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月亮偷给你

　　因为沈清规答应了事，沐知然带着好心情入睡，睡得早，起的也早。

　　“沐知然。”沈清规起床便看到沐知然正在化妆，“起这么早？”

　　“月亮。”她回头一笑，笑意灿然，脸上妆容相宜，莹白透粉，语气夹杂着浓浓的喜悦，“你起来啦，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沈清规摇了头，指了指手表，“生物钟醒的。”

　　“那……收拾一下？等会出门？”

　　“沐知然，画展早上九点才开门。”沈清规缓步来到她身后，望着镜中眉眼弯弯，红唇翕合间溢出动听声音，“我知道啊，不过我们可以去吃个早餐，好不好？”

　　“好。”她宠溺摸了摸她的头。

　　-

　　相较于榕城，黎市是快节奏生活，即使七点出门，街道上也已熙熙攘攘。

　　沐知然牵着沈清规穿梭在人群中，黎市和榕城不同，榕城早餐普遍吃面类比较多，早在这之前，她就和许枳实打听过附近哪家早点好吃又多样，总归是怕沈清规吃不惯。

　　一进店，食物的热气便扑面而来，飘香弥漫在空气中，勾人食欲，也削弱了嘈杂的聊天声。

　　沐知然寻着座位，用纸巾擦拭几下桌椅，便拉着沈清规坐下，“月亮，你吃什么？”

　　“荠菜小馄饨。”

　　“好～”沐知然扫了一眼，发现五花八门的菜单上一片自己爱吃的。

　　啊这……

　　都点，吃不完。

　　不点，又好馋。

　　沐知然：“！！！”

　　沈清规：“怎么了？”

　　沐知然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吃什么。”

　　沈清规勾唇，“我帮你抉择如何？”

　　“……好。”

　　沈清规起身到窗口点单，不一会人端着托盘走来，餐盘上桌，沐知然定眼一看，豆腐脑，锅贴，粘豆包，还有一盘叫不出名字，形状像粿，看起来蛮有味道。

　　“试试。”沈清规递过筷子，“奶黄包我没点。”

　　沐知然抬头昂了一声，摇头说了声没事，又补充道：“我原本也没想点奶黄包，爱吃是爱吃，但是一个包子下去，感觉就损失机会去吃更多好吃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啊月亮？”

　　“嗯。”沈清规勾唇一笑，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吃完早点，两人拦车往画展。

　　路上，沐知然望着车窗望风景，突然想起刚来黎市那天矫情发的朋友圈。

　　“……月亮。”

　　“嗯？”沈清规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视线落在身侧，“怎么？”

　　“我……那天的朋友圈你看到了吗？”

　　“嗯？”沈清规眸光一闪，含笑问她，“什么朋友圈？”

　　“没什么没什么。”沐知然连摇头，将头一偏看向窗外。

　　殊不知，她转头间，沈清规唇角的笑意更深。

　　到了画展门口，两人排队检票。

　　画展罗列出来的是已故著名画家穆雪的作品，穆雪早期画风写实，并不为众人所知，三十岁那年凭借一幅《我们》印象画作出名，自此画风巨变，不拘一格的构想在画届崭露头角，此后五年，穆雪创作了大量画作，每一幅作品都受人瞩目。

　　可惜，如此才情横溢的人却永远停留在三十五岁那年的冬天。

　　那年沐知然二十岁，刚入大学校门，临摹作品里最多的就是穆雪的遗作。

　　入画展，沐知然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微微退了一步，眸光闪动间溢满惊讶。

　　“怎么？”沈清规扶住她身形。

　　她摇头，又迅速去看第二幅、第三幅画……

　　穆雪的每一幅画，只要有发表在杂志上，画刊上，甚至是网站上，她都会收藏。

　　可这里的每幅画作她都觉得陌生，画中落笔的签字确实是穆雪，字迹遒劲有力，如皑皑雪山上屹立的松柏，无人能临摹出这样的字。

　　“月亮，我真的好开心。”沐知然回头，泛红的眼眶眯成一条线，弯弯的，“这些画，从不被人知晓，因为它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本画刊上。”

　　沐知然心喜，又回过头来从第一幅画开始细细品读，她发现罗列在这里的画，相较早年前穆雪忧伤孤独寂寞的画风，这里每一幅作品都充满阳光气息，光与影间温柔缱绻，色彩中的点缀无穷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沉浸式的观画让沐知然忘了一切。

　　画作视觉上的冲击，内心深处的沸腾，脑海盘旋而出的无解。

　　直到，在下一个转角，视野突然开阔，五十平的空间里，射灯挥洒下来的光亮笼罩着两幅画。

　　一幅是太阳热烈下，少女相拥，用色明媚，光影变幻间展现出独特画风。

　　沐知然眸光从上至下，蓦然发现落尾处有一行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之感。

　　“我曾以为，留住光，就可以留住你。”

　　落款时间——除夕之夜。

　　“……除夕。”

　　沐知然唇瓣翕合，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穆雪逝世的时间恰好是万家团圆，冬雪交织的除夕夜。

　　原来……

　　原来！

　　那年报纸上刊登的文章，末尾留下的都是对穆雪死亡的猜测。

　　原来她孤身一人，只字未留，毅然决然放弃生命，是因为抓住的那抹光消散了。

　　或许在穆雪世界里，光是黑暗的救赎，原以为的救赎是希望，殊不知蕴藏的是更大的绝望。

　　这幅画明明处处充满阳光和温馨，就连少女嘴角都是勾着笑意噙着温柔，可无形中却笼罩着让沐知然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她不得不退后几步，视线断落，重新聚集在另一幅画作。

　　另一幅画是冬雪，雪下得很大，月色和雪色间伫立着一位娉婷女子，白雪落满头，女子眉目清秀，唇角含笑。

　　沐知然怔怔出神，两幅画相对比下，这幅画很简单，画风也不成熟，不是穆雪的作品。

　　她偏头去看画作下的命名——《暮雪白头》

　　暮雪，穆雪。

　　沐知然突然觉得悲怆窒息，她下意识转身去握沈清规的手，发凉的指尖拢入温热干燥的掌心，沐知然的心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沉定下来。

　　“月亮……”

　　“嗯。”沈清规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我在。”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要落得阴阳相隔收场……”

　　沈清规不语，抬眸望着眼前两幅画，墨色沉沉，她倏然抬手揉向怀中耷拉着的脑袋，声色温柔拍哄着。

　　五十平的空间里充满灯光，是希冀，也是遗憾。

　　而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匿着人影，女子着正装，身姿妙曼，红唇轻抿，眸光泛着水润，伫立片刻后悄然离去。

　　穆雪。

　　我们去太白山住些日子吧。

　　穆雪。

　　只有太白山一年四季飘雪。

　　穆雪。

　　我只在太白山上才能见你。

　　因为，

　　每一朵雪花都是你。

　　-

　　从画展出来，沈清规轻轻擦拭掉沐知然眼角泪水，“不哭了好吗？带你去吃甜点。”

　　“好～”沐知然点着头，泛红的眼眶，微红的鼻尖，像极了瓷娃娃，柔弱易碎。

　　沈清规拉着她走进不远处的咖啡馆，落座后，服务员便端上来两杯温水，“两位女士，请问您要点什么？”

　　沈清规眼光示意，沐知然愣愣，顿了一下，“月亮点就可以。”

　　沈清规半勾着唇，沉浸在自己情绪的沐知然看起来木楞万分，也煞是可爱。

　　同服务员点单后，不一会，咖啡甜品就上桌，沈清规将咖啡推到沐知然跟前，“别发呆了。”

　　“好～”

　　卡布奇诺咖啡包绕着舌尖沁出一丝苦味，焦糖可颂的脆皮甜味完美调和咖啡的苦，沐知然眼前一亮，“月亮，这可颂的焦糖脆片好好吃！”

　　沈清规眉梢带柔，轻轻抿了一口美式，“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有～”沐知然笑弯了眼，她用叉子戳着一小块可颂，“月亮试试。”

　　沈清规目光落在叉子上流心可颂，又扫过探着身子一脸笑意的沐知然，慢慢倾身低头咬住递过来的美食。

　　“好吃吧！”

　　酥脆可口，香甜浓郁的柠檬味在口腔中扩散。

　　“嗯。”沈清规点头，轻启红唇正想说什么时，沐知然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枳实姐。”沐知然朝沈清规示意后接起电话。

　　聊了几分钟，沐知然挂掉电话，“月亮，你晚上有什么事吗？”

　　“没，怎么了？”

　　“枳实姐让我们去家里吃饭。”

　　“好。”顿了片刻，沈清规问，“沐知然，许医生是你家里人？”

　　沐知然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是我妈妈的学生，以前老挂在嘴边夸的得意门生，那时我年轻气盛，偷溜着进去学校想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我妈妈挂在嘴边，枳实长枳实短的，不过后来翻墙摔伤了，丢脸丢到本尊面前。”

　　“跳下去的时候姿势不对，扭了脚，还双膝跪在枳实姐面前，丢脸死了。”

　　“后来慢慢相处，才知道能成为宋女士得意门生不无道理。”

　　“嗯。”沈清规点头，“我们等会先回酒店，晚点过去？”

　　沐知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午后，在画展待的时间偏长，早上起的早，这下吃了甜食又犯困了，“好，回去补觉。”

　　-

　　日落时分。

　　沐知然按铃，铃响不过几下，许枳实便开了门，“然然，沈医生，快进来。”

　　她弯腰递了两双拖鞋，“还有一道汤，就可以准备开饭了。”

　　“好～我好久没尝过枳实姐的厨艺了，今天要多吃点。”沐知然穿上拖鞋，回头说道：“月亮，枳实姐的厨艺堪比大厨哦，可以说是被医学行业耽误的美食家。”

　　“就你嘴甜。”许枳实巧笑嫣然，“你们先坐会。”

　　“不坐了，我来帮你。”沐知然挽起袖子走进厨房，还没待够一分钟就被推着出来，“不用，就剩一道菜，你好好看电视就行。”

　　“枳实姐，你肯定是嫌弃我！”

　　“我哪里敢呀～”

　　沐知然哼唧一声，转身来到客厅，见沈清规目光定定落在桌上的病历资料。

　　病历上作了注释和批改，字迹秀劲，飘逸超脱，不同于穆雪字迹的苍劲力透纸背，是一种承载世间温柔的脱俗从容。

　　都说字如其人，沐知然脑海一闪而过清冷矜贵的身影，“这是……”

　　“陆医生的字。”沈清规收回目光，伸手牵过沐知然。

　　“我想也是。”沐知然挽着沈清规的胳膊，笑嘻嘻同她耳语。

　　“可以吃饭了。”许枳实端着盘子上桌，眉眼含笑，“去洗手吧。”

　　“我去帮忙端菜。”说着，人就起身，沈清规勾唇随她一同。

　　端着菜出来时，大理石上的炖锅温着银耳汤，沐知然笑道：“枳实姐，你又炖银耳汤了呀。”

　　许枳实勾唇，酒窝若隐若现，“对啊，等会饭后甜点。”

　　“好～”

　　三人吃完饭，围桌泡茶，许枳实拿出茶点，“这些酥饼糕点，你应该会喜欢。”

　　沐知然讪笑，“枳实姐，每次来你家，我回去都要胖两斤。”

　　“瞎说，再说了胖点也好。”许枳实挑眉问道：“沈医生，你说是不是？”

　　沈清规目光落在沐知然脸上，轻轻点了头，“胖点好。”

　　“我才不要～”沐知然摇头，“一胖毁所有。”

　　许枳实调笑，“你家沈医生又不嫌弃你。”

　　“哪里是我家的！”沐知然红着脸，“还在追求中。”

　　“是嘛。”许枳实灵动的眸子闪着亮光，“那沈医生可要好好让然然追一下，别轻易被追到手。”

　　“枳实姐，你还是我姐吗？！”沐知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边吗？”

　　“哈哈哈。”许枳实笑出声，脸上的酒窝越发清晰，“逗你呢傻姑娘。”

　　三人谈话间，门铃突然响起，许枳实眼底蓦然淬着斑驳星光，“我去开门。”

　　门一开，门外站着陆清漪，一身风衣夹着些许秋天的萧瑟寒冷。

　　“姐姐……”许枳实开口喊了声，将拖鞋递上，和自己脚下一模一样的拖鞋。

　　陆清漪并未换鞋，抬手轻轻拉过眼前人拥入怀中，秋天的寒冷萧瑟气息一秒被怀中的小太阳抚平驱散，萦绕在鼻尖的是清新淡雅的气息，陆清漪将头埋进白皙光滑的颈间，“啊枳……”

　　一呼一吸间，热气混着酒气喷洒在脖间。

　　“姐姐……”许枳实伸手扶住她，“姐姐喝酒了啊。”

　　“嗯，一点。”

　　“我炖了银耳羹，加了一点百合，秋燥，百合滋润。”

　　“嗯？”陆清漪抬起头，眸光落在许枳实水嫩饱满的唇瓣，“我觉得啊枳更……水润。”

　　“姐姐！”许枳实连忙偏头，薄唇划过耳骨，酥酥麻麻，“家里有人。”

　　陆清漪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客厅，客厅里端坐着两人，纷纷投过来目光，一个神色淡然，一个一脸吃瓜模样。

　　陆清漪收回目光，手指纤细抬起许枳实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神色自若。

　　许枳实：“……”

　　姐姐，要脸的。

　　“她喝醉了，喝醉了……”

　　-

　　夜深，入秋后的街头巷尾萦绕着一份浪漫的气息，金黄色的树叶随风飘零，落在行人稀少的街道，铺满道路，一片宁静中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橘黄色的路灯洋洋洒洒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面上，形成斑驳光影。

　　沐知然将手伸入沈清规的风衣口袋，温热的手指握住节骨分明的手，“月亮。”

　　“嗯？”

　　“月亮。”

　　“嗯。”沈清规侧过身，目光落在沐知然的脸庞，明媚娇俏，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薄光。

　　沐知然从口袋里拿出手，双手环上沈清规的颈项，“月亮，抱我。”

　　沈清规勾唇，插在口袋中的手就着风衣将沐知然拢入怀中，也遮挡住秋夜的寒冷。

　　“月亮。”沐知然微垫着脚尖，仰起头，眸光璀璨，蕴着炽热。

　　“月亮。”声线在这一刻如沾了午后柠檬焦糖可颂的甜腻，“我想亲你。”

　　“好。”

　　沈清规拢紧风衣将沐知然裹入怀中，顺势低下头，细碎的吻沿着耳骨一点点向下，温润的唇瓣贴上水嫩的唇，炽热，饱满，温热的呼吸在秋夜中交缠，衣服细碎的声响回荡在耳边。

　　橘黄色的路灯照耀寂静的街头，街道上只剩相拥亲吻的人，秋天似乎又燥了几分。

　　良久，箍在两侧的手臂才有松懈的痕迹，沐知然退后半步喘息着攫取空气，小脸绯红，眸色水润地瞪了一眼沈清规。

　　后者淡然收下，一身光华，微肿的红唇半勾笑意，墨澈的眸子藏着万般柔情，声音低哑含情，“乖。”

　　极具魅惑。

　　Kao。

　　沐知然又想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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