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破晓

　　白日的荒野再次展现出它残酷的一面。烈日、干渴、疲惫、伤痛，如同四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这支濒临极限的队伍。

　　小刘的情况在短暂的回光返照后急转直下。他开始发烧，意识模糊，呓语不断，腿上的伤口散发出不好的气味。秦青的脸色越来越沉，她知道，感染已经发生，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这几乎是致命的。

　　武振雄背着夜烬阑的步伐越来越蹒跚，他的体力透支已经到了临界点。有好几次，他几乎要带着背上的重量一起栽倒在地，都被沐笙和秦青拼死扶住。

　　沐笙自己的状态也极差。长时间的精神紧张、体力透支和脱水，让他的幻觉再次出现。他时而看到前方的草丛中有黑影蠕动，时而听到风中夹杂着“熵”使者的低语。他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和武振雄那始终不曾倒下的背影，强行将自己拉回现实。

　　他们像一群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靠着本能和那一点不灭的执念，向着海市蜃楼般的终点挪动。

　　中午时分，他们被迫再次停下休息。小刘已经彻底昏迷，气息微弱。秦青徒劳地试图用湿布给他降温，但收效甚微。

　　武振雄将夜烬阑小心放下，自己则靠着一块滚烫的岩石滑坐在地，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他仰着头，望着刺眼的天空，眼神空洞，仿佛在质问着什么。

　　沐笙瘫坐在一旁，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脱离这具沉重而痛苦的躯壳。他看向夜烬阑，对方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似乎比昨天更差，那苦艾酒的气息，在热浪中变得若有若无。

　　“我们……能到吗？”沐笙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问，像是在问别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没有人回答。秦青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武振雄依旧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死寂，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嗡嗡”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

　　“无人机！”秦青猛地抬起头，脸色剧变！

　　只见远处低空，一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飞来！那流畅的、充满科技感的造型，绝非民用设备！

　　“熵”的眼睛，最终还是找到了他们！

　　“隐蔽！”武振雄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猛地抓起枪，低吼着将夜烬阑往岩石后面拖。

　　沐笙和秦青也立刻行动起来，奋力将昏迷的小刘拖到岩石的阴影下。

　　无人机盘旋在他们头顶，镜头反射着冰冷的光。它没有立刻攻击，像是在确认目标，又像是在……戏耍猎物。

　　“打掉它！”武振雄举起枪，但手臂却在微微颤抖，瞄准变得异常困难。

　　无人机的机动性极高，在空中做出一个诡异的规避动作，轻易躲开了他射出的、准头欠佳的子弹。它甚至降低了一些高度，仿佛在挑衅。

　　绝望再次攫住了所有人。被无人机盯上，意味着他们的位置已经完全暴露，更多的追兵很快就会到来。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小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他看到了头顶盘旋的无人机，看到了武振雄颤抖的枪口，看到了沐笙和秦青脸上的绝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挪动了一下身体，将自己暴露在了岩石之外的空地上。

　　然后，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对着无人机，比了一个极其侮辱性的手势。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

　　无人机的镜头瞬间锁定了他。

　　下一秒，一道细小的、灼热的红色射线，从无人机下方射出，精准地命中了小刘的胸口！

　　没有声音，只有一股皮肉烧焦的青烟升起。

　　小刘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刚刚还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彻底黯淡下去。他维持着那个手势，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小刘——！”秦青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沐笙怔怔地看着那具瞬间失去生命的躯体，大脑一片空白。

　　武振雄的枪口垂了下去，他死死盯着那架无人机，眼中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深不见底的冰冷。

　　无人机完成了“清除”，似乎满意了，盘旋一圈后，迅速升高，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消失在天际。

　　它带走了小刘的生命，也带走了最后一点侥幸。

　　岩石下，只剩下四个人（包括昏迷的夜烬阑）和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秦青瘫坐在地，无声地流着泪。沐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武振雄缓缓走到小刘的尸体旁，蹲下身，用手轻轻阖上他未能瞑目的双眼。然后，他脱下自己破烂不堪的外套，盖在了小刘的脸上。

　　他站起身，背对着沐笙和秦青，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埋了他。我们……继续走。”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仪式，甚至没有一座像样的坟茔。他们用随身的多功能铲，在滚烫的土地上挖了一个浅坑，将小刘草草安葬。

　　堆起的小小土包，在这无垠的荒野中，渺小得如同不曾存在。

　　武振雄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土堆，然后，一言不发地，再次背起了夜烬阑。

　　他的背影，在这一刻，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重量，佝偻，却带着一种即将崩断般的力量。

　　沐笙和秦青默默跟上。

　　影子已经逼近，死亡如影随形。

　　但他们，还必须走下去。

　　走向“天穹”，走向那注定要用鲜血和生命书写的……终局。

　　（第四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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