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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台阶
沈姝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解开眼前黑色皂纱的想法了。
她想亲眼瞧瞧说话这样散漫冷漠又带着钩子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但颜大夫此时已经走了过来,沈姝耳朵听见她和辛沅搭话的声音,语气很是熟稔,带着些对晚辈的慈爱。
辛沅回她,话语间带了笑意,和对沈姝时完全不同。
她默默的听着,很安静,能感受到从药铺竹帘缝隙里涌上来的风吹过幂篱下的薄纱。
沈姝听的很清楚,辛沅说她失足坠入水中,有些发热的迹象。
颜大夫无意问起她是谁,到屋子里了还戴着幂篱,神神秘秘的。
沈姝坐直了些,幂篱下的脸朝向她们,连耳朵都竖起来。
她觉得颜大夫的声音有些熟悉,凉凉的,是裹杂着风雪气的温柔。
但仔细想想,她在青城也认识了不少人,也许这个颜大夫是和她说过几句话的人的年轻版也说不定。
辛沅大概往她这里看了一眼,沈姝察觉到眼前的白纱晃了晃,她听到辛沅的声音,混着淡淡的雨丝冷意,道:“路上碰见的,不怎么熟。”
沈姝心里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错觉,她在白纱下长长呼出一口气,衣袖下攥紧的五指缓缓松开,继续想宴家的事。
她们又聊了些东西,沈姝没再听。
她的脑子里又被那些复杂又深奥的东西填满了。
她开始思考。
思考是最简单的东西。
最基础最日常的思考便是今日要做什么,吃什么饭,去哪儿里,怎么去。
沈姝没少想过这些东西,但眼下的怪事却是从未有过的。
是她未曾经历过,也不曾从志怪小说里窥见过的东西。
但沈姝还记得该怎么做文章,先起个调,定个点,架个不会跑题的框架,然后便是引经据典丰富内容框架,最后收笔。
思考也该是如此。
这件事,不,不对,这堆乱糟糟又奇怪的如同被猫抓坏的麻线团般的事情的调在哪?
最开始,沈姝回想起她在宴府的第一晚。
最开始只是一场梦,她先遇见了陆仪伶,一个可怜的疯子。
梦里的诡异滴水声和看不清脸的鬼已经为这次思考定了调,必然是灵异志怪,陆仪伶不是人,阿岁也不是人,就连宴奚辞……
沈姝闭上眼。
药铺的煎锅里还熬着药,苦香气盈满整间屋子,颜大夫常年行医,身上已经被药味腌透,一靠过来沈姝便闻到极浓郁的苦药香。
思考被打断,辛沅按住她的肩膀,沈姝如梦初醒,发现手腕被辛沅牵着送到颜大夫手下,对方凝神静气,已经将指头搭在了她腕上。
是在把脉,但颜大夫的手和她的声音一样凉,指腹按在脉位,雪一样冰,叫沈姝一下子想起了梦里满地的血。
她眨了下眼睛。
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晚的不寻常之处。
在陆仪伶口中卧病在床已经歇息的宴小姐当夜执着一盏暗黄小灯进了祠堂。
她撞破了沈姝的凶杀现场,却只说了句——这是个梦。
而且,梦里她确实是清清楚楚叫出过沈姝的名字。
总不可能,这是个预知梦吧。
“脉象虚浮、细微,没什么大病,喝副麻黄汤睡一觉就好了。”
颜大夫撤开手,沈姝抬脸,浓郁的药香逐渐远去。
她又接着想下去。
沈姝已经摸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上。
宴奚辞,她竟然知道自己。
不,不对。命题一出现就被否定,沈姝觉得她大概是被浓重的药香气压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思考都有些滞涩了。
宴奚辞本来就该知道她。
这场梦真正的关键是她作为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非人的陆仪伶为了杀掉沈姝而编造的梦中。
想到这里,沈姝如同一滴墨水滴入清澈茶水中,虽然没得出结果,但好歹已经找到了方向,知道渗透进去往里扎。
宴奚辞确实是关键,也许她知晓一切,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时间线。
她想的太入神,甚至因为有了突破,有些神经质的晃着脚尖。
“醒醒?”
辛沅熟悉的冷淡嗓音化作一滴朱砂红跟着她坠进茶水中,浑浊水中显出丝缕赤红,沈姝蓦然惊住,发散成树状的思维迅速收紧。
她抬头,额头恰撞上辛沅没收回的温热掌心。
沈姝茫然:“怎么了?”
她无意识蹭了下,因为下雨天太冷,而辛沅的掌心又太热。
人本来就是趋向温暖的。
她的动作似乎惊到了对方,辛沅迅速收回手,话在喉间转了两转才出口:“该走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沈姝如今眼睛蒙了黑纱看不见,对时间的流速完全没有概念。
她如梦初醒似的小小惊讶了一下,幂篱下的脸寻着辛沅的方向,然后站起身,等着辛沅来牵着她往回走。
像只失去嗅觉又瞎了眼的小动物,没办法辨别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只好在原地乖乖等着主人来领回去。
宴奚辞盯视着她,有些浅浅的愉悦浮了上来。
她最开始的决定果然是对的,把她的眼睛蒙住,让她必须依靠自己。恰到好处的关心和几句似真似假的暖话,轻而易举便能钓上来一只只会汪汪叫的小狗。
最后呢,再狠心抛弃她,让她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她注视沈姝的时间有些长,又不说话,这让沈姝心里生出些要被抛弃的不安来。
她对着自己因为的辛沅方向小心道:“辛沅?不走么?不是说天要黑了么?”
“想了些事,走吧。”宴奚辞慢悠悠从她背后扣住沈姝垂下的手指:“小心台阶。”
出了药铺的门,沈姝又听见她说:“天已经黑了。”
习惯是很难该掉的东西,沈姝不自禁跟着她的声音仰头,但回应她睁开眼睛的只是一片逼仄黑暗。
她困在这片黑暗里满打满算,也算得上一天了。
“辛沅?”
沈姝忍不住叫住辛沅。
不知道是哪步出了问题,她这次回到过去并不是靠着魂体,而是实打实的肉身。
她彻底融进这个错位的时代里,是能生病会呼吸的人。
是人就会害怕会恐惧。
她极力避免把事情想到最坏,但心里总是牵着头往最坏的那边走。
她的眼睛并没有任何异常,可是偏偏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这个异常意味这什么,也不敢去想。
沈姝害怕起来,她害怕不止是眼睛,自己也会被困在这里,无法回到自己的时间点。
日暮天晚,小雨停住,明月越过浓黑云翳高悬于天边,彻骨的冷意随月华倾洒下来。
宴奚辞侧眸,她们于某个时间线对上视线,隔着数不尽的细纱。
沈姝踩过一个小水洼,小心问她:“我的眼睛会好么?”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不像是往常刻意捏造出的可怜祈求,只是带着几分犹疑和不足的底气。
沈姝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聪明世俗,眼下她单纯得可怕,已经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身上了。
在陌生的时代里,面对辛沅,她的警惕性低得可怕。
宴奚辞也明白这一点,她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那轮从来冷淡的月亮,说:“大夫说会好。”
她又看向沈姝,想象着纱布下她不安又迷惘的眼睛,质问她:“为什么不在我们走之前问这个?大夫至少会当面跟你讨论病情,而不是让你现在患得患失。”
“那……现在去问会晚么?”
沈姝心里生出了些小小的希翼,她是愿意相信那位颜大夫的。
辛沅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晚了,早关门了。”
她的话一出口,沈姝便慢慢低下头去,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叫她无所适从,让她万分恐惧。
“我们回去吧。”
“青城夜里不安稳,家家户户入夜就关门闭户不敢出门,你不是听到了么。”
沈姝低哑的声音和宴奚辞有些别扭得解释撞到一起,她忍不住仰头,鼻尖翕张着去嗅辛沅的气息。
她竟然从这个道士身上感觉到了安全感。
沈姝有点想哭了,她仰高脸,微微偏向宴奚辞的反方向,吸着鼻子问她:“你不是说你没听到么?”
宴奚辞喉间泄出笑来,她扣紧了沈姝的手:“我听到了。”
“城北巷口、城西、闹鬼,你听到的我都听到了。”她复述了一遍沈姝曾拿来问她的几个词,说:“现在你来问,我来答。”
似一只手悠悠撩拨起静水,泛起久久不消的涟漪。
感情动物都怕身处谷底时突如其来伸过来的那只手,沈姝也不例外。
她的鼻尖涌上来微妙酸意,眼下也有潮热感,沈姝只好拼命睁大眼睛,不确定地问她:“真的么?问什么你都会说?不骗我?”
一连三个问句,叫宴奚辞又好笑又可怜她。
她继续装起辛沅来:“你问吧,只限今晚。”
沈姝想了想,问她:“宴奚辞真的死了么?”
哪怕对这个地方有那么多不明白的地方,沈姝还是想知道宴奚辞到底是死是活。
辛沅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于是说:“你那么在意她?她是你的小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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