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

　　『那片紫色掠过眼前时，他才惊觉荒原之上，早有花开。——谢逸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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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谢逸扬刚走出电梯，就发现技术部的玻璃门内气氛不同寻常。

　　封尽带着两名安全团队的技术员，就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安静地等待着。看见谢逸扬，封尽微微颔首，递过来一杯咖啡。

　　“早。美式，不加糖。”

　　谢逸扬接过咖啡，抿了一口，熟悉的苦涩感在舌尖蔓延，“谢了，还是这么难喝。”

　　“提神醒脑。”封尽的声音平稳无波，侧身让技术员上前，“按协议，来做首次安全基线部署。‘隐形护甲’会嵌入你的开发环境，只监测异常行为，不影响性能，所有原始数据仍留在你的本地。”

　　他的解释清晰、简洁。

　　技术员动作熟练地开始操作，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

　　谢逸扬看着屏幕右下角悄然多出的一个极简图标——一只闭着的眼睛。他靠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希望我的核心数据流……”

　　“我们只分析行为模式，不读取具体内容。”封尽打断他，精准预判了他的顾虑，语气如同宣读协议条款，“所有操作日志对你完全透明，你拥有最高权限的审计权，甚至可以审计我们的审计行为。”

　　这个回答严谨、周密，彻底堵死了所有的质疑。谢逸扬扯了扯嘴角，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部署完成，技术员无声离开。封尽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的瞬间，脚步微顿，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补充道：

　　“哦对了，下午三点，情感模块优化评审会。”

　　他的目光掠过谢逸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产品部那边，谢苏婉主讲。”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骤然安静下来。谢逸扬独自站在原地，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此刻他心中明暗交错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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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尽刚一离开，孙卓浩就像嗅到味道的猎犬般钻了进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就结束啦？我们全组严阵以待，等着看一场巅峰对决，结果连个响动都没听到？”他夸张地比划着，“说好的权限大战呢？说好的技术制衡呢？”

　　谢逸扬抿了口咖啡，目光仍停留在屏幕那个闭着的眼睛图标上，“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扬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孙卓浩凑近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难道……你真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谢逸扬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孙卓浩立刻缩了缩脖子，但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求生欲。

　　“不对啊……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交权？”他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除非他给出的条件，好到让你无法拒绝？”

　　谢逸扬的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了一下。孙卓浩无意间的一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核心。

　　封尽给出的，确实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不是利益，不是威胁，而是一个承诺：一个允许他尽情挥洒才华的、绝对安全的沙盒。对一个创作者而言，这是最大的自由，也是最深的诱惑。

　　他想起昨天在篮球场上，封尽递过平板时那双冷静的眼睛。那不是征服者的眼神，而是守护者的姿态。

　　谢逸扬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他不是来给我们套缰绳的，而是来加固防护墙的。”

　　孙卓浩愣在原地，消化着这句话。

　　就在这时，谢逸扬的电脑屏幕微妙地闪动了一下，右下角那个“眼睛”图标悄然睁开，泛着极淡的蓝光，一秒后再次闭上。

　　一条加密日志自动生成，记录下一次未经授权的异常端口扫描尝试，来源指向公司内网一个未登记的设备。

　　威胁已被自动隔离，全程没有弹出任何警示窗口打扰他的工作。

　　谢逸扬的目光在屏幕上一扫而过，心中那片微妙的波澜，终于缓缓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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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五十分，第三会议室。

　　谢逸扬推开门时，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产品部总监林峰正对着白板上的用户旅程图（User Journey Map）皱眉沉思，几个产品经理围在一旁低声讨论着方案细节。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谢苏婉独自坐在窗边，垂眸翻阅着手中的资料。阳光透过玻璃，在她微卷的发梢流淌，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穿着一身葡萄紫的真丝套裙，剪裁利落，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同色系的宝石耳环在耳畔轻轻摇曳，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在这间满是格子衬衫和T恤的会议室里，她宛若一株悄然绽放的鸢尾花，清新而夺目。

　　谢逸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走向主位。他落座后便打开笔记本电脑，全程冷着脸，仿佛那抹惊艳的紫色从未映入他的眼帘。

　　会议开始，林峰激情洋溢地介绍着基于用户反馈的优化方案。谢苏婉偶尔发言，声音清晰冷静，引用着心理学理论和用户调研数据，每一个建议都直指核心。

　　“目前的安慰话术库过于依赖正强化，缺乏对负面情绪的接纳和共情。”她调出一张情绪曲线图，展示AI回复与用户情绪的匹配偏差，“建议引入心理学中的哀伤辅导（Grief Counseling）技术，允许用户停留在悲伤中，而不是急于引导他们‘走出来’。”

　　技术团队听得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谢苏婉进一步解释道：“简单来说，就像朋友难过时，我们常常急着给建议、灌鸡汤，但其实对方可能更需要有个人安静地陪着他，告诉他‘难过也没关系’。现在的AI就像那个过分热情的朋友，总想立刻解决情绪，却忽略了有时候人只是需要被理解和陪伴。”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温和却笃定，“我们要做的，是让AI学会说‘我懂你的难过’，而不是‘我来帮你解决问题’。”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从技术架构上具体该怎么实现呢？”

　　谢逸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投向她。会议室里其他技术骨干也纷纷抬起头，表情从困惑转为专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具体技术难题激发出的凝重感。

　　谢苏婉似乎早有准备，她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轻点几下，将屏幕投射到大幕上。

　　“技术上，我们可以分三步走。”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为了确保大家跟上了思路， 她随即调出一张简单的流程图开始解释具体方案。

　　谢逸扬看着她冷静专业的侧脸，听着她条理分明的阐述，胸口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七年时间，那个曾经需要他辅导数学题的女孩，如今已经能如此自信地站在这里，用她专业的知识来指导他的工作。

　　“总之，”谢苏婉收起触控笔，环视全场，“这不是简单的话术更新，而是需要算法、产品、安全三团队协同的系统升级，才能真正让AI学会共情。”

　　方案获得一致认可后，讨论转向技术实现细节，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谢逸扬。

　　“谢总觉得呢？”林峰问，“谢苏婉的建议在技术上实现起来难度大吗？”

　　谢逸扬抬起眼，目光公事公办地掠过谢苏婉，落在林峰身上，“需要重构情感判断逻辑。目前的模型倾向于快速解决问题，如果要增加‘陪伴悲伤’的能力，意味着要容忍更高的情绪负熵……”

　　他话未说完，谢苏婉轻声打断，她的目光依然平静地落在数据报告上，语气却不容置疑，“不是容忍，是接纳。”

　　她微微抬起眼帘，看向谢逸扬，眼神锐利而清澈，“技术上或许只是参数调整，但背后的哲学完全不同。AI不应该试图‘解决’用户的情绪，而是应该学会‘陪伴’情绪。”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细微却锋利的纠正，以及其中蕴含的专业分量。

　　谢逸迎着她清澈锐利的目光，喉结微动。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时光在她身上雕刻出的痕迹，更自信，更敏锐，也更遥远。

　　“你说得对。”他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地回应，“是哲学问题，不只是技术问题。我们会重新评估设计理念。”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封尽始终没有出现，但谢逸扬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通过那份协议，通过那个沉默的监控系统，更通过此刻谢苏婉身上那份与他如出一辙的冷静与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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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会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开。谢苏婉利落地收拾好资料，将笔记本电脑装入公文包，动作流畅而干练。她没有朝谢逸扬的方向多看一眼，径直走向门口，那抹葡萄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谢逸扬仍坐在原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咖啡杯壁。

　　孙卓浩凑过来，啧啧两声，“产品部新来的研究员，真是……绝了。漂亮就算了，脑子还这么好使！扬哥，你说是吧？”

　　谢逸扬没有回答。

　　孙卓浩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会议室里的画面——她站在屏幕前，身姿挺拔，眼神清亮，每一个观点都掷地有声，引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由自主地追随她的思路。那抹葡萄紫不再仅仅是颜色的视觉冲击，更化作了一种强大气场和专业魅力的象征。

　　他只是忽然想起昨天封尽的话，“她学术上很出色。”

　　何止是出色。

　　离开了他，她果然过得更好，好得……超乎他的想象。这种认知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一种近乎自卑的惶惑。

　　他曾经是她的“哥哥”，是引领者，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可现在，他坐在原地，而她已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周身散发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独立而耀眼的光芒。

　　这光芒让他心悸，也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七年时光划下的鸿沟，远比想象中更深。他还能像过去那样，轻易地走近她吗？他还有那个资格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迅速滋生出更多的焦躁。她能吸引他的目光，自然也能吸引其他所有人的。技术部那些单身汉们发亮的眼神，孙卓浩毫不掩饰的赞叹……以后呢？以后会有更多欣赏她、追求她的人出现。他们会毫无负担地靠近她，而他自己，却似乎被永远困在了“过去式”和“伤害者”的枷锁里，连上前一步的资格都没有。

　　他垂下眼眸，将杯中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这苦味，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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