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

　　车辆驶出医院，在雾气昭昭的山林里穿梭，温诩低垂着眼眸，喃喃道：“等方念醒了，我想带她换个城市生活。”她眼中蓄满了泪水，“沈纾，她会醒的吧。”

　　出了这片山，手机回复了信号，沈纾早就告知江如计划的具体内容，以便江如探视的时候告诉方念，她的母亲会永远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如此是不是能唤醒方念对生活的希望。

　　医院探视时间为17：30到18：00，江如远远瞧见走来的两人，正是温诩和沈纾，赶在探视前的二十分钟，她俩回来了。

　　方母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现在该轮到温诩了。只见江如缓缓起身，来到温诩面前。昨日江如挥拳的情景历历在目，所有人下意识的全站到温诩身边，形成对峙之势。

　　四对一，江如身边无人可依。没关系，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和抵抗风雨。

　　看着独自站在对面的江如，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侵袭着萧白，瞬间她被巨大的难过包裹住，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不被任何人信任。萧白缓慢而坚定的走到江如身边，和她并肩而站。

　　江如冰冷的声音响起，“你，站回去。”

　　萧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江如的目光毫无退缩，在不容置疑的注视中，萧白败下阵来，缓缓退了回去。

　　“温诩，我可以和你分时间，那是因为需要你去方念床前忏悔。”江如对温诩的恨意丝毫未减，“你不是想知道，方念当年离开的原因吗？”冰凉的语气带着些许嘲弄。

　　知道真相的沈纾垂下眼眸，她没想到，真相有一天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揭开。

　　“方念在你家生活的一年，真心把你当朋友。她愿意用课间十分钟的时间，帮你买可乐，跟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挤在大夏天小卖铺里，兴高采烈的买回来可乐，听见你跟朋友说，她是你家的女佣。”轻蔑的戏笑声穿过教室的房间，江如能想象当时方念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为了你，故意磕破膝盖换药，就是离开当天，还想着带走你那严苛父亲，用来教训你的戒尺，你呢？”除了怨怼，又做过什么。

　　或许温诩早就猜到方念离开的原因，只是不愿意相信，伤人的话被刻意的忽略，伪装成无心之失。

　　江如喘了口气，她用近乎看傻子的目光盯着温诩，“你知道那个傻丫头，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你真相吗？”她替方念感到不值，“她觉得，你恨她，比恨自己要好过些。”

　　“我……”她当方念是朋友的，那句话是虚荣心在作祟，想要彰显自己的地位，是现实所迫，她心里从来没把方念当女佣。

　　“不用跟我解释，一会你自己跟方念说。”压抑在内心的怒火尚未完全消散，江如指着温诩的鼻子骂，“你们倒是真爱自己，永远把情绪宣泄到别人身上，舍不得自己难过，发生事情全怪别人。”

　　江如眼尾余光淡淡扫过萧白，“要别人承担你们内心的愧疚与懊恼，恶心谁呢。”鼻子里发出冷哼，如果眼神能杀人，温诩和萧白怕是连个全尸都没有。

　　还有五分钟到时间，江如转过身，背对着这两人，越看越生气，她得努力平复情绪，一会和方念告状，她们可是要做一辈子蛐蛐别人的好朋友。

　　等在外面的沈纾戳戳情绪低落的萧白，“等方念醒了，找江如认个错，有些事情也该过去了，别总放在心里折磨自己了。”

　　“我没有。”只是下意识的害怕，萧白望着江如所在的方向出神。

　　或许是老天眷顾，或许是感受到了她们的爱，或许是江如相信方念会醒来的信念足够坚定。第三天，方念的手指动了，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各项指标趋于平稳，医生告知，方念脱离危险期。

　　守在医院这些天，始终没哭过的江如，此刻脸上挂满了泪水，想抱紧方念，又想狠狠给抛弃她的方念几拳。方念温柔又平静的注视着江如，她在江如的手心里，慢慢写着，“卡得还我啦~”

　　醒了就气人，江如对上方念含笑的双眸，知道她在逗自己开心。四目相对良久，江如终于破涕而笑，“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几个人当中最得江如待见的沈纾，没被阻拦，得以近距离的看望方念，“傻丫头，谁让你日子不好过，你就把刀尖对准她们啊，哪能朝自己挥刀。”

　　不会把刀尖对外，方念被强制送到温诩家当助理，被温诩逼问责罚，备受煎熬的日子里，方念想的是，为什么她不能牺牲个人感受，去成全母亲的幸福。

　　见方念神色不对，这孩子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她们不高兴就能数落你，埋怨你，动手打你，怎么？你就得受着，你就不能有情绪，不能反抗？”

　　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方念做不到全然不在乎她们的情绪。

　　黯然的眸光有了几分释然，又带着无奈和困惑，心理学教授沈纾充分发挥专业优势，“你可以关心她们的情绪，但不能对她们的情绪负责。”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句话平衡了方念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如何自处如何对外，似乎有了答案。小孩的眼睛变得璀璨，她朝沈纾竖起大拇指。

　　“还有什么困惑，等你出院随时来找我。”心理咨询领域，沈纾是专业的。

　　既然选择活下来，方念会学着善待自己，允许自己有不喜欢和不擅长的事情，她会学着接受自己的一切。

　　沈纾离开床边的位置，趁着江如不注意，温诩偷偷摸摸的往床边移，眼看就要成功，江如再次挡住了她的路，“方念是醒了，但不代表她就原谅你所作的一切。”不给温诩反应的时间，江如转身和方念蛐蛐，“咱可不能轻易原谅她，怎么着也得先写个一万字检讨，付咱个精神损失费，医药费，护理费，营养费，误工费……”

　　监护室里面，方念朦朦胧胧听见了温诩的道歉，还有苦苦求她不要离开的悲恸，那一刻方念就原谅了温诩。方念含笑瞧着帮自己出头的姐妹，在江如手心写下，“先交检讨。”

　　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方念还需要休息，病房里不能聚集太多人，温诩找了专业护工，“别看了，方念要你先交检讨，回头把她的卡给你，愿意补偿多少，看你的诚意。”

　　全程没敢吱声的萧白，在方念醒来之后，默默下单了粤菜，湘菜和东北菜，这会儿她们都站在病房外，萧白将外卖奉上，供江如挑选，“好几天没吃东西，你多少吃点吧。”

　　“多余。”江如翻了个白眼，绕开挡路的萧白，回家找卡。

　　瞧见好姐妹遭受同样的待遇，温诩同情的拍拍萧白的肩，“我觉得，你也按我的标准来吧，先写个一万字检讨。”语气里竟藏着幸灾乐祸。

　　“你干的好事。”萧白咬牙切齿的扑向温诩，亏她故意支走江如出差，结果温诩初中的时候不说人话，“不会说话就别说。”萧白手往温诩嘴上招呼，试图撕烂温诩的嘴。

　　遇事必先咬人，沈纾看不去了，冷声道：“够了，你俩谁无辜？”这俩孽看着确实招人烦，“都给我滚回去写检讨。”

　　想到江如对她的态度，萧白拎着三兜子外卖，蔫头耷脑的往回走。害怕殃及池鱼的周里里小朋友，称学校还有事，溜得比谁都快。

　　锅里煮着大米粥，江如时不时用勺子搅拌，黏黏糊糊的米汤装进保温饭盒，配了大口径的吸管，方念目前只能喝清淡的流食，剩下的粥配着榨菜，进了江如的肚子。

　　人放松下来才感觉到疲累，江如眼睛直直的看向窗外，许久才回过神来，“能活着，真好。”最深的感触发了朋友圈，也算提醒自己，要珍惜每一天吧。

　　江如刚把手机充上电，视频就响，大概是看了朋友圈，母亲竟然主动给自己打了视频，“你咋了，生病了？在哪呢？”

　　一连三问，江如心头暖暖的，她赶忙解释，消除母亲的担心，“朋友刚刚死里逃生，挺感慨的。”

　　“吓人倒怪的，竟发些乱八七糟的东西。”

　　养儿防老，她们那代人对孩子最基础的期待，可能是手里有点米，江如心理压力小了，面对母亲多了份从容，“你和爸身体挺好的吧。”

　　“挺好的，不用惦记我俩。”

　　感动不过三秒，江母便介绍起新人，“你宋姨家儿子，他也在D市，有时间你们见一面……”

　　无可奈何，这就是她的母亲，江如笑着打断母亲：“妈，我爱你。”

　　视频那端的江母对着屏幕怔愣半秒，“净整那些没用的，我跟你说，你不结婚以后……”

　　老生常谈，江如用高于母亲的音量道：“我得去医院送饭啦，不跟你说啦~”

　　“多穿点，这孩子毛毛躁躁的。”江母一边唠叨着，一边挂掉视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