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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
夜色里,萧珩听着来人奏报卫峥今日纳妾,并且已经在妾室房中歇下的消息,眼神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慰与松弛。
“阿萝,你看到了吧,那个男人也不过如此?”萧珩心中默默地想着,嘴角微微勾起。
“郡主今日状态如何,可有…失落?”萧珩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陛下,据陶然苑的人回报,郡主今日只是做了会针线,见了位女客,并无异常,只是话很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听到云萝并无食欲,萧珩蹙了蹙眉头,眉宇之间积起了几分阴郁:“女客?”
“回陛下,是一个卫家的远亲韩氏,他的儿子和另外几个公子卷进了之前的科场舞弊案,陛下您已经明令严惩,这次来找郡主,送了份厚礼,怕是…要走郡主的门路,郡主已将礼物退还了。”
“原来如此,”萧珩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倒是有眼色,只是未免用错了地方。”
“据陶然苑的下人回报,韩氏出门时候,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郡主是…”
心腹停顿了一刻,顾忌着萧珩的脸色。
萧珩抬起眼,盯在来人脸上,带上了几分威压,“说!”
心腹声音颤抖:“狐媚圣上…以色事人的……的娼妇。”最后两个字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清晰地落在了萧珩的耳中。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空气如同冰冻般凝固。
心腹感觉到一阵冰冷的寒意在周身蔓延,立刻跪下请罪,“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萧珩侧脸的线条绷得极紧,捏着朱笔的指节微微发白,良久他慢慢地放下的手中的朱笔,动作轻缓优雅。随即开口,声音低沉平稳,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韩氏?其夫何人?现任何职?”
“回陛下,韩氏丈夫是中郎将梁晟。”
“嗯。”萧珩点了点头。
随即拿起桌上另一份奏折翻阅起来,似乎要继续批阅的样子。可他的眼神却透过了纸背,酝酿着一股嗜血的杀意和焚毁一切的怒火。
终于他将奏折重重地合上,双眼微微眯起,声音冰冷:“告知吏部,科场舞弊案是朝中之典型,所涉人等必须严格查办,以示警诫,有官吏之子涉案,其父当以同罪论处。另外需要严查梁家、韩家,或其姻亲故旧,可有作奸犯科、欺压乡里之事。若有,当依法查办,绝不姑息!”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如同在处理一件普通的政务。
“是。”身边的李大监立刻回应道,声音带着敬畏和恭敬,他心知肚明,陛下这是记上死仇了。
萧珩交待完了这番话,便放下奏折,缓缓步至窗边,默默地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愧色和更为浓重的掠夺欲,他在心中低唤一声:“阿萝,等着我。”
接下来的日子里,卫峥每日宿在疏桐苑里,云萝也曾在回廊中偶然遇到卫峥,二人乍一碰面,彼此都是一阵怔愣。没等云萝来得及反应,卫峥便略一拱手,问候了一声“郡主。”语气平淡而疏离,随即错身而过,脚步再不停留。
云萝慌忙低头致意,微微行了一礼,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待到云萝走远后,卫峥脚步逐渐放缓,转身伫立在原地,望向那个背影,眼中翻涌着压抑的痛苦,直到她消失在回廊尽头。
卫府内,林氏已经称病许久,与卫侯爷二人深居简出,禁绝了云萝的晨昏定省,再未与云萝碰面,就连卫舒远远看见云萝,也只会快步避开,如同见到了骇人的怪物,再没有了原本的亲切。
云萝没了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和管理家事的职责,在陶然苑中只剩下了大把的时间,她不再是妻子、儿媳、少夫人,而是一个暂居在此的贵客,一个被另一个男人如同物品般看管起来的女人,被主家优待着、疏远着、忌惮着,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其送走,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卫峥纳妾以后月余,便主动请缨投身于西北军中。近年来,西北边境的游牧民族因为冬粮短缺,屡屡犯边,骚扰边境的城镇,虽然未酿成大祸,但是局势紧张,需要调拨大批军士前往驻守、巡边,以示威慑,并协调处理边境的商贸摩擦。
卫峥的请缨书递到了军中,很快得到了批示。卫峥被授予了参将的军职,不日就将启程随大军出发。
消息传来,卫府上下一片忙碌。陶然苑中,云萝听说了以后,心湖犹如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意料之中却比想象中更快,卫峥前往戍边后,二人的夫妻关系只会变得更加名存实亡。云萝望向天际,感觉自己正在被无形的丝线困住,而丝线另一边的人正在逐步收网。
卫峥前往军营的前夜,家族为他举办了送别的宴会。春娘刚刚被诊出了身孕,给这个有些伤情又前程未卜的送别之宴增添了几分喜气。宴席上,卫峥看着身边空出来的座位,听着一声声“大丈夫当志存高远”“建功立业方是大丈夫”之类的安慰之语,他心中窒闷难言,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散席后,卫峥已经有些不胜酒力,脚步踉跄,他屏退了左右,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陶然苑的门口,想到在这里与云萝曾经的温馨相对,那些自己每日怀着甜蜜的心情,急切赶回来的日子,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身不由己,明明珍视却不得不放手,想到从此以后,便要永久地失去她,或许再不得相见,想到自己尚未说出口的爱意,卫峥一时不能自抑,他走进了陶然苑,敲响了云萝的房门。
云萝正坐在孤灯下发呆,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突然听到了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和房门被叩响的声音。
“郡马,您,您怎么来了!郡主已经歇息了!”小蝶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想要劝走卫峥。
云萝看到卫峥脸上闪过了一丝怔愣和惊讶,只见他满脸通红,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身形有些不稳,眼神中却尽是沉痛和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炽热。她知道他即将离京,却没有想到他还愿意来见自己这个给他带来诸多麻烦的女人。
卫峥伸手挥退了小蝶,怔怔地盯着云萝的身上。
“郡主,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能否许我逗留片刻?”
看着醉酒后隐隐有失控之态的卫峥,云萝感到有些陌生和害怕,但听到他尚存礼节的话语,云萝还是将他请了进来。
进入屋内,二人均有些尴尬,云萝率先打破了沉默,对着卫峥施了一礼:“还未恭喜将军升迁之喜,此次戍边辛苦,还望将军一切保重。”
卫峥脸上浮现一抹苦笑,“郡主,我明日就要走了…从此以后,关山万里,也不知何时能归…有些话不说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这桩婚事,非你所愿,亦非我所求,你我都是那棋枰上的棋子,被摆布到了一起,可我看着你那么努力地做好那些事,那么勤勉…那么体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心里就装了你,就想着多看你几眼,多对你好一点,让你忘了过去的风雨,想你真的成为我的妻子,共度余生…”
云萝听着卫峥的一番表白,心中一阵酸涩。
“直到后来…”卫峥重重地叹了口气,“云萝,你可怪我?”
云萝愣了一下,随即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将军,自从我嫁到了卫府,承蒙你的尊重与回护,我的心中只有感激…和愧疚,是我给府上…给将军添了太多麻烦,太多非议…”
“可我怪我自己!”卫峥猛地喊了出来,云萝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痛苦绝望的男人,他双眼猩红,满眼都是不甘和苦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明明不想放手,为了家族却不得不这样做,恨自己身不由己,恨这无常的命运,更恨那个玩弄你我于股掌之中的人!”
“将军!”云萝急促地打断了他,微蹙着眉头,瞄了一眼窗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请慎言。”
卫峥醒悟了过来,看着脸色憔悴苍白,如同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的云萝,她眼神哀婉无奈,一副洞悉了所有,却只能逆来顺受,无能为力的样子,卫峥的心中涌起一阵心疼、怜惜以及一阵巨大的羞辱感与愤懑,他有些失控,猛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将云萝拥进自己的怀里。
云萝察觉到他猛然靠近自己的动作,闻到了他身上陡然浓烈的酒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眼中顿时盛满了惊惧。
卫峥被她的反应刺痛,眼中的炽热的火苗骤然熄灭,变成了深切的痛楚与失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转身离开了房间,身上的玉佩叮当掉落在门口,亦丝毫不觉。
看着卫峥转身离去,云萝心中既是愧疚又是伤怀,自己身为妻子,亏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她走到门口捡起那枚带着他的体温和酒气的玉佩,玉佩温润却烫的她手心发烫,她捧着那枚玉佩,无声地落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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