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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之夜.1
霜月第十七天,帝都的夜空像被冰刃划开,露出里面暗金的脉络。
皇极殿的穹顶悬着十二面鎏银镜,将月光拆成无数羽片,落在雪色大理石上,像一场无声的雪。
今晚是“蔷薇火”舞会——贵族们私下叫它“选妃夜”。
因为只有在这一夜,皇帝允许未成年继承人公开亮相,并默许他们为自己挑选未来的婚约者。
俞晨站在镜廊尽头,指尖捏着请柬,发尾那簇暗红像一截不肯熄灭的火炭。
她数过,长廊一共一百零八面镜子,每一面都映出她微微发抖的肩。
“别怕。”身后传来盛硕的声音,低而稳,像给她筑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穿帝国军校的黑金制服,肩线收得锋利,衬得那头铂金色短发更冷。
俞晨没回头,只在镜里与他相视——
他们青梅竹马十年,他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她:
不是守护,是占有。
鼓点第一声落下,铜门自内而开。
贵族们把呼吸调成一样的频率,俯首行礼。
皇帝没到场,皇后亦不在,只有一束红蔷薇被放在御座上——
那是允诺的象征:谁能得到它,便可向在场任何一名未婚少女求婚,无人可拒。
俞晨抬眼,看见安斯·安译。
他站在旋梯最高处,195cm的身高让灯光先一步落在他肩上,像给他加冕。
少年穿了雪色军礼服,领口别着安斯家族的冰鸢尾徽章,银链从肩章垂到腰侧,随步伐晃出细小星屑。
他俯视众人,目光却径直穿过人海,钉在俞晨发尾的火红上。
那一瞬,俞晨听见自己心跳脱轨——
像冰湖炸裂。
维特拉利·萧桅来得最晚。
她一袭墨黑长风衣,领口高抵下颌,袖口露出雪白衬衫,像把夜色披在身上。
186cm的身高让她每一步都踩在人声的裂缝里,殿堂倏然安静。
女眷们窃窃私语:
“她居然不穿礼服?”
“……她连裙子都不肯碰。”
萧桅不理,目光扫过御座上的蔷薇,又扫过俞晨,最后停在安译背后,唇角勾出一点几不可见的冷意。
她从来高冷,可今夜眼底燃着暗火——
那火只照一个人。
舞会的第一个游戏是“镜中迷藏”。
十二面银镜被蒙上黑绸,灯光熄到只剩幽蓝。
贵族们需牵住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只手,走到御座前,才能揭开黑绸。
若牵错,便失去竞争蔷薇的资格。
黑暗落下来的刹那,俞晨被三只手同时握住——
一只温暖带着薄茧,是盛硕;
一只冰凉骨节分明,是安译;
一只戴黑色羊皮手套,是萧桅。
谁也没有松开。
俞晨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黑暗里放大,像战鼓。
她想起十岁那年,她掉进冰湖,盛硕跟着跳下来,把她托上岸,自己却冻得高烧三日;
想起十三岁,安译把唯一一朵雪鸢尾别在她耳后,说“它像你,不怕冷”;
想起十五岁,萧桅在靶场替她挡下脱靶的箭,肩背渗血,却笑着说“别哭,我没事”。
三双手,三种温度,三段岁月——
她同时欠了他们。
灯光再亮时,众人看见诡异一幕:
俞晨左手被盛硕紧握,右手被安译扣住,而萧桅站在她身后,单手揽住她肩,像把她圈进自己的阴影。
黑绸飘落,镜中映出四人交叠的影子,像一株并生蔷薇,茎蔓带刺,血色的花却共用一枝。
殿堂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皇后留在帷幕后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笑:“看来,我们的小公主很受欢迎。”
她顿了顿,补充:“但蔷薇只有一朵。”
第二支舞,是决斗舞。
凡欲夺蔷薇者,需以剑舞分胜负。
剑未开刃,却镀了一层“映血”——沾血即显,无法作假。
盛硕第一个脱手套,向安译抬剑:“我一直想和你打一场。”
安译笑,冰鸢尾徽章在灯下闪出寒芒:“求之不得。”
萧桅没说话,只解下风衣,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与黑色马甲,腰间佩剑细如柳叶。
她看向俞晨,声音低却清晰:“我若赢,你跟我走。”
俞晨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被争夺的奖品,
而是引发风暴的火种。
鼓点疾走,三柄剑同时出鞘。
盛硕的剑势像雪崩,重而速;
安译的剑像冰河,薄而冽;
萧桅的剑像夜色,无声无息却处处杀机。
金属交击声里,俞晨看见他们袖口相继绽开红线——
映血。
她忽然明白,这场决斗没有裁判,
唯一的终止方式是有人倒下。
她提起裙摆,赤足踩上大理石,发尾那簇火红在剑风里扬起。
在第三道血线溅开前,她冲进战圈,徒手抓住三柄剑——
掌心被“映血”割破,血顺着指缝滴落,像一串赤色珠链。
“够了。”
她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殿堂的温度骤降。
“蔷薇我不给任何人。”
她转身,走向御座,摘下那朵红蔷薇,发尾的火红与花瓣融为一体。
“我要自己给自己加冕。”
皇后在帷幕后轻轻击掌,笑声像银铃:“有趣。”
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苍老:“那么,按照古老契约,
拒绝所有求婚者之人,需承担‘孤独誓’——
此生此世,不得再接受任何贵族的婚约。”
俞晨抬眼,望向高台,血仍在滴,却笑得比蔷薇更艳:“我接受。”
盛硕、安译、萧桅同时收剑,三人腕上的血珠滚落,汇成同一滩暗色水渍。
他们看着她,没有愤怒,只有同一种近乎虔诚的眸光——
像看一轮新生的月亮,
明知遥不可及,仍愿做环抱她的夜空。
舞会结束,霜月沉入天际。
皇极殿的铜门缓缓阖上,将贵族们的唏嘘与惊叹一并关进辉煌牢笼。
殿外,雪开始落。
俞晨赤足踏在玉阶上,身后一步,盛硕解下制服外套,披到她肩上;
安译递来雪白帕子,替她裹住掌心;
萧桅撑开一把黑伞,无声举到她头顶。
雪落在三人肩头,瞬间化雾,像一场来不及落地的告白。
俞晨抬头,看见伞骨上刻着一行小字:
“愿你此生尽兴,赤诚善良。”
她忽然笑了,发尾那簇火红在雪夜里轻轻摇曳——
像不肯熄灭的蔷薇火。
很多年后,帝都仍流传“蔷薇火”那夜的传说:
有位少女,徒手止战,以血为契,
拒绝了三位最耀眼的继承人,
也拒绝了被安排的命运。
她离开皇极殿,消失在雪夜尽头,
再没人见过她穿礼服的样子,
只在某些霜月深宵,
有人看见三个身影并肩立于城垣——
一个金发,一个银徽,一个黑衣——
他们仰望同一方向,
仿佛那里仍有一簇火红,
在无尽黑夜里,
独自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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