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你胡说什么……”

　　一分钟后，敬椿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于是仓促的想要糊弄过去，扯起掉落在地上的被角，乱七八糟的躺下，“明天还要去公司，先睡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郑在荣抬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上的光映在脸上，反而衬得有些悲伤。

　　“阿嬷，我是郑在荣，您还记得我吧。”因为夜晚安静的不像话，手机里的录音像是从另一个宇宙传来，郑在荣的声音也有些失真，听起来诡异的像是另一个人，“我和敬椿以前在一起练习过。”

　　电话那端的李奇花语调里都透着惊喜：“是在荣啊，阿嬷当然记得你啊。我看了最近的节目。真是，我们上次通电话都是好几年前了吧，你和阿椿还能一起出道真是缘分。”

　　“对，”大概是不想引起李奇花怀疑，录音里，郑在荣寒暄了几句才问出那个问题，“我记得2022年的时候敬椿有说过您生病的事，现在有好一点吗？”

　　敬椿已经闭上眼睛，睫毛不安的颤动着——上一次他几乎是用一样的方式从朴将星那里骗到了答案，现在郑在荣也是一样。

　　果然，李奇花在电话那端笑着回答了问题：“那两年确实是有些严重的时候，唉，都过去了就不说了，你……”

　　郑在荣抬手按了暂停，电话录音戛然而止。

　　一室寂静。

　　现在，沉默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

　　“你离开公司，是因为这阿嬷，这个也想起来了吧。”郑在荣这次用了陈述句。

　　敬椿只是静静的躺着，像是真的睡着了那样。

　　“我在旧手机上找到了阿嬷发给你的信息，那时候你已经走了。”郑在荣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敬椿放在枕边的手机接收到图片亮了起来，。

　　他说：“我本来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阿嬷真的没有换号码，你介意的话，我道歉，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郑在荣望着敬椿，人虽然就躺在自己面前，但莫名其妙的，他总觉得下一秒，敬椿就会消失不见：“阿椿，你说希望我们能用成员和朋友的身份相处，是真的这么希望吗？”

　　还是没有忍住。

　　“嗯。”他闷闷的应声。

　　“好，我知道了。”郑在荣站起身，悉悉索索的收拾了一阵，“今天开始我会去客厅睡，你不用有负担，我起得早，不会让孩子们发现的。”

　　这话说的像是夫妻吵架，不想影响孩子一样。

　　郑在荣似乎抱着被子朝门口走去，声音再响起的时候远了一些：“敬椿，那时候你问我是不是还在喜欢你，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不是。”郑在荣抱着枕头和被子，回头看躺在床上固执的背对自己的人，“阿嬷说的没错，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你，但我不喜欢你……”

　　“我爱你。”这话比惊雷还要振聋发聩。

　　“现在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有负担，也不是想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回复。只是你说想和我用朋友的身份相处，我会努力，但一时半刻可能做不到，希望你多理解。”

　　敬椿没有回答。

　　“晚安。”

　　留下一句问候，门被轻轻拉开，又轻轻关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敬椿翻身平躺下来，他望着天花板，怔怔地，一时不知道先从哪个消息开始处理。

　　他预想过郑在荣知道真相后可能会出现的反应，首先应该会生气。

　　刚来H国的时候，即便任时镇和在荣对他多加照顾，但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在当时的练习生里年龄最小，偶尔会被年龄更大的前辈交代跑腿或者打扫。一次两次没有被郑在荣发现，那些人就变本加厉，连带着公司给的餐费也要抢。

　　敬椿没有告诉郑在荣，一开始是不想让对方担心，但后来随着事情升级又增加出了自尊心受挫的部分，直到被郑在荣发现。

　　他先是和任时镇沟通，将人清退，接下去连着一周没有和敬椿说过一句话。

　　和好之后郑在荣对着敬椿耳提面命的第一句话是“你是笨蛋吗？以后必须自己面对的事情还多着呢，现在可以寻求帮助的时候不开口，打算什么时候开口？”

　　所以如果知道了他在面对问题的时候又选择了闭口不言，应该会生气吧？

　　结果，郑在荣没有生气。

　　然而比起没有生气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说，他爱他。

　　“爱？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李敬椿喃喃出声，他只觉得单靠大脑转动完全理解不了这句话。

　　郑在荣爱他？这是可能的事情吗？

　　李敬椿当然知道世界上存在这样的爱，男人和男人之间，但郑在荣——他大敬椿两岁，从十五岁认识那年到离开HG为止，两人生活训练都在一起，既是同事，也是朋友，但更像家人。

　　家人……

　　爱……

　　刚刚找回的记忆幻灯片一样在脑子里播放，笑着的时候，哭着的时候；清醒的时候，睡着的时候；在宿舍的时候，在练习室的时候；望着他说话的时候，抑或是只沉默的注视着……郑在荣的脸不断出现。

　　李敬椿抬手压在心口，甚至能感受到心脏的起伏——跳的太快了——他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纪录片，里面说，非洲猎豹捕猎时心脏可以每分钟跳动250次，此时此刻，他应该和猎豹不相上下。

　　是治疗的后遗症吗？

　　敬椿绞尽脑汁，将一切归咎到金明河说过的话上。

　　应该是治疗后遗症吧。

　　郑在荣说到做到，第二天敬椿醒来时，他的被褥枕头规规整整的放在床上，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隔着一堵门能听到客厅里的宜恩在和人说话，敬椿没有多想，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起身出门。

　　“……我马上就成人了，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她们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啊，隔段时间就要派你来监视我。”任宜恩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坐在饭桌前，一边扒拉着碗里的汤饭，一边气呼呼的盯着即将贴上额头的手机，“呀，贴的太近啦！”

　　“你妈和奶奶也是担心你，”任时镇开着录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完自家侄子，这才放下手机，“你是知道的，我做这行差点把家里果园赔进去，还能放你来S城已经是妥协过的结果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宜恩闷闷的哼了一声，没再抱怨。

　　“敬椿？”是任时镇率先看见墙角的衣服布料，探出头看过去确定了来人才喊出名字。

　　“哥，你起来啦。”宜恩立时开心起来，放下手里的勺子拉开身边的椅子，“坐。”

　　任时镇已经开始自觉盛饭：“昨天回了趟岛上，今天一早这小子的奶奶就煮好了要我带回来给他的，先简单吃点。”

　　“谢谢哥。”敬椿接过碗，有意无意的回头检查了一遍——客厅也和昨晚一模一样，任谁来都想不到昨晚有人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汤饭热乎乎的，大概是为了给孙子补充营养，调味很简单，汤却熬的浓白，各式切的细碎的海鲜和在饭粒里，是家常的味道。

　　任时镇盯着敬椿看了一阵，确定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转向宜恩：“过几个月下学年开学，你和以珍就把复学手续办了，继续回去上学吧。”

　　任宜恩一口饭不上不下的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还要上学啊。”

　　任时镇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得人想笑，敬椿在一边认真发问：“以珍考上了艺大音乐剧这我知道，宜恩现在是在……”

　　宜恩已经低下头去，恨不得变成昨晚的郑在荣，把脑袋钻进碗里。

　　“他？”任时镇没好气的一笑，语气却带着点长辈的无奈，“这小子从小就是这样，除了学习，干什么都灵光。我已经在物色学院了，等之后你就乖乖去上学补习，不管什么学校，总要考上才行。”

　　任时镇在Z国呆的几年里隐约被转变了思想，坚信人只有多张证书才能多条路。

　　宜恩哼哼唧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在荣哥和敬椿哥不也没有在上学嘛……”

　　“在荣是没有条件，敬椿在Z国的时候可是考上过重点高中的。”任时镇对孩子们的旧事如数家珍，嘴上教训着宜恩，手上却跃跃欲试的要再往侄子碗里添饭。

　　还剩小半碗，敬椿就放下勺子，听着叔侄俩斗嘴，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敬椿哥，你昨晚几点睡的，看着好累。”任宜恩扯过一张抽纸递给敬椿，示意他擦擦眼角的泪花。

　　“我？”手上擦着眼泪，大脑飞速运转，三秒后敬椿找到了最佳回答，“睡得挺早的，但可能是治疗之后有点兴奋，睡得不是很沉。”

　　“离出门时间还早，别着急，不舒服的话再多睡会儿。”任时镇若有所思，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起，“你和在荣……最近关系怎么样？”

　　“还好，毕竟要一起工作生活。”敬椿撑着把最后几口吃完，彻底放下勺子，身边的宜恩已经开始攻克第二碗多一半汤饭。

　　任时镇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敬椿却敏锐从那张脸上看到了隐藏起来的信息——他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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