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教室的国王们

　　琉星承受不住那么严厉的眼神，哇一声大哭起来。
　　登时，整个决斗场上的人都慌了神，跑去决斗场上安抚他。
　　嬷嬷们冲在最前面，下意识就要把小王子搂进怀里好声安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我看谁敢去扶他！”
　　法德王竟然也屈尊从观战席上下来，走到决斗场。他捡起琉星被打飞出去的长枪，咻的一声掷出去，插在琉星的手边。
　　“这就是你要做的，在对手打败你之后，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法德王斥道:“给我把你的武器捡起来！！！”
　　琉星吓得肌肉反应，下意识就拔出插在地里的长枪，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而珀金似乎看不明白场上的氛围，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被打倒就躺在地上哭，为什么所有人都冲上来安慰他……是他打错人了？珀金有点摸不着头脑，给他刀，不就是叫他攻击的吗？
　　“你这个下贱的白痴！”副团长压低声音冲上来，他一把将珀金从马上扯下来，咬牙切齿道:“谁准你打他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气急攻心，副团长甚至一耳光抽上去，啪的一声，打得珀金小脑袋歪向一边。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还敢瞪我？！”
　　这声响倒是引起了法德王的注意——副团长见王正在看着自己，立刻解释道:“王！您误会琉星殿下了，这小子根本不配上什么决斗场，他就是个滥竽充数的马夫，先前在民间那些做杀人赌注的决斗场上谋生，是露海莎团长捡他回来的……我看，这种下流的人根本不配于王子殿下对决，还是应该换一个有骑士精神的人，属下自愿参战！”
　　此人话中有天大的漏洞，却还自以为机智聪明，力挽狂澜。也难怪到死都没扳倒露海莎。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蹩脚的小马夫，民间决斗场上最低等的罪人，战胜了师从各位大师的王子？”法德王冷冷道。
　　此话一出，真是连贵族们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后背渗出冷汗。
　　倒霉催的副团长，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面如死灰，不知如何辩解。旦巴则走出来解围，她摸了摸琉星哭湿的小脸，轻声安抚道:“殿下，您是幸运的，第一仗打输了，恰恰是提醒你，你还有诸多不足之处，可以向你的父王学习。就算是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相信，经过这一次，你很快就能吸取教训，改正错误，是不是？”
　　琉星点点头。
　　法德王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旦巴见状才放下心，继续道:“依我看，副团长所言有一定的道理。小王子是第一次上决斗场，较之经验丰富的老手，难免措手不及。我们应当给王子殿下第二次机会，让他能够证明自己！”
　　贵族们立刻顺坡下驴，附和道:“对！我们该给王子第二次机会！”
　　“我还想再看您使一次长枪！”
　　“战胜他！殿下！”
　　法德王扫了眼珀金，便转身冷冷道:“别再让我失望第二次。”
　　琉星握紧手中的长枪，若有所思。
　　这话，不仅是说给琉星听的。中场休息时间，珀金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心情很是郁闷。为什么他赢了，却要被指责呢？难道真的是他不对，不该这么毫不留情地击倒对手？
　　可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就是这样的呀！如果你不够强，被人踩在地上蹂/躏也只能自认倒霉。珀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输了，也可以得到掌声和安慰。
　　露海莎匆匆赶了回来，她知道小孩儿受了委屈，这是自己带回来的孩子，朝夕相处这么久，虽然常常对他拳脚伺候，却从来没有动真格的揍过他。心里，也早就把珀金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她坐在珀金身边，还是先教训道:“你怎么不听副团长的话，他不是已经教过你，不能对王子殿下动手吗？”
　　珀金低着头不说话。
　　露海莎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她拍了拍珀金的肩膀，轻声道:“这个世上一定存在着很多不公平的，你理解不了的事。但是，你要相信，你现在忍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改变这个世界。”
　　她故作轻松的指着自己:“你看我，我是一个女人呀！很久很久以前，人们是不准女人像男人那样举剑战斗的，现在，我不但可以战斗，还立下了战功，能够领导男人们。这在以前的女人眼里，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说不定，很多年以后，女人还能成为领导天下的王呢。而这一切，也是我忍受了很多嘲笑，克服了很多困难，才得到的。”
　　“相信我，你今天所受的屈辱，是为了让你更加坚定，改变自己的明天。所以，等一下上场，不要再那么傻了，该让让王子殿下的，就让让他吧。”
　　珀金低着头，一副死倔的样子，良久才不满道:“将来他打不过老爹，也叫老爹让让他吗。”
　　露海莎又忍不住揍他了:“你这个死小子，少给我说这种大不敬的话，你的老爹是什么东西，人家的老爹可是法德王殿下！”
　　一番嬉闹，气氛终于缓和一些，露海莎很快又被叫走了。
　　她走后不久，琉月也匆忙来了，看见珀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决斗场外，那么小一点，莫名让他想加快脚步，到他身边去。
　　琉月蹲下身，轻声道:“我听说你赢了，很了不起。”
　　珀金感觉鼻子酸酸的，真奇怪，像是要打喷嚏似的感觉。他开口，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有点奇怪:“不，一点都不好。他们说我赢得很卑鄙。”
　　琉月抚摸他被扇过的半边脸，眼中涌现怒意:“因为他们是打不过你的懦夫，是谁动的手？”
　　珀金擦了擦鼻子，哼了一声道:“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琉月眼神温柔，笑道:“那是当然，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你的一半。”
　　琉月小声道:“今天是月圆之夜，你不是想看祭月仪式吗？等决斗结束，今天晚上就可以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一定没问题。”
　　珀金仰着脑袋，任琉月擦干净他灰扑扑的脸蛋:“你要好好准备呀！”
　　琉月也很高兴:“成为银月祭司以后，我就不用住在高塔上，可以经常和你一起玩了。”
　　珀金将手伸向天空，那耀眼的日光，和琉月紫罗兰色的双眼一起，从指缝间，投射到他的眼中。
　　“露海莎说，我以后会长大，长高，变成和你一样厉害的骑士哦。”
　　琉月也伸出手，握住他。
　　“你会的，你比我还要勇敢，还要坚强，如果是你，一定没问题的。”
　　两个孩子额头紧紧贴在一起，像极了两只抱团取暖的雏鸟。
　　马厩里，旦巴走向刚才珀金骑着的那匹马，她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矮小的宫廷法师。
　　旦巴有些不耐烦道:“动手吧。”
　　宫廷法师立刻把手放上马的头部，一遍一遍的抚摸，口中念念有词。很快，她手下便发出猩红的光，那光照进马的皮肤里，渐渐的，使马的双目也逐渐发出了红光。
　　小马排斥咒法，不安躁动。旦巴干脆取下蓬松乱发中胡乱插上的簪子，咔一声插进马的脖颈，血管丰富处汩汩的血涌出来。
　　而那名宫廷法师竟然顺着血柱舔上去，像吸血鬼一样抱住马的脖子，将自己的魔法更好地施在马匹上。
　　她再度松开手时，马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一个明显的血洞，可这一次，它没有再挣扎，而是双目冒着红光，沉静地站着。
　　珀金骑上马背的那一刻，就感觉小马安静得有点不对劲，他试着驾驭了一下，虽然迟钝了些，但还是能走。
　　无所谓了……反正这一场决斗也是要放水的。珀金戴上头盔，心里暗自庆幸琉月不在观众席上，不然，就得目睹自己输在别人手下。
　　这一次，琉星手中握着长枪，眼里的杀意简直要喷出来——他恨毒了眼前这个人，要不是他，自己不会当众出丑，要不是他，父亲不会如此失望，要不是他……得到琉月认可的，或许就是自己。
　　血脉如此卑贱的家伙，竟然搅的自己心神不宁，频频出丑。
　　号角声响，琉星大喊一声冲了出去。
　　就在这时，观战席最后排的宫廷法师，忽然眼冒红光，手指诡异地舞动起来。随着她的操控，本来等着在原地挨打的珀金忽然感觉身下一动，毫无征兆地被马甩来甩去。
　　坐骑突然失控，按理来说，应该立刻叫停决斗。
　　可是所有人都不想再浪费时间，只想尽快看到小王子打败无名氏，然后皆大欢喜，完满散场。
　　谁强谁弱根本不重要，在这片号称着骑士精神的决斗场，他们只认权利和血脉。
　　珀金被身下发狂的马颠来颠去，竟然还能死死抱住马的脖颈，当他摸到马脖子上流出脓血的洞时，怎么也明白了。
　　原来，不需要他放水，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看着迎面而来的长枪，珀金本可以轻轻松松格挡的，不过还是算了。他心想，不要给露海莎惹麻烦，早点结束决斗，他还能去看琉月的仪式呢——“咔”。
　　琉星愣住了。
　　观战席上，有人吃惊，有人意料之中，有人松了口气。
　　只见琉星怀揣着一百二十分气力，莽足了劲捅出去的长枪，瞬间突破了薄如纸皮的盔甲，在众目睽睽下，捅穿了珀金的身体。
　　破体而出的长枪上，明晃晃挂着血肉模糊的脏器。
　　怎，怎么可能……所有战士的盔甲都是被上过护身术，根本不会被击破的。更何况，就算没有上护身术，以皇城铠甲的质量，也不会轻如纸皮，不能蔽体。
　　珀金自己也呆住了，他感觉身体的一部分热度都被瞬间带出去了，血丝丝缕缕渗出来，因为琉星还没有拔枪，姑且还没有喷涌内脏和血肉。
　　珀金喉头一甜，不受控制地喷出血来。漂亮的小脸瞬间被自己的血点子蒙盖。
　　琉星颤抖着要松开手，他害怕地看向场下，发现裁判们面无表情，而一旁的副团长，他的武术老师们，也都漠然地注视着他。
　　原本应该站着医官的地方，空空如也。
　　而象征着秩序和道德的法德王，高坐于观战席，一句叫停的话都没有。
　　琉星明白了，在场所有人也都明白了。这就是贫贱血统触怒王权尊严的下场，今天，珀金必须死。
　　而且，是必须死在小王子的手下。
　　“住手！住手！那孩子已经受伤了！该死的，医官在哪里？！”露海莎尖叫着冲向决斗场，她不识时务的打断引来旦巴啧了一声，旦巴只敲了个响指，旁边的骑士们便架着大叫的露海莎往外走。
　　珀金跌落马下，却还没有断气，琉星松了手，长枪嵌在珀金体内，被连人带枪一起甩下马背。宫廷法师拍了拍手，被血术控制的马匹也应声倒地，伤口发臭，当场死亡。
　　“琉星。”法德王低沉的声音从席上传来:“给他个痛快。”
　　这仿佛施舍般的话语，让琉星也翻下马背，缓缓走到抽搐的珀金身边。
　　“不！！！他已经认输了！放过他！殿下！我求你！他已经知错了，饶他一命吧殿下！！！”
　　露海莎痛哭着，哀求着，仍然无济于事。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让步了，已经认输了，王想要的，珀金都配合了。
　　号称秩序和道德之王的法德王，怎么可以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尊严，去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被拖出了决斗场，相对的，琉星走到珀金面前，他看着和比自己还要瘦小的孩子躺在地上，金色的眼眸渐渐失去光彩，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琉星别开脸，不敢去直视珀金的眼睛。
　　“都……都是你自己的错，谁叫你一定要挑战我……你这个卑贱的红毛鬼。”琉星眼中摇晃着恐惧的泪水，比起杀人，他更害怕父亲的失望。琉星缓缓握住长枪，小声对珀金道:“别恨我，这不是我的错。是你的错，你要以死来作为道歉。”
　　噗呲一声。
　　琉星拔出了长枪，血池上的人一动不动。
　　满场沸腾欢呼，高唱王子万岁，法德王殿下万岁，首战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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