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死对头不能谈恋爱

　　四十六、

　　如果参加《五州》发布会那天，徐渡要走的时候，有人拦下他，告诉他，别着急走，你以后还要坐进BBQ的会议室里，和游戏主创还有资方一起开会呢，他大概会和这人说你是疯了吧。

　　然而，此刻，他正身陷疯狂。

　　资方和主创结束会议后，柯粒将徐渡引荐到了他们面前，把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确认他负责的范围以及保留给周墨斓本人的最终权利无误，便和他同步了会议结果。

　　听完后，不出徐渡意料，资方果然更倾向于把更多资金投入公关——当然，这也是当前挽救销售黄金期必须做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向众人提出他在会前就拟定好的建议方案。

　　于是，他选择谏言。

　　徐渡首先肯定了资方和主创们的会议结果，认可了当务之急需要公关的决策，而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不过，只是紧急捂嘴的话，恐怕很难根治，《五州》的定位本就是长线发展，后期还会出DLC，如果这次风波后续还根植在一些网友心里，恐怕到时又会被旧事重提，影响后续的收益。”

　　资方代表和主创们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他有言下之意，便直接询问了他是否有意见或建议。

　　由此，他便开始向众人——主要还是资方代表表示了自己的意见，询问，能否拨出部分经费投入取材纪录片的制作，并且，不止在内地发布，还要在境外发布，毕竟舆论的最终源头在外面——这才是他们最需要除掉的“根”，而且贵司在海外的资源也很丰厚，若是能制作取材纪录片的话，就能以最平和地方式扭转游戏在境内外的口碑，还能做到文化宣传，同时，境外销量或许也能有所增益。

　　资方代表对他的想法表示了认可，但也说明了，纪录片投入大，回报周期又太长，恐怕无法解决燃眉之急。

　　主创团队称，他们也想过这个，但也是一样的顾虑。

　　“我知道，”徐渡向众人说着，“我们目前的确非常需要控评，不过，在这件事上，我或许可以贡献一点绵薄之力。”

　　然后，他直接向众人表明了他是MoLD最大粉丝墙的身份，并声明道：“有些舆情控制，官方来做并不利好，但如果是粉丝自发的，性质就大不相同了，并且，”他着重点明，“我不会收取任何公关费。”
　　“这样，就既能控制舆情，又能省出一些经费投入纪录片的制作了。”

　　可谁承想，他说完之后倒不是质疑先出口，反而是游戏主美的震惊先跑出来了：

　　“什么？你、你是‘舍MoLD其谁’？”

　　徐渡：......

　　这人怎么回事？能不能不要在严肃场合当堂念他的ID？社死。

　　不过对方震惊也就省得他多强调他大号在圈子里的影响力了，于是，徐渡只得强忍脚尖抠地的僵硬，点头道：“是。”然后拿出手机，当场向众人展示了他的微博大号，进行了证明。

　　霎时，资方代表面上展现出了些许兴趣，提出，他可以说说他具体打算怎么做。

　　终于得了机会，徐渡开始陈述设想：“虽然最终是要使用我的大号来进行舆论引导，但是，因为我大号日常发布的支持MoLD的内容太多，经常被粉丝调侃是不是和官方有联系......尽管事实上并没有，但若直接用大号发布，仍有可能让网友觉得有官方下场操作之嫌，所以，为了杜绝被误会的可能，我们或许需要些微迂回的策略。”

　　“首先，”徐渡说着，沉了沉气，“我们可以让我的、或者其他人的小号发起一个诸如‘藏在我们身边的小众民族元素’这样的话题，并参与进去，发表的图文内容就是这次争议内容的正统文献和实地古迹遗址的照片，然后，我再用我的大号对这条微博进行转发，转发完之后，我还可以用大号跟进一条新的内容，这样，就不止可以做到避嫌，还能达到二次宣传的效果。”

　　“我熟知MoLD粉丝群体的心理，”徐渡声明着，“我相信，如果我跟了，他们一定会自发跟随这个话题的。”

　　“届时，就不止粉丝会看到，其他墙、其他关注MoLD还有游戏的博主也会看到，在专业背书和文化归属情绪的强烈加持下，他们或许也会加入，尤其是其他墙，作为MoLD的支持者，他们是最有可能转发并加入这个活动的人，是不容小觑的力量，甚至，在更多人参与进来后，我也可以继续用我的大号进行转发宣传，扩大影响范围。”

　　徐渡说到这，沉住因为紧张而略浮躁的呼吸，继续在心中组织起了足以说服资方的条件和理由，他认为，这样的舆论引导方式，不仅更温和、隐晦、不会继续败坏游戏的口碑，受众针对性也极强，能大范围覆盖游戏的受众群，稳住游戏基本盘，成本也低，应该是个十分利好资方和项目组的方式，资方没理由拒绝。

　　——而他的账号以及他对馍粉心理的熟悉，也是他身为一个游戏行业门外汉，唯一能和眼前一票资深人士博弈的资本。

　　“最好，”他的计划还没停止，又开始补充道，“连着下沉渠道一起渗透。”

　　他表示，既然对方使用了下沉渠道，那他们也可以使用，甚至可以把部分预算用来邀请跨圈博主进行话题扩散，比如，找到专注国风或民族风变装的变装博主发表“小众民族元素”的变装视频等，潜移默化地宣传，让更多人知道某些文化元素本来就是我们的，本来就是有历史溯源的，到时，知道的人越多，自来水越多，他们就越能减少公关经费的投入，再加上下沉渠道的传播速度比圈子里更快更容易，还有很大可能渗透到境外，届时，又能为根除症结添一把火。

　　“这样，不止手段温和，公关范围扩大，经费支出还可以再减少，纪录片的制作也就不再是鸡肋、负担，”徐渡坚定发表着自己的观点，“我认为，纪录片虽然短期内无法最大化回报率，但放在长线发展来看，它是根除游戏所谓黑点、彻底洗清游戏口碑的不二之选，非常有利于游戏的后续发展，甚至还能展现游戏团队的专注、严谨和认真，为游戏团队博好感。”自然，也就是为MoLD博好感了。

　　“如果担心纪录片的效果，”他说着，又开始补充道，“我们可以选择分阶段、有针对性地进行拍摄，首先选拍的剧集就是这次被指抄袭的内容，并尽快释出预告，或者，先释出历史取材花絮，用现有的开发期素材制作成迷你纪录片，低成本快速投放，对当下舆情也有强效助力，正式剧集后续再制作。”

　　“我的想法就是这些，真诚希望各位能够考虑考虑。”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一下陷入了沉寂。

　　徐渡浏览了一圈众人脸上各色的表情——尤其是资方，心说，就算建议被驳回也没事，毕竟他也知道，资方和主创恐怕也会顾忌他这种“粉头”的说辞会太主观、太偏激“护主”，这也没关系，他还有其它解决的法子。

　　不过这的确是用最少利益换取最大回报的最好方法罢了，徐渡认为，总的来说，站在资方的角度来看，应该还是很难找到理由拒绝的。

　　资方代表和主创们进行了短暂的交流，又询问了他怎么保证粉丝效应不会暴走。

　　他说他可以用大号联合其它墙商榷好引导方向，带头做表率等，应该足够维.稳粉丝群体的状态，再不济，还可以动用部分公关费来处理，他相信在前面的提案下，应该有剩余的经费来充当应急款项。

　　而后，资方在又一轮商榷后，终于认可了他的提议。

　　太好了……

　　徐渡瞬间长舒了一口气，情难自禁地缓了缓过速的心跳，桌子下，攥到发凉、冒出冷汗的手也终于开始回暖了。

　　至少方案被采纳了，有实行的机会了。

　　接着，众人又开始为经费的安排重新进行了讨论，最终确定，从预算池暂抽15%的经费用来进行纪录片制作，后期用DLC收入填补——这已经是在极限压缩的情况下能分出来的最大比例了。

　　资方代表甚至还声明了，公关预算就按现在敲定的计划使用，同时，法务、调查取证的费用，从专项风险应对基金支出，不走项目预算——这代表资方在诉讼上也是重拳出击了，让徐渡和相关团队好好配合。看来也是被惹怒了。

　　初次深入风暴中心参与谈判的表现还不错，徐渡心觉有惊无险，然后，他终于加上了事件相关的所有群聊，进行了简单的招呼和介绍，算是稳住“MoLD代理人”这个身份了。

　　他也趁主创和资方代表都在的时候，向众人请示了，之后如果有紧急需要周墨斓表态的事宜，能不能让他直接联系周墨斓，毕竟一层层审批的话，或许有点费时间——但重大决策也还是会进行书面确认的，也得到了同意。

　　又签了些需要补充权责的合同，徐渡刚上任就迎来的第一场大仗终于结束了。

　　幸而他虽然是外行，但自己的职业本身就有不少需要和上级开会汇报的经验，让他不至于怯场。

　　会议结束就到了午饭时间，但资方代表因接下来还有行程要赶，便直接离开了，只剩下主创团队以及徐渡。

　　让他意外的是，主创们出了会议室就脸色大变了，全没了和资方谈判时的严肃和深沉——甚至包括柯粒，几个人走在一块儿，比起那些头衔，看起来反而更像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对他态度也蛮亲和的，叫上他一起去拿了外卖叫来的员工餐，请他吃饭，一点不见外。或许方才的谈判也对此有点影响，徐渡觉得。

　　尤其是刚刚让他社死过一遍的主美：乐星奇，是相当的自来熟，也相对乐天，所有人都苦哈哈的，就乐星奇还能笑得出来，带着他跟其他人搭话，还让徐渡直接和周墨斓一样叫他“阿奇”就行，他甚至在这人身上看出了点欧阳皓的既视感——

　　但是“欧阳皓PLUS+”版，乐星奇还是成熟靠谱许多的。

　　一圈接触下来，徐渡又舒了点气，这是和他的工作环境完全不同的工作氛围，紧张过后倒也只是新鲜和好奇了，这难道就是艺术人的特殊性？虽然大家脸上还是透着高压工作的疲惫，还是在为接下来的工作发愁，但谈话方式是相当松弛的，可以想象，要是没有这些糟心事，他们应该的确更像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徐渡觉得，如果周墨斓一直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的，的确也不错，应该是虽然累但是快乐的。

　　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比他大好几岁，竟显得从小到大都被吐槽老成的他都看起来稚嫩了不少，成老幺了。

　　吃饭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居然看到了周墨斓给自己发来的消息，是条语音，但因为周围都是对方最亲近的社交圈，他没有外放，只是点了转文字：

　　【怎么样啦？】

　　可即便如此，他也好像能想象出对方轻松朝气的声音。

　　紧迫到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都因此稀释了不少，好似胸口的暗河在发暖，让欲望怂恿他，想说“好累，想你”，可想起事态的严峻与周某的身体状况，徐渡还是咽下了酸涩的冲动，转而发道：

　　【还可以。晚点吧，等我回去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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