刀,却阴差阳错地,为我们劈开了一条路。——谢逸扬』
☆
安全组的成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在公司内部荡开层层涟漪。令人意外的是,预想中算法组与安全组的激烈对抗并未发生,封尽与谢逸扬之间那种近乎诡异的默契配合,反而让所有等着看龙争虎斗的人大跌眼镜。
公司上下都知道,谢逸扬虽然人缘好,与各部门同事相处融洽,但在技术问题上向来寸步不让,就连管理层都要让他三分。可自从封尽和谢苏婉来了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安全组和产品部的需求配合度极高,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这前后反差实在太大,引得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各种猜测和流言很快就在公司里传开了。
最先是在洗手间。谢逸扬刚推开隔间的门,就听见外面两个实习生模样的男生在洗手台前兴奋地低语。
“哎,重磅消息!我刚听行政部元老说的,安全组那位封总,跟咱们谢总不仅是高中校友,还是同班同学!”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而且产品部新来的研究员也是他们同学,当年可是火箭班的'风云三人组'!不过据说,谢总一直是封总的手下败将……”
“我去!怪不得谢总对封总那么‘顺从’,权限说给就给,连个磕巴都不打!原来……呃!”
谢逸扬面无表情地推开隔间门,金属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外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水龙头兀自流淌的哗哗声。两个实习生从镜子里看到他,瞬间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关上水龙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挤出了洗手间,连手都没来得及擦干。
这还只是开始。
隔天中午,谢逸扬在餐厅排队取餐,前面几个市场部的女生聊得正欢。
“最新版本听不听?谢总和谢苏婉其实是前男女友!高中就好过,后来不知道为啥分了,谢苏婉伤心之下出国疗情伤,结果在红杉大学遇到了封总!”
“封总趁虚而入?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封总显然是上位成功了啊!但现在谢苏婉回国工作遇旧爱,封总危机感爆棚,所以才特意追来星辰科技,就是要时时刻刻盯紧谢总,全方位碾压,宣告主权!”
“有道理!你看每次开会,封总那个气场,把谢总压得死死的,连反驳都不敢大声反驳!”
“啧啧,谢总实惨,事业爱情双失利……”
最离谱的版本来自孙卓浩。周五下午,他神秘兮兮地滑步凑到谢逸扬工位前,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分享惊天大秘密的兴奋。
“扬哥!最最新,但也最炸裂的版本来了!”他几乎要手舞足蹈,“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说其实您和封总才是真爱!”
谢逸扬敲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孙卓浩根本没注意到他瞬间僵硬的侧脸,自顾自地继续滔滔不绝,“他们说您和封总高中时就那什么……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现在封总带着‘现任’出现,您旧情难忘,于是决定为爱做男小三!要把封总抢回来!”
“所以他们都说,”孙卓浩总结道,仿佛完成了逻辑闭环,“谢苏婉对您冷脸那不是恨,是情敌之间的嫉妒!而您对封总那么配合,不是在妥协,是在……是在‘宠溺’!是在追夫火葬场!”
孙卓浩说完,还自以为幽默地冲谢逸扬挤了挤眼,一脸“哥们都懂”的表情。
谢逸扬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神经正在一根根崩断。他想起那不过是上周封尽来他家部署安全系统,两人因为一个关键算法的安全边界争论不休,一直讨论到凌晨两三点。封尽离开时,他还因为一个技术难题没解决而烦躁地摔了笔。
哪是什么香艳八卦和狗血三角恋,分明是技术宅的枯燥深夜和纯粹的技术争论。
这些流言荒谬得像一出由业余编剧写的、逻辑不通还强行煽情的蹩脚连续剧,但却像一根根细小的毒刺,扎在他心头最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最让他无力和烦躁的是,在每一个流传的版本里,他似乎都被刻画成那个或被动、或失败、或卑微、甚至现在还得加上“恋爱脑”的可笑角色。而这个最新版本,更是将他钉死在了“男小三”的耻辱柱上。
☆
周五晚上十点,电梯下行键亮着幽幽的绿光。谢逸扬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一整周的高强度工作和满天的流言蜚语让他头痛欲裂。“为爱做三”、“新欢旧爱”、“追夫火葬场”……这些荒谬至极的词句像弹幕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顺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为这场离奇绯闻的核心当事人,他算是彻底领教了同事们那堪比编剧的艺术脑洞。更荒谬的是,不管多离谱的版本,居然都有人深信不疑。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他走进去,疲惫地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闭上了眼睛,只想让纷乱的思绪暂时清空一会儿。
数字在显示屏上缓缓递减,最终定格在“1”。门滑开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掀开眼皮,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静谧的夜色里以及站在空旷大堂落地窗前的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谢苏婉背对着他,独自望着窗外。月光如水,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那身墨绿色的印花连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裙摆随着夜风轻轻晃动。她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车钥匙,金属反射着零星的光点。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发丝被夜风拂动,在颈侧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目光很静,直直地看向他,没有丝毫闪躲。
“聊聊?”她的声音比七年前低沉了些,但尾音里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柔软,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谢逸扬停下脚步,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擦出轻微的声响。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聊什么?”他顿了顿,故意将那个最荒谬的称呼抛了出来,“男小三?”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尖锐的滑稽感。他想起那些离谱的传言,想起同事们的挤眉弄眼。现在,他倒要看看,她对这个称呼作何反应。
谢苏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那笑意从唇角蔓延至眼底,月光流淌在她微微扬起的下巴上,这个笑容让他恍惚间看到了高中时的那个她,却又分明不同。
她眼里还含着未褪尽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这些传闻你也听说了!”
他怔住了。眼前的谢苏婉穿着剪裁得体的连衣裙,飘逸的裙摆随风轻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成熟而松弛的自信。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小心翼翼看他脸色的小姑娘了。
“这个话题不错,”她向前走了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强势,“谢总要聊吗?”
她的主动和直接让谢逸扬心脏猛地收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偏头,假借整理袖扣的动作,掩饰住一刹那的慌乱。这三个月,他们工作上交集不少,但她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冰点以下的距离。正是这种刻意的冷淡,才助长了那些荒谬流言的发酵。
她此刻突然的靠近和主动,让他一时摸不清她的意图。但他等了太久,等一个能打破坚冰的机会,如今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他绝不会让它溜走。
他压下心底的波澜,抬起眼,迎上她的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若有似无的引导,“嗯,你想怎么聊?”
“我和封尽,”谢苏婉开口,声音清晰,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但也仅止于此。”
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仔细巡梭,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然后才继续道,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丝揶揄,“至于你俩之间的事……我无权过问,也没有兴趣过问。”
“什么?”谢逸扬瞳孔微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数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温热的呼吸交织在狭窄的空气里,他闻到她唇上淡淡的玫瑰香气。
谢苏婉看着他骤然逼近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突然笑得更灿烂了,甚至露出了俏皮的小虎牙。
“谢逸扬,”她的笑声像一串清脆的风铃,打破了深夜大堂的寂静,“跟你开个玩笑,至于吗?”
这个笑容太过耀眼,也太过陌生。记忆里的谢苏婉总是抿着嘴含蓄地笑,从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甚至带着点狡黠地笑容。
谢逸扬看着她,心脏像是坐了一场过山车,从紧张的顶点骤然滑落,却不是因为放松,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被捉弄后的无力感和……被她这份陌生魅力牢牢吸引的悸动。
她收敛了笑意,表情变得公事公办,“爸爸说,周末让我们回家一趟。”她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渐行渐远的声响,“话带到了,走了。”
谢逸扬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抹墨绿色像一道捉摸不透的谜题。直到她的车灯亮起,引擎发出轻微的轰鸣,他才像是突然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大步追了出去,在她车子即将驶离的瞬间,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带进一阵微凉的夜风。
“搭个车。”他长腿一迈,自然地坐进车内,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语气理所当然得仿佛早已预约。
谢苏婉握着方向盘,对于他的突然闯入,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今晚既然她主动打破了僵局,似乎也就默许了这种界限的模糊,她淡淡问道“哪个小区?”
“盛世名都。”谢逸扬报出地名,目光落在她侧脸上,“11号楼1单元1101。”他顿了顿,像是随口补充,“在你回国前,我就住那儿了,有两三年了。”
他清晰地看到谢苏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三个月了。他们竟然住在同一栋楼,同一个单元。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加班到深夜,又或许是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相遇的时间点。
一路上,两人没有再交谈。车厢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谢逸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加上她车里令人安心的、淡淡的玫瑰香薰味,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等红灯时,谢苏婉悄悄侧目。
他睡着了。
凌厉的眉眼在睡梦中舒展开来,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嘴角却还下意识地保持着工作时习惯性抿紧的弧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和疲惫。衬衫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她静静地看着,没有叫醒他。
☆
车子驶入盛世名都的地下停车场,停稳。谢苏婉没有立刻熄火,也没有叫醒他,只是拿出手机,安静地处理着信息。
大约过了半小时,谢逸扬才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坐直身体,眼神还有初醒时的迷茫,“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半小时吧。”谢苏婉头也没抬,手指仍在屏幕上滑动。
“怎么不叫醒我?”
“叫了,”她终于抬眼,无奈地晃了晃手机,“你睡得太沉。”
谢逸扬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弹开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内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唇间,打火机“咔嗒”一声,窜出幽蓝的火苗。
烟雾缭绕而起,模糊了他英俊却疲惫的轮廓。“事多又杂,睡不着。”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飘在淡淡的烟雾里,带着一丝难得的、不设防的沙哑。
谢苏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鼻子,却什么也没说。这几个月她看得清楚,技术部的工作量几乎是产品部的双倍,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每当她下班时,总能看见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玻璃上映出他对着电脑屏幕专注而疲惫的侧脸。
“走了,睡觉去。”谢逸扬突然掐灭了只抽了三分之一的烟,动作利落。他推开车门,夜风立刻灌进来,吹散了他身上那点淡淡的烟草味。“晚安。”他背对着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身影很快融入停车场略显昏暗的光线中,走向电梯间。
谢苏婉没有回应那句晚安,也没有立刻下车。她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才缓缓启动车子的换气系统。熟悉的玫瑰香薰气息重新开始弥漫,一丝丝覆盖掉那缕残留的、属于他的烟草味。
她不喜欢烟味。在看到他点烟的瞬间,她就不自觉地蹙了眉。但在看到他眼底那抹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后,那些到了嘴边的的话又咽了回去。
☆
电梯里,谢逸扬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谢逸轩”的名字,还有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
他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弟弟活力过剩的声音就炸响在安静的电梯里。
“哥!惊天大消息!姐回来了你知道吗?就在你们公司,你见到她没?”
画面里的少年挤眉弄眼,又猛地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妈都气炸了!说姐回来三个月都不回家看看,白疼她了!哥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啊?妈那个脸色,哎哟喂……”
谢逸扬背靠着电梯镜面,听着电话那头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镜子里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这是连日来,第一个真正抵达眼底的笑容。
他忽然明白了今晚这场“偶遇”的真正缘由。
“哥你别光笑啊!”谢逸轩在那边哀嚎,“妈平常对你和姐那是春风拂面,对我和爸那就是雷霆万钧!哥,周末你千万得回来!不然妈的炮火肯定全冲我和爸来了!救命啊,哥!”
谢逸扬笑得肩膀微微发颤,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1楼。走廊的感应灯渐次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他眼角那些因为笑意而泛起的细碎纹路。
“哥!救我救我……”谢逸轩还在不依不饶地恳求,甚至开始翻陈年旧账以证明自己处境之艰难。
谢逸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情却像被风吹散的云,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晴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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