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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绑缚凤凰相诘
姒楚念忽然觉得自己的降世如此荒谬。
他的前身本来即将成为成灵,但由于成灵的心智不健全,大多性格偏执,加之与梵卿同源,羁绊颇深,慍宁担忧他一直留在梵卿身边,会影响到梵卿。
毕竟一位上古神明,身边放着一个不稳定的成灵,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就会掀起不小的动乱。
所以,慍宁答应了姒楚念降世的请求,是为了避免六合之乱。
姒楚念的原身是洪荒清气的一缕分支,恰好可以去除六合内作恶的秽气,所以,慍宁很早便联合了却尘、怫意、容炫以至于谚崇,一起设下了这个局,引他顺理成章担下除秽的责任。
这场布局跨越近万年,甚至连姒楚念和梵卿的感情都算了进去。
“这就是你的私心吗?慍宁神君。”姒楚念冷笑着,颓唐又无可奈何。
他垂头,目光毫无神采,四下扫视着,又说:“可我必须入局,我心肝情愿啊!心甘情愿……”
神道寿命冗长,也不必断情绝爱,几乎无所不能。
要知道,造化万物讲究互相牵制,而神道的存在却超越了一切的钳制。
但事实上,神道要时刻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变故往往猝不及防,神道却有维护六合平衡的责任,为了承担这种责任,他们在必要时要牺牲掉自己。
姒楚念已然飞升成神,这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他要保梵卿。
梵卿……
所以从栩园回来后,梵卿就在瞒他了,那这几日的温情缱绻,是在准备告别,还是为他造个温柔美梦,自己去送死。
姒楚念促然抬头,泛红的眼睛里蓄起了后怕,他问道:“梵卿,梵卿他到底要用什么方法?”
慍宁脸上泛起难色,他摇了摇头,说:“这……我实在不知,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姒楚念已经顾不上思考他这话里的真假了,方才,他貌似是听到梵卿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哪怕引灵换灵”,可是灵神怎么能换?又能通过什么换呢?
姒楚念飞快地把这些日子的相处细节过了一遍,引灵固然难,但是梵卿与他本来就有所牵连,以对方的实力,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做点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正思量着,一阵风吹过来,吹动了墙上挂着的银链子,阵阵脆响传来,姒楚念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他下意识抬起手,突然想起进入荒梏之境前,梵卿给他绑过一个引灵锁,绑上之后他就没在意过了,毕竟梵卿又不会害他,至于后来有没有解下来,他也没过问。
“引灵锁!引灵锁是做什么的?”姒楚念问。
慍宁的脸上划过一抹讶异的神色,随后又恢复平静,回道:“用处很多,可以锁灵,也可以换灵,甚至可以毁灵。但这东西凶得很,已经许久未现世了。”
姒楚念追问:“凶?如何凶?”
慍宁细细解释:“引灵锁,最初是由几位上古神明陨落时残留的灵神炼化而成,本来是为了镇压当年的一个魔物所造,但这件法器威力极大,几百年后,直接将魔物打散了,当然,引灵锁的力量也大幅褪减。”
“梵卿是最后一位上古神,他的手里有这种东西,倒也不奇怪。”
姒楚念眸光颤动:“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在谋划了,可是,那也太早了……”
他的眼神忽然变狠了,他仿佛听见了银链子磕碰的声音,于是在自己手腕上抓挠,可是什么也没有。
慍宁叹了口气,说:“没用的,引灵锁不想让你看见,就一点痕迹也没有,不然你怎么会一直以为它不在你身上呢。”
梵卿在见到慍宁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他身上绑了引灵锁。
思及此,姒楚念已经无法遏制得心慌了,他问道:“在我们去寻谚崇之前,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是与幸苍山那次地动有关吗?”
慍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看着姒楚念的身后,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回到肉身里去,第二,将他留在这里,凤凰的尊体引不来秽气。”
所以这话里的意思是,梵卿发现了他的肉身是假的,但是没有找到此处的真身。
姒楚念听懂了这些未尽之言,转身抬手,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偏执与疯狂:“我得先带走一样东西,神君不介意吧?”
说完他也没等对方回答,语气低落了一点,又说:“只有这个能用了。”
慍宁只看见有一丝细长的线从白玉榻上人的身体里抽出,流进了姒楚念的身体里,他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没有制止。
做完这些后,姒楚念才看向他,低声说:“劳烦神君藏好了。”
他的话最终落在了一片迷雾中,慍宁已经从眼前消失了,姒楚念回到了离火殿中,长离还在。
“抱歉。”长离靠得近了点,对姒楚念说。
姒楚念垂着头,没有多说话,只问了一句:“秽气无法遏制,与梵卿当年成神有关吗?”
长离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良久,才反应过来,回道:“无关,他是神道,他的降世不会带来灾祸。就算清气不化为神,也会与秽气相融,久而久之,变成别的不可遏制的东西,只会更麻烦。”
“我知道了。”姒楚念已经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他只关心如今的灾祸与梵卿是否有直接的关联,也只在乎梵卿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降世而内疚。
***
麋柃头上有一对漂亮的鹿角,不出苍茯的时间里,他从不遮掩。
秋日里日日扫落叶,今日麋柃照常抱着扫帚忙碌,许是落叶坠枝,鹿角不慎挂住了垂下的树杈,他有点无奈,抬眼往上瞟。
好在,苍茯的水土养出来的神仙大都心气平和,比如梵卿,以及他们公子,就连老黑那种看起来暴躁的黑熊精,其实平日里也是耐心和善的。
于是,麋柃面不改色地抬起手,耐着性子将勾在头顶的树枝撇开,随后,弯腰捡起被落在地下的扫帚。
可今日的落叶许是故意与他作对,这位仙君尚未直起身子,突然平地起风,卷起旁边成堆的落叶,铺天盖地朝他卷过来。
麋柃用袖子遮面,放出一道壁障,落叶终究没有打到他的身上。
风很快止住了,麋柃打眼儿一瞧,一袭红衣的姒楚念正好落在方才堆满落叶,而如今空无一物的地面上。
“公子……”麋柃寻思着姒楚念祝告结束得蛮早,打算问问是否顺利,结果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那心气平和的公子,一句话也没说,绷着脸朝林子深处去了。
“什么事让公子这么急?”麋柃自言自语,不过没当回事,转身继续扫落叶去了。
梵卿正坐在树下调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便抬头望过去。
姒楚念是从离火殿直接过来的,以彩冠高束青丝,身上还穿着厚重华丽的祝告礼袍,走路时带起的风将长长的袍尾掀起,看上去倒与凤凰形态格外相似。
梵卿看得出对方神态不对,尚未来得及起身,姒楚念就瞬间来到了他身前,拉起他的手腕,拽着他往屋里走。
梵卿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得被他拉着,半是调笑般问道:“我是做了多伤天害理的事?惹得你如此愤懑?”
“你还想瞒我到几时?”姒楚念已经拉着梵卿进了屋,随手摔上门,引得周围的鸟雀四散而去。
当然,这只是一句随口而来的气话,梵卿心思缜密,仅凭这句没来由的诘问,诈不出来任何东西。
不等梵卿找到忽悠他的话头,姒楚念一手死死扣住梵卿被他抓着的手腕,另一只手环上去。
梵卿只感觉到有一条很细的丝线在他手上绕了几圈,随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空闲的手扒着姒楚念的手指,另一只手腕剧烈扭动,奋力挣扎。
“你做什么!”梵卿虽然没看清手腕上的是什么,但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厉声询问。
即便手被抓住,姒楚念还是没松开,梵卿感觉手腕上的丝线逐渐绞紧,密密地在他手腕上勒出了痛觉,不过只痛了一下,又乍然松开。
姒楚念这才松开手,抬眼看着梵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幽怨,恶狠狠地说:“把你锁起来。”
梵卿垂眸,终于看清对方在自己手上绑了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细而长的丝线,内里似有一线金色,外缘为近乎透明的白,却在晦暗的室内也能泛起彩色的浮光。
这种东西梵卿只在凤凰族的古书上见过——凤凰羽线。
顾名思义,用凤凰羽毛捻成的丝线。
当然,凤凰羽线和其他别的丝线制作方法不同,功用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凤凰从自己身上炼化的羽线,与自己的身体和灵神都有着直接的牵连,不可被任何外力破除。
如果绑在别人身上,就相当于形成了某种复杂的共生与羁绊,这是独属于凤凰族的秘术,极为罕见。
梵卿反手扣住姒楚念的肩,质问:“你疯了吗?”
姒楚念看着他,却笑了起来:“我早该疯了!你要瞒着我,自己去除秽气?你凭什么替我下决定?那是该我完成的!你凭什么替我去死?我告诉你,凤凰羽线在你身上,你要是死了,我的肉身立刻灰飞烟灭,我的灵神也会烟消云散!”
他死死盯着梵卿,眼睛早就泛了红,声音也变低了,他说:“你要是敢抛下我,自己离开,我就,我就……”
他说不下去了,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如鲠在喉,梵卿见他痛苦地往下滑,赶紧扶住了他。
姒楚念喘息着,手捂在胸口上,一口气顺不上来。
梵卿所幸跟着他半跪在地上,两手依旧紧紧架着他,替他顺气。
姒楚念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梵卿替他轻轻揩去眼角挤出来的泪,指背扫过他的脸,最后将他抱在了怀里。
姒楚念揪着他的领口,埋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很久,梵卿终于开口:“把凤凰羽线解下来,好吗?”
“解不了。”姒楚念没抬头,硬邦邦地扔出一句。
梵卿叹了一口气,问:“是长离告诉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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