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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洲(10)
桃花洲得名,是因为最初的修炼者们,于一个春天相逢。
那年春季,桃花盛开,漫山遍野都是粉色的花瓣,当时最有名的三家宗门就此结约,此处定名为桃花洲。
后世子弟不似先祖们有福气,只得通过青鸾大赛才能到窥探桃花洲一角,有时候时辰不佳,进入时不是繁花盛开的春天,就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满山飞舞的不是花朵,地面上落的也不是花瓣。
枯枝败叶,像是草木的残骸,一路走过踩碎了落叶,静得便只有脚步声,整座林间别说兔子,甚至,连一只飞鸟都看不见。
“就这也叫桃花洲?”
背着最多行囊的阮惊连,在起早赶了几十里山路后,终于坚持不住,发出第一声不愿。
“真真是赶来的不是时候。”
有了第一句,见没人开口拦他,阮惊连便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所说之言如滔滔江水:“第一次进桃花洲就是最后一次了,也看不到桃花开......人家说幸运的话能在春天进来,那风景,可比这时候好看多了。”
没人出声应他,但心上多半都是这样想的。阮惊连脚上的力气都大了许多,一面“嘎吱吱”踩着,一面继续呼哧带喘地嚷:“我记得谁曾说过,最好看的景色在明年春天?反正我是看不着了。”
“最撩人春色在明年[1]。”
好听悦耳的女声响起,聒噪的阮惊连都忍不住住嘴往后看。
他虽然背的东西最多,但却走在最前方,作为同样进入桃花洲的、他的师姐,自然位处在他身边。
三宗门这会儿划清界限,慕枝砚和沈厌根本不着急,也不在乎前方有什么变故,只沿途看树枝,找寻可能存在的生物,因此跟在队伍最后。
而夹在中间的,就是天机门那两位,一个直到最后一天都没有输,却选择最后一天弃赛的辛允;另一个,是只输了一局,冷脸的大少爷秦骁元。
说话的那个,正是辛允。
或许是进入桃花洲要相互关照,又或许外人的看法其实并不影响阮惊连,总之,那日告诉慕枝砚的一切,都不足干预阮惊连对辛允的态度。
他点头说:“啊,原来这话是这么说的。”
“我也只是听人提过。”
辛允所言速度一向慢,语气又很淡,吐字很舒缓,一字一句宛若江南的雨水落在伞面:“只是,我们现在说春天,还太遥远。”
她眉间总是蹙起放不下,只要见人,通常都是稍稍弯着,仿佛有忧愁含在眉心,从未化解。
慕枝砚在最后面,一路乐着过来的,听见前面几人的对话,打断道:“说什么远不远的,我看先找到今晚住宿之处,才是头等大事吧!”
“说得对。”楼沐迟提议,“我看地图上,前面不远有家客栈。天色已晚,我们鼓起再行至客栈罢。”
进入桃花洲每人都有一张地图,不过好像只有楼沐迟会看。她站第一个,就自动承担起领路的义务,她说话又得体,几人都同意,于是跟着她继续前进。
不过,再走上一段路,楼沐迟忽然停下了。
“有桥。”她放下地图,说。
背着行囊的几人停下步伐,一字排开,站在长桥一侧。
这是一座锁链桥,很长,长到看不见尽头那侧的景象。可能还不应该用那侧来形容,对岸,似乎能贴切些。
空中起着场白雾,雾气从山谷最底部向上延伸,罩过这座长链桥,视线便更加不清晰。
锁桥锈迹斑斑,不知经历过多少年月,最关键的是,做扶手的两道护栏并未加固,而是采用山内青藤,几道密密紧紧交织而成。站在山边这头看去,那青藤的皮都破了几处,露出里面更青涩的幼苗,正往外绑着的铁链吐出汁水。
风一吹,这座长链桥摇摇欲坠,山谷下方深不见底,链条一荡一荡,发出幽幽的空鸣,整座山都跟着回音。
“还,还走吗?”阮惊连背上包裹一抖,险些掉下来。
倒不是特别特别怕长链桥,而是担忧未知的危险。谁能看清白雾后方是什么?
阮惊连浅浅向山谷下望去,根本看不到底部有什么,那颜色正和白雾相反,黑黝黝的,若是有河,他还能试图说服自己斗胆,闭个眼睛也就过去了,大不了掉在河水么。
不过他貌似也不通水性。
......
阮惊连舔下嘴唇。长时间赶路的焦急让他唇边开裂,干渴的感觉也一时涌上心头。
“让开让开。”
肩上被人一拍,阮惊连眼前是递来的水壶。
水壶的主人居然是夹在中间的大少爷。他递过去,也不等阮惊连接过就松手,险些将水壶掉在地上。
那人脸还是冷的,眼神都不多瞧他,只说:“不用还,我不要了。”
而方才拍他,说让开的,还不是秦骁元。
阮惊连只看着身后窜出个身影来,紧接着他就被那人往后一推,水壶、包裹,连同他自己都往后一倒,正正好好掉到后排沈厌的身上。
沈厌双臂这么一揽,帮阮惊连站稳,阮惊连面露尴尬地一笑,而后听“嗖嗖”几声,眼前红光一闪,几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红色丝带迅速绑住青藤。
长链桥经这样一折腾,整座桥身跟着荡在白雾中,那抹身影很快窜进雾里,手上的红丝带从山谷长桥一头绑到另一头,从她手中落到桥面飘着,仿若冥冥中引路的灯火。
她在雾里高声喊喝:“走了,同伴们!”
阮惊连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着慕枝砚加固的红丝带走到山谷那头,才对着她深情道:“你又救我一命!慕枝砚,你真是大罗神仙在世,我阮惊连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要再和你当同行......”
慕枝砚等所有人都走过来后,站在地面上忙着收红丝,扫他一眼,嫌弃道:“哎谁和你是同行......”
她刚反驳完,想起来阮惊连说过他在家中最小,回顾前几次他又怕鬼又怕黑的,估计也恐高,只好轻声说:“好吧,同行就同行。”
“其实已经当过了。”
**
长链桥一过,白雾慢慢散去,桃花洲内景象再次浮现眼前。
楼沐迟地图上的客栈也因此在雾后露出。那家客栈从外看倒是无异常,三层楼,所占的位置有些小了,不过落到林间,前后几里只能找到这一家店,众人顾不上挑挑拣拣。
他们一行人推了门,但见客栈内一楼布着几张长桌,赶路歇脚的客人坐得很满,还有嚷着叫店小二上酒的,举起的杯盏纵横相碰,“叮当”声不绝于耳。
站在中间展柜后的人在打算盘,察觉到眼前来人,眼睛都没抬:“其余的房间不够了,趁还没特别晚,你们快去找别处吧。”
这话奇怪得很。
他背后的墙壁挂着楼层房间布局,只要是有客人居住的,那楼层房门外都用笔画上一道痕迹。
阮惊连不解,指着那痕迹问:“怎么不够了?”
可不是,一二层只剩下两间,他们六个人是不够住,但是随着阮惊连所指的方向看,明明在最高层还有未被画上的房门图案。
有生意做,有钱拿,还不乐意?
耳边叫嚷声不停,一楼所居多数是饮酒的食客,慕枝砚看着店小二来回奔波,想来客栈生意不是冷淡,便多追问了一句:“是三楼不能住人吗?”
算盘拨珠声骤然一停。
那人手指还悬在珠上,他抬起头来,简单扫了一眼六人,嗤笑道:“你们若是想,也可以。”
几人停止对话,视线彼此交错,无声地在交流。
桃花洲的有趣处在于,所行一切都有可能不真实。毕竟,他们进桃花洲就是为了提升修为,那长链桥只是给他们下的第一关,入门的通行证,这客栈,没准也是呢。
慕枝砚好多想,这会儿已经想象到客栈三楼的诡异,以及怎样最后在白雾中走出桃花洲,带着她的乾坤镜向谢临之炫耀。
她突然笑起来,一拍柜面:“我住三楼。”
那人仔细瞧她,柜台另一处又是一拍:“我也住三楼,其余的让他们四人分吧。”
沈厌收手,袖下是递上的钱袋。他看着墙上的图案被笔墨勾上,带着行李准备往楼上而去。
“你俩真住楼上?”阮惊连在楼梯下方问。
他声音大,吵得吃饭的人看过来,只得“蹬蹬”上去两步,小声道:“万一,万一三楼有什么东西怎么办啊?”
楼下那没动的辛允突然说:“要不,我和你换。”
慕枝砚握着扶手,笑着说:“不用,只是要委屈你,和楼师姐在下面房间挤一挤。”
她又生了吓唬阮惊连的心思,同样低声道:“我要是不住楼上,你来?”
“你别......”
“赶紧去歇着吧。”她没等回应,抬脚向上走去,“各位明早见。”
客栈楼梯分左右,慕枝砚绕过右侧,转到一楼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这才低声碎碎念道:“我才不要住楼下呢。”
三楼,一行人中只有她和沈厌住,这半夜翻窗去房间里找他多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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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改自《牡丹亭·春色》,原句为“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感谢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