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深

作者: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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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烟雨急


      强忍着周身剧痛与深入骨髓的疲惫,陆昭野与江临深不敢在南疆边界久留。简单包扎了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服下所剩无几的疗伤丹药,两人便再次启程,专挑人迹罕至的山野小径,昼夜兼程,向着北方亡命奔逃。

      身后是太后与镇南王府可能布下的天罗地网,前方是归途的万里关山。怀中的“凤凰胆”如同烙铁,时刻提醒着他们肩负的重任,也成为了催命的符咒。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两人神经紧绷;每一次官道上的马蹄声,都让他们隐匿身形,如临大敌。

      连日奔波,伤口在汗水和雨水的浸泡下反复发炎,丹药耗尽后,只能依靠内力强行压制。陆昭野腰侧的伤口深可见骨,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江临深左臂旧伤新创叠加,整条手臂肿胀发黑,几乎难以抬起,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两人互相搀扶,在泥泞与荆棘中艰难跋涉,形容枯槁,与乞丐无异。

      十数日后,两人终于拖着残破之躯,越过南疆与中原交界的最后一道山岭。眼前不再是瘴气弥漫的原始丛林,而是阡陌纵横、水网密布的江南之地。时值梅雨季节,天空阴沉,细雨绵绵不绝,如烟似雾,将远山近水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江南的温婉,却无法抚慰他们紧绷的心弦。此地虽已远离南疆,但仍是太后的势力范围,各州府关卡必然已收到海捕文书。

      “不能走城镇,需绕行。”江临深声音嘶哑,靠在一条河边柳树下,雨水顺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滑落。他左臂的伤势已然恶化,散发着隐隐的腐臭气息,高烧不时袭来,让他意识有些模糊。

      陆昭野的情况同样糟糕,腰伤牵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痛。他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襟,在浑浊的河水中浸湿,小心地为江临深擦拭额头的冷汗,又查看他左臂的伤势,眉头紧锁。伤口周围乌黑蔓延,毒素显然未清,加之连日劳累,已侵入经脉。

      “必须先找个地方,为你祛毒疗伤。”陆昭野沉声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再这样下去,莫说返回帝都,江临深恐怕都撑不过几日。

      然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南,追兵环伺之下,何处是安全之地?云舒所赠的令牌指向“杏林谷”,但杏林谷在何处?是否可靠?

      正当两人陷入绝境,茫然四顾之际,细雨迷蒙的河面上,悄无声息地滑来一叶扁舟。舟上站着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艄公,看不清面容。小舟在他们藏身的柳树旁缓缓停下。

      那艄公并未上岸,只是隔着雨幕,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传来,穿透淅沥雨声,清晰入耳:
      “二位客官,可是要渡河?前方十里,‘回春堂’孙大夫,或可解燃眉之急。”

      回春堂?孙大夫?
      陆昭野与江临深心中俱是一凛!此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是敌是友?
      两人瞬间戒备,陆昭野强提一口气,短刃隐于袖中,冷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知我二人需要大夫?”

      那艄公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江南地界,风雨飘摇,总有些地方,能暂避风雨。孙大夫仁心仁术,不问来处,只医伤病。至于老夫,不过一摆渡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受人之托?是谁?
      影寒?云舒?还是……其他他们不知道的势力?

      容不得他们细想,江临深身体一晃,几乎栽倒,被陆昭野一把扶住。他左臂的乌黑之色又加深了几分,呼吸灼热。
      没有时间犹豫了!

      陆昭野深深看了那艄公一眼,对方气息内敛,看似普通,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他咬牙道:“有劳船家,载我们过河!”

      是陷阱,也只能闯了!

      艄公不再多言,将小舟靠岸。陆昭野搀扶着几乎昏迷的江临深登上小舟。小舟在艄公娴熟的操控下,破开细密雨丝,向着对岸稳稳驶去,在茫茫烟雨中,如同一片孤叶。

      过河之后,那艄公指明方向,便撑船离去,消失在雨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依照艄公所指,两人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又艰难行走了约一个时辰,终于在一片竹林掩映处,看到了一间挂着“回春堂”牌匾的简陋草堂。

      草堂不大,门扉虚掩,隐约有草药清香传出。陆昭野扶着江临深,警惕地推门而入。

      堂内陈设简单,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坐在案几后捣药,见二人闯入,尤其是看到江临深那触目惊心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无惊慌。
      “伤得很重。”老者放下药杵,起身走了过来,语气平和,“扶他躺下。”

      “阁下可是孙大夫?”陆昭野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老夫孙思邈,”老者淡淡道,已开始检查江临深的伤势,“放心,老夫只治病,不管闲事。”他手指搭上江临深的脉门,又仔细查看了左臂伤口,眉头越皱越紧,“好刁钻的混合剧毒!深入经脉,更兼外伤溃烂,邪热入体……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他不再多问,迅速取来银针、药箱,手法娴熟地为江临深施针逼毒,又用锋利的小刀刮去伤口腐肉,敷上味道刺鼻的黑色药膏。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医术极为高明。

      陆昭野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同时耳听八方,警惕着外界动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孙大夫才停下动作,擦了擦额角的汗:“毒性暂时压制住了,腐肉已清,但元气大损,经脉受损非一日可愈,需好生静养。这位小哥,”他看向陆昭野,“你腰间的伤也不轻,若不处理,恐成痼疾。”

      陆昭野这才感到腰侧伤口火烧火燎的痛,他拱手道:“多谢孙大夫,我的伤无妨,不知我这位兄弟何时能醒?”

      “最快也需明日。”孙大夫看了看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势,“你们今夜便在此歇下吧。后院有厢房,无人打扰。”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江南虽雨,但有些风雨,避一避,也无妨。”

      这话,与那艄公所言如出一辙。

      陆昭野心中疑虑更甚,但此刻江临深伤势稳定,他们确实需要这片刻的喘息之机。他再次道谢,将江临深安置在后院厢房的床榻上。

      夜色渐深,雨打竹叶,沙沙作响。陆昭野处理完自己的伤口,守在江临深床前,不敢沉睡。怀中“凤凰胆”隔着玉盒,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这一路的艰险,诡异的相助,江南的暗流……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悄然收紧,又仿佛有几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拨弄着棋局。

      翌日,天色微明,雨势稍歇。江临深果然悠悠转醒,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左臂的乌黑消退大半,虽然活动不便,但已无性命之忧。

      “我们……这是在哪?”他声音干涩。

      陆昭野简略说了昨日经历。江临深听罢,沉默片刻,低声道:“那艄公和孙大夫……绝非偶然。是敌是友,难以预料,此地不宜久留。”

      陆昭野点头:“我也是此意。你的伤势既已稳定,我们需立刻动身。”

      两人向孙大夫辞行,并奉上诊金。孙大夫并未推辞,只是又包了几副调理内息的药材递给陆昭野,淡淡道:“前路漫漫,好自为之。”

      离开回春堂,重新踏入江南的蒙蒙烟雨之中。虽然伤势未愈,但得了片刻喘息与医治,两人精神稍振。然而,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太后的人马,恐怕早已在通往帝都的各个要道布下重兵。

      就在他们沿着一条偏僻河岸艰难前行,思索着如何避开官道关卡时,前方芦苇丛中,再次转出那条眼熟的扁舟,以及那个头戴斗笠的艄公。

      他依旧隔着一段距离,声音平静无波:
      “北上的路,水路或许比陆路……稍快一些。客官,可要再搭一程?”

      仿佛昨日的场景重现。陆昭野与江临深停下脚步,看着那仿佛无处不在的艄公,心中波澜起伏。

      这江南的烟雨,看似温柔,其下隐藏的,究竟是通往生路的渡船,还是驶向深渊的陷阱?

      (第四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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