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心仪的手臂环在我的脖子上，却在看到门口身影的瞬间僵住了，显然她也看到了门口的安琪。
　　我们默契地分开，我将她轻轻放回地面。
　　心仪低头整理着本就不乱的衣摆，纤长的手指在布料上反复抚平着并不存在的褶皱。
　　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什么事这么开心？”安琪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
　　心仪抬头看我，眼中带着询问。
　　我点点头，迟早是要知道的，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隐瞒。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落地窗，阳光与黑暗在地上划出一道分界线。
　　我和心仪站在暗的一端，像是两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心仪转头看向安琪，迟疑着开口，"我怀孕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
　　说完立刻低下头，耳尖泛起可爱的粉红色，像是初春的樱花。
　　安琪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怀上了？"她的声音很轻，像在确认一个荒谬的玩笑。
　　“嗯嗯。”心仪点点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安琪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恭喜！往后你要辛苦了，今晚我们加餐庆祝！"
　　她快步走过来，亲昵地挽住心仪的手臂朝门口走去。
　　之前都是我送心仪上班，自从安琪病情好转去郑昊公司工作后，她就争风吃醋抢着要送心仪上下班。
　　没办法，我只能让给她。
　　傍晚时分，郑昊回来了，看到一桌好酒好菜愣了愣。
　　得知消息时，他正在解领带的手指顿了顿，但很快恢复如常。
　　"恭喜。"他简短地说，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今晚的晚餐格外丰盛。
　　清蒸鲈鱼雪白鲜嫩的肉质上铺着翠绿的葱丝，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
　　红烧排骨炖得酥烂，酱色的汤汁冒着诱人的气泡。
　　安琪还特意开了一瓶珍藏的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中摇曳，虽然心仪只能喝鲜榨的橙汁，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橘色。
　　孩子仿佛知道要凑热闹似的，咿咿呀呀地张开双臂要人抱。
　　那稚嫩的嗓音像一把小钩子，瞬间牵动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抱他进去。”保姆说着就要把孩子抱开。
　　“不用，给我吧。”安琪的动作比声音更快，话音未落就已经把孩子接了过去。
　　"我来吧。"郑昊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修长的手臂越过餐桌，抓住孩子的两侧腋下，直接从安琪怀中抱过了孩子。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安琪的手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郑昊稳稳接了过去。
　　郑昊抱孩子的动作娴熟得令人心惊。他左手托着孩子的臀部，右手轻轻护住后背，将那张粉嫩的小脸靠在自己肩头。
　　"多吃点。"饭桌上，安琪不停地给心仪夹菜，很快她的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郑昊一手抱着孩子，一边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抬头时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心仪和我。
　　孩子在他面前拿碗抢筷的，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小手一会拍打餐桌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会又要去够桌上的碗碗碟碟，郑昊只是微微侧身，用臂弯筑起一道温柔的屏障。
　　我注意到他今天盛的半碗饭，咀嚼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尝尝这个。"我把剥好的虾放到心仪盘中，虾肉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谢谢。"心仪抿嘴笑了笑，眼角弯成温柔的月牙。
　　饭后，安琪和心仪陪着孩子玩，电视里传出综艺节目的声音。
　　郑昊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聊聊。"
　　他说着起身出门，路过柜台时顺手拿了烟和打火机。
　　楼道里，他掏出打火机，金属盖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递给我一支，我摇摇头。
　　他顿了顿，最终也没有点燃那支烟，只是将它捏在指间把玩。
　　"怎么没告诉我你们要生孩子？"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我没有回答。
　　夜色中，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紧绷着。
　　"也是，我有什么资格过问。"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是看到吗？在医院那次。"
　　"哦，后来一直没动静，我以为你们放弃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未点燃的烟。
　　"孩子是自然受孕的。"我坦白道。
　　"我知道。"郑昊的回答让我心头一震。
　　我先是愣住，然后笑了。
　　那笑声干涩得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多么可笑，这段感情早已千疮百孔，我们却还在虚伪地维持着表面的华丽。
　　原来他早就心知肚明，原来大家都心照不宣。
　　我默了默，"我们的爱，败给了现实。"
　　不要说什么移情别恋，人本来就是感情的动物。
　　"钟书，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他微微侧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你忘了？我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就只是有目的地利用她啊。"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我的心脏。我也不确定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在自欺欺人。
　　"你不必在我面前否认，"郑昊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不用觉得背叛了曾经的自己，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转身离去时，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不爱我了，可我还爱你啊。
　　只是……我也想要她。
　　回到屋内，客厅里只剩下壁灯散发着橘黄色的暖光，心仪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
　　安琪正轻手轻脚地为她掖好毯子，指尖在碰到她脖颈时顿了顿，像触碰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
　　"我带她回去吧。"我走过去，伸手想抱她。
　　最近心仪开始出现孕期的嗜睡症状。
　　安琪拦住我，手指攥紧了毯子边缘，"我来。"
　　"不用。"我没松手。
　　安琪仰起脸瞪着我，眼底似有碎冰浮动，"钟书，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她的爱人。"
　　这句话像一记木锤敲在心口上，我下意识攥紧拳头，"我是她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我们僵持在昏暗的光线里，谁都不肯退让。
　　暖光灯在地板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道倔强地挺直脊背，一道沉默地握紧拳头。
　　心仪在睡梦中轻轻嘤咛一声，这个细微的声响像按下暂停键。
　　我和安琪同时转头，看见她无意识地朝我的方向靠近，看到这一幕，安琪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她咬着下唇，直到苍白的唇瓣渗出一丝血色："钟书......我讨厌你。"
　　"刚好，"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我也讨厌你。"
　　我曾经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不爱她，我不爱心仪。
　　可当她无意识往我怀里钻时，当她在睡梦中抓住我的衣角时，那些精心构筑的防线就会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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