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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晌
门客这词一出,代王有些犹豫起来。毕竟沈墨霭一直在为镇国将军府效力报恩,这样跟镇国将军府‘抢人’,未免有些唐突。
“王爷多虑了,如今霁明先生一介白身。虽说在镇北城管理些许城防事务,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容易受人非议。王府有任职举荐的官位,至少有个官身,做事岂不是更得心应手?”王妃嘴上劝道,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招揽这位霁明先生。
“这倒是,霁明的学识抱负都是奔着考状元去的。如今可没状元考了……不妨我举荐他为纪善?等这波鞑子打完我随军功一同上报,想来朝廷也不会多问什么。”若是自己说了算,代王是无论如何也会给他右长史的位置,只是这样太惹眼了。
“我瞧霁明先生书信中还写了前线苦寒,战局不明。这等境况,我们代王府更应该送些粮草以振军心。且不论是城防还是防疫种麻,镇北城到底是何模样,王爷也该去看看。”王妃闻弦知雅意,代王府做不到雪中送炭,至少也得做到锦上添花。
这倒是说中代王的心了,沈墨霭在信中写到的那些奇思妙想,镇北城百姓们如何群情激昂,他是真的想去看看,顺便亲眼见见沈墨霭这个人究竟如何。
代王妃放下书信,用帕子轻轻掩了下嘴说道:“妾身随王爷前去,镇国将军府两位诰命夫人皆在,正适合妾身去坐坐。”
事儿就这么定了,代王回信表示自己和王妃会亲自前往镇北城,携带粮草为前线助饷。
虽说代王府的下臣们都觉得此事不妥,王爷王妃合该留在府中。毕竟镇北城在边关,前线战事不明,实在危险。
代王没觉得王府里有多少事儿需要处理,更何况唇亡齿寒,镇北城都被鞑子攻陷了,代王府焉有活路?代王妃自始至终不表态,只嘱咐贴身女官备好各式节礼。
现买米面肯定大费周章,代王府便采买不少活羊和冬季蔬果。前线不缺普通粮草,不如买些难得的肉菜犒赏将士。
正式的文书当然是发给镇国将军府,但给北辰的私人回信中也写明一二。知道代王府会送粮草来,北辰就放心多了。
他就指着代王的犒赏去一趟军营,简璨出征后始终没消息。更何况简璨在军营里是否被同僚排挤,地位如何,他都得知晓才行。
代王及王妃要来,住肯定是要住在镇国将军府的。于是镇国将军府的下人们集体出动,到处擦擦洗洗,只为迎接尊贵的客人。
老太太斜着坐在塌上,慢慢转动佛珠。种麻毕竟也得发热感染,她年纪大,又正值冬季,身子总也没大好。夏夫人每顿都亲奉汤药,夏瑶更是一个劲往祖母怀里钻。
老太太搂着夏瑶,慢慢说道:“我身子好得很,你们一个两个的不必苦着脸。没得让代王和王妃看了笑话。”
夏夫人笑着应道:“这话您快跟瑶哥儿讲,他愁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老太太低着头和怀里仰着头的夏瑶对视,脸上确实是少了些婴儿肥,个儿却又高了些,在怀里撒娇的时候像头结实的小牛犊子。
她看着欢喜,点了点瑶哥儿的额头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呢。我们夏家的儿郎都是身高八尺的,你想做悍将,需得像璨哥儿那样。”
提起简璨,夏瑶又蔫儿了点。“璨哥儿去打仗了,至今也没个消息。我只能等十二岁生辰后才能去军营吗?代王和王妃来,是不是我们要……我们要……”
有婆婆在场,夏夫人是绝不会多嘴或偏袒孩子的。老太太叹息道:“瑶哥儿,你是镇国将军府唯一的男丁。时局没坏到什么地步,我们也未必就跟代王一条船。有时候就是这样,推着你不得不走,推着你多走几条路。”
夏瑶沉思片刻道:“所以才会把北辰推到代王府那边去吗?”
北辰昂着头,看着城墙彻底变成灰黑色。远远望去镇北城就像一块巨大的岩石,这样的景象会震撼所有初见的人。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但代王是块更大的跳板,他低下头轻轻咳嗽了两声。他也必须亲自见代王一面,才能确保自己没有选错人。
身上的狐皮大氅几乎要垂到脚踝,因为这是简璨的大氅。他听夏瑶说,做这大氅的狐皮都是简璨亲自狩猎回来的。都是上好的火狐皮,攒齐花了两年时间,平时很宝贝的。
北辰很难想象简璨在奔赴前线的夜晚翻箱倒柜把这件大氅找出来悄悄放到自己床头,连声道别都没说,也许是自顾自说了,全然不在意别人有没有听到。
当然他更质疑怎么每个人都被简璨提醒要照顾好他,连镇国将军府的下人都被安排每天给他炖汤喝。
他又开心又生气,都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了。想着等他得胜回来就好好跟他说自己不需要被人照顾,可军营再没消息传来。后来他把目标降低到战败也没事,只要能活着回来,可还是没消息。
北辰收回视线,朝冲他打招呼的百姓们露出纯良的笑容。他不能接受简璨这样毫无消息,而他对此无能为力。他必须爬得更高才行,高到简璨也可以事事如意。
代王和代王妃对镇北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都很陌生,这位刚来山南的藩王过得实在低调,但在此刻还能亲自前来镇北城助晌,至少率先给镇北城上下都留了个好印象。
车队离镇北城还有五十里,代王就已经探头出去打量,并对镇北城的城防面貌大为震惊了。
尤其是城门和城墙都涂了相同的涂层,远远看几乎融为一体。城墙上悬着带着尖刺的滚木,细看每个城墙豁口都架着踏张弩,铁箭头泛出寒光,竟然一直处在上膛状态。
马车慢慢前行,直到代王把视线放在城门口。驻守城内的官员按品级站立,都穿着官服。老太太和夏夫人也都身着命妇礼服,大大方方站在城门口。年纪最小的夏瑶穿着爵弁服,站在女眷身前。
代王从没见过女眷出现在这样场合,不知如何应对。王妃搭住代王的手,示意两人一同下车。代王犹豫片刻,还是应允了。
北辰站在人群之前,官员之后。代王此行的车队极为简朴,并不奢华靡费,车队后还紧跟着一大群活羊。站在后面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窃窃私语,觉得这王爷还挺接地气的。
他看着年轻的代王,健康高大的模样,除了眉宇间总是有些忧愁。王妃则端庄温婉,一眼便知是江南女子。
倒不是代王不想风光一把,但此行又不是去镇北城耀武扬威的,前线战况吃紧,他这个藩王排场只会被当活靶子。
代王和王妃从同一个马车走下来,倒让镇北城的官员们也吃了一惊,毕竟谁也没见过藩王妃出落在人前的。
王妃其实也慌张得很,她只在内院接待过女眷。在城门当着这么多外男和百姓也是头一回,要不是身上礼服太重,举手投足都需要慢慢来,她都不知道手脚怎么放了。
可她对上了两位诰命夫人的眼睛,显然这两位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女性。参拜行礼、口吐颂词毫无羞涩迟钝,坦然自得。
“给王妃娘娘请安。”两位夫人行礼后,王妃赶紧上前扶住夏老夫人。别的不说,夏老夫人的年纪都能做她祖母了,面色也隐隐疲累。
“两位夫人快快请起,何必劳动您在城门口迎接呢。这样严寒的天气,我这一会功夫都觉得手冷。”王妃说话不摆架子,倒拿出在家里面对长辈的语气。
代王接受了百官的行礼,也接受了夏瑶的行礼。这个年幼的小汉子,一板一眼,身上已经隐隐有杀伐之气。可惜年纪太小,还没长到代王的肩膀高。
卞守备领路,百官两侧让开。随着代王进入城门,北辰示意后方乐师们开始演奏,鼓瑟齐鸣,不是什么欢庆的颂歌,而是军歌《无衣》。
代王妃没听过《无衣》,但也听出了激昂萧瑟的意味。扶着夏老夫人的身形当即一顿,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觉那样温柔说笑。夏老夫人和夏夫人也当做没看到代王妃的怔楞,轻声聊着闲事。
代王没关注乐师们欢迎他是演奏颂歌还是军歌,随着步伐进程,他的视线被游离在人群外穿着火狐皮大氅的年轻男子所吸引。
火狐皮在冬日实在耀眼,更衬得他肤白如玉,面容姣好。甚至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
男子认真倾听着跟他说话的人,然后微微低着头跟他讲了什么,手上还跟他比划了几下。跟他说话的人走了,很快又有人跑来跟他说什么。
忐忑不安等着代王发火的官员们松了口气,乐师们吹完没被喊停,又继续演奏起别的军歌。
这时男子突然抬头隔着人群与他对上视线。代王对上他那对清亮的杏眼,还没开口或是做什么表情,人群逐渐将那男子的身影淹没。
代王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有些懊恼自己没来得及反应,也不好意思问那人究竟是谁,被簇拥着往城内走去。
“北辰先生,您不跟着去款待代王吗?”以为自己打扰到北辰的仵作不好意思的问道,人群都随着代王的车队而移步,城门口只剩下守城的兵卒和他们了。
“代王自有官员和镇国将军府接待,我呢,就负责处理这些‘军饷’。”北辰指了指城外的大批活羊和装着蔬果的板车,说了句俏皮话。
“唉,您也太忙了。代王看上去像是个好王爷,他该给您点赏赐的。”仵作见左右无人,忍不住小声说道。
北辰失笑道:“我又没做什么,代王的赏赐已经来了,都在那儿呢。与其给我赏赐,不如多送些给前线的将士。”他裹了裹大氅,轻声说道:“我得到的‘赏赐’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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