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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作品
学校对面小麦的小卖部一连关店了将近四周，直至十月末，格子衫老头又敞着门，安静地躺在摇椅上。
白昼缩短，夜晚不断被拉长。
天气变凉了。
几阵台风的凉爽断断续续降临，席卷了夏意。
何晚休息日，一天到晚不是窝在家里画画，就是去小卖部买画。长衫外披上件薄外套，她就跑到了那里买画。
怪老头一见到何晚，尽管她发型从披发换成了高马尾，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呀同学！”
老头一激动，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是来买葬也作品的吧？”
“对！”何晚点点头，有些期待地凑了起来，偷偷瞟了几眼摆在桌上的画作。
“今天你可来对了。葬也出新作品了！”
老头模样看着精神许多，缓缓地扇扇子，下一秒叹了口气。
“哎，前些天，街坊邻居的说好像见着我孙女小麦了。”
“我就想着先关店，去仔细瞧瞧是不是我宝贝孙女。”
他顿了顿，拉下嘴，皱目的纹路浮现，
“我的小麦，过得好不好……”
“小麦……爷爷好想你。”
何晚注意到老头失落的情绪。
“一直找，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只要她努力活着，一切都能变好的！”
何晚朝他淡淡一笑。
老头安心地叹了口气，笑了，眼里闪了点不要紧的泪花，“小姑娘，你喜欢画画？”
老头朝一旁的竹椅指了指，意思让何晚坐下。
“哎哟你看，我呀，年纪大了。每天看你们这些孩子来这里买画，就让我觉着你们当下的年纪，很美好。哈哈，我都要想起以前我年轻时的模样了。”
老头不由得感慨起来。
“嗯。”何晚看着此刻很面善的怪老头，
“对，我喜欢画画。”
“那……和我说说那是什么感觉吗？”
“好久，我也没喜欢过一件事情了……”
“嗯……”何晚扬起头，吸了口气，手托着下巴，思索着，“就是享受，很愉快、满足，能用画笔来表达出自己的世界。像是个创造者。”
怪老头一脸羡慕地笑着。
“哎，你们年轻人真好。”
“既然你这么热爱，不考虑也做个像葬也那样的神秘大画家吗？”
何晚听到这，仿佛别人说对了事，会心地笑了，“前段时间我明白自己想做的事，已经在做了。”
她的眼里闪烁着点点星芒，自信、期待。
“那很好，我期待你的画作！”
老头那天特别精神，根本没有一点老年痴呆的迹象，足足是个干练的老先生，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对何晚的鼓励与欣赏。
“加油，小姑娘。”他朝着窗，发起呆。
“希望，到时候……我见到小麦的时候……”
“她也成为了想成为的人。”
“应该……”
“会有那一天吧……”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灿烂，岁月似乎静止下来，漂亮的香樟树叶站在那享受着来自于太阳的温暖。
何晚抱着画，走在街上，目光有些呆滞，画面上是狂乱的笔触，颜色杂乱，没有一点颜色搭配技巧，像是一次肆无的宣泄。
“小姑娘，怪可惜的，这是葬也最后的作品”
“这幅画吗？”
“哎是的。明明挺好的一画家咋突然就封笔了……”
……
那天周日，大晴天，天光大亮。
街上的香樟树仍充满生机与活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少男少女活力满满，笑容灿烂，而葬也那幅作品像是死气沉沉的。
那幅作品叫作《茫》。
右下角有几个小字：谢谢你的陪伴，希望我们都能记住彼此美好的模样。
何晚抱着画僵住。
那天起，故雰城的好多人都知道葬也带来的最后的作品，他好不容易被那么多人认识，竟一恍封笔。
夜晚，何晚一个人呆在房间，她蹲在角落，呆呆地看着面前一排排他的作品，好不容易能理解遇到了个都喜欢画画，有着特别世界的人，怎么能突然消失？放弃自己那么热爱的事物。
她看着一幅又一幅自己画着的他，他看起来与任何大人疏离，可是他心底是那么喜欢美好，就算没人阻止他画画，他也好像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
“阿泽，你说过的，做喜欢的事是不累的。”
何晚感觉他的离开让她内心变得空落落的，一切都变了，一切又好像没有变。
那天，何晚始终不相信乜泽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她说再见。明明在画里他陪了大家三年，每一幅画，每一种色调，每一笔笔触，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在画里认识了他，他是炽热的，像太阳一样。
他，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说再见就再见。
他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断了与欣赏他的人的联系。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何晚看着面前的一幅一幅画作，眼底闪着泪光。
“阿泽……”
“你怎么……离开了我。”
“我这算……又被抛弃了……吗……”
夜色寂静。
……
化妆间。
室内灯光亮闪闪，镜子前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化妆品。
“老师，您头歪过去一点。”
化妆师小张轻声细语地朝他说一下，手中的化妆刷动作落得干净利落。
紧接着，另一角落传来一声严肃的声音，“给他粉多打点，胡渣黑眼圈盖住！”
她拧着个眉，眼神严肃，剪着一头利爽的短发，穿衣时尚。
她——他的经纪人。
“然后喷点香水。”
话音落下，她抿着嘴，盯了坐在化妆镜前的他，“跟你说多少次少抽烟，你看看你这状态！你才刚出道不久，就这么迫不及待被骂了？”
镜前的他眯起了眼睛，嘴角微扬，“好的。记住了。”
他回复的是把众多新人带成大明星的金牌经纪人——李晶。
“记住啊，林涘然，你是偶像歌手。”
“等会儿的访谈要好好表现，记得你是可是萧姐推荐的，不要给她丢脸。”
经纪人苦口婆心地说。
他吐了口气，抬起眼皮看着镜里精致的脸蛋，帅气的发型，时尚的衣衫。
他望着镜子，嘴角挑起，镜子里面再也不为人看透。
实力歌手、偶像歌手，总有一天，他会站在舞台上，做自己的主导者，笑着唱给所有人听。别人的说法，怎么会重要呢？
……
节目录制期间。
“让我们有请林涘然！”
台下掌声涌起，迷妹们都激动地快要吼出来。
林涘然面带微笑走了出来，虽然过去他会有些怯场，但是此刻在社会上打拼多年也有过驻场舞台经验的他已经能够从容应对了。
“大家好！我是林涘然。”
他笑着朝观众、镜头挥挥手，坐下来。
“真的神奇，你出道不久就获得这么多人喜欢。”
他认真听着，淡淡一笑。
“据说你即将发表全新单曲，还要参演电影，看来粉丝们都很期待。”
“嗯。感谢各位。”
……
几小时过后，城市街道变得静悄悄，林涘然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随手点了根烟，长叹气。
“萧姐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李晶的消息弹出来，他草草瞥了一眼，喉结滚上滚下。
一回头，便见着远处一辆保时捷在路灯下亮着，林涘然迅速灭了烟，调整好情绪，转眼，嘴角微微扬，又是一幅光鲜亮丽的模样。
脑海里众多回忆扑来。
昏暗的房间，初三那年，本是普通的一天，他正喜悦地提着把吉他冲回家，可是刚一进门，似乎所有的欣喜都被冷水浇灭了一般。
昏暗的房间。
忽然间一声哭诉，“儿啊！这日子我们快过不下去了。你爸他腿倒是好了。可是他说身上老哪哪都痛。”
满脸皱纹的母亲不停地哭泣，像是个被家人抛弃的孩子。
“所以，我们打算回老家了。这里我们快活不下去了……你爸没工作，你还要上学。”
她怔住，双手一拍，急得眼睛哭得更肿了。
“那……我呢？我……我还要读书啊？”林涘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就糟糕的环境，如今变得更难以让他承受。他强撑着单薄的身体。
正是母亲那一声又一声的啜泣，他才明白，自己也许是时候承担养家了。
他隐隐地感到不甘，眼里的泪不停打转，而仰头微笑会让他看起来体面些，至少哭鼻子的样子没被母亲瞧见。
初三，自此，他频频请假，找了很多家店，许多店家都以年龄太小为由拒绝。
终于那天晴天，他走进了一家灯彩绚烂的地方，走进去便瞧见，舞台上有人在唱歌，亮晃晃的灯光洒落在她身上，台下的人焦点都在她身上。
她很漂亮，很多人都很喜欢。
但是他觉得，她唱得很好听，他很喜欢听。
那一刻，林涘然就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在那里工作。
幸运的是，光头经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口答应了。
走出门的时候，他连连回头看着这个地方：DNC酒吧。
……
车内。
“小然，最近帅了很多嘛。”
女人望着后视镜，豆沙色红唇妖艳挑起，她缓缓拨了拨耳坠。
“嗯。”林涘然微笑点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你，还这么约束。”
“下次记得坐到前面来。”
女人回头，细细打量他这张装扮精致的脸，会心地笑了，随后转回头，开车。
后座上的他平静地看向窗外，内心有些复杂。
“妈，我最近赚到钱了。”
“我儿，真棒。”
“对了，这一万块，你先收着。”
“辛苦你了。你爸最近身体还是说痛得难受……哎……”
“嗯……那你给爸买点好的补补，记得去看医生啊！”
“哎呀，医生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要把我俩吓死，不去不去……”
“再说了，现在医生开的药都多贵啊。”
“我给你爸多贴点膏药就行了……”
“不行。妈，你去带爸去医院看病，看看医生怎么说的，要是不太明白流程，问工作人员，他们会好好告诉你们的。”
“医药费我来付，以后，我一有钱就打给你们……”
“儿啊，你哪来那么多钱啊，赚钱辛苦了。”
“妈，我不辛苦……”
“儿啊，我的好儿。”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
林涘然咬了咬牙，目光锁在给何晚转账两千四的界面，这样，他应该就不欠她的了。
刹那间，他脑子连连浮现她穿着蓝色裙子的模样，那么清新、淡雅。
她像光一样。
拥她的那一刻，她的眼里满是诧异，而他明白，自己曾经不过是个DNC酒吧的服务生罢了，驻唱歌手只是骗骗她的，只是希望自己不会在她那里丢了颜面。
也许，这正是她惊讶的缘由吧。
也是噢，像他这样落魄的人，怎么能和她成为陪在她身边一起生活的人呢？
不过是远远看她一眼罢了，也许他只能永远待在香樟树后面看着她灿烂地笑。
不过，那就很好了。
因为他清楚明白，做任何事情，都会有相应的代价，他不能成为那样美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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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心疼林涘然这个人物
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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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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