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死对头不能谈恋爱

　　四十五、

　　有罗嘉澍帮忙，徐渡年假获批得很顺利，周末提交的，星期一早上上班时间一到，没过多久就通过了，他去公司做了些交接就离开了。

　　至于弹性工作的申请，他打算临近周末再做，以免两项一起上，上头不批。

　　不过，因为柯粒那边还有些手续要办，所以周一的时候他还没能正式上岗，继续在医院陪了周墨斓一天。

　　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虽然周某很独立也很强大，但他知道，对方其实也需要陪伴。

　　周末照顾周墨斓时，他有趁深夜睡前向对方询问过《五州》舆情现在的具体情况，周墨斓说，他们现在在取证阶段，不过，他们其实都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但证据不足，没法盖棺定论。

　　徐渡问对方起因是什么，对方就叹了口气：

　　“……这件事变成这样，大概还是因为我。”

　　周墨斓说，游戏上线前，曾被某境外审核机构发过电子邮件，称《五州山海珍宝录》作为一款即将在全球范围销售的大型游戏，需要他们来审核游戏中是否含有可能引起境内外文化争议的内容，不过，作为交换，《五州》需以年为单位交付巨额审核费，如果逃避审核，游戏或将面对无法预计的后果。

　　收到消息后，项目组立刻开始向该机构提供游戏内容进行审核，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游戏中确实含有涉嫌抄袭其它境外文化的美术内容，有些部分被该机构建议删除、有些则被该机构建议标注正确出处——但是，他们取材都经历过很严谨的历史考究和实地考察，都能证明这些元素就是我们的，虽然小众，但无可辩驳，它们存在时间比该机构所指的境外文化要早很久很久——而这些被某机构剑指的部分，也是这次舆论战中被针对攻击的内容。

　　项目组得到结果后，立刻向该机构摆出事实进行论证和交涉，却都被机构否决了，无论他们反复证明了多少次这些文化就是我们的，绝不存在抄袭都没用。

　　然后，在他的带头下，项目组一致选择了保留本土民族元素，拒绝继续让该机构审核，也不再支付审核费项。目组就这样和某机构闹掰了。

　　周某说，其实项目组和某机构闹掰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很长了，期间一直没什么动静，直到游戏上线，就先是境外知名游戏KOL发帖指出他们的内容存在抄袭和挪用，然后境内黑帖拿着境外KOL的内容作为权威背书进行了搬运，开始大面积发酵，《五州》和MoLD口碑开始崩盘，也就是徐渡现在可以在网上看到的情况了。

　　他们现在已经查到了，境内黑帖的源头其实指向的是一家本土设计公司“向阳生”，而巧的是什么，巧的是向阳生和某机构有过深度商业合作，还和默邸漫想存在竞争关系。

　　所以，项目组现在高度怀疑，是因为他们拒绝了某机构，某机构恼羞成怒，便故意趁着游戏最黄金销售期联合跟他们合作的知名游戏KOL发出了黑帖，阻碍他们出海，然后再找更了解境内舆论环境的本土公司向阳生进行更具针对性的打击，让他们经济、口碑双崩盘，叫他们懂点规矩——诚然，他们也不是无故怀疑，某机构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这是他们管用的敛财手段，业内都知道。

　　“所以现在就是这个局面了，”周墨斓说着，惆怅道，“铺天盖地地说我抄袭、辱家，公关都来不及，偏偏取证是需要时间的，想放实锤就没那么快，对《五州》和默邸漫想都造成了很大影响。”

　　徐渡当时沉默听着，觉得对方说得有理有据，不无道理，但国内这家和某机构沆瀣一气的公司居然叫“向阳生”，也真是够讽刺的。

　　“其实，不止我，项目组所有人都知道拒绝他们审核可能会遭遇什么，”周墨斓说起这个的时候，神色还是很痛心，“但我们就是不愿意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就这样被改掉，这是我们为之付出了五年多的心血和最为引以为傲的民族文化，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随口一句就舍去、就张冠李戴？但现在的舆论结果……”周墨斓从鼻息间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我已经不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

　　说到最后，对方的脸上已经满是哀伤了，徐渡并不稀奇，尽管周某是个出道多年的公众人物，心脏应该是很强的了，但这次网暴的影响空前绝后，周墨斓既要承受网暴又要当主心骨忙得团团转还要稳定军.心，还无处发泄，这压力可想而知，恐怕再强的心脏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当即就毫不犹豫地安慰了对方：

　　“周墨斓，你做得绝对没错，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相同选择的。”

　　“我认为，”他还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喜欢并想发扬文化的心是非常高尚纯洁的，可以说，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并了解传统文化、民俗文化，再者说，包括我在内的许多粉丝，大家都是关注MoLD很多年的，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人，是绝不可能误会你的，尽管他们制造的舆论声量确实铺天盖地，反击也确实需要时间，但现在也还有很多喜欢你的人在坚持做澄清，不是吗？所以，千万不要气馁，更不用难过焦虑，周墨斓，现在这些事我也可以替你分担了，你的任务就是先好好休息，开开心心，吃好睡好，不要想太多，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在当时，病房里已经关了灯，徐渡是躺在陪护床上和周墨斓聊天的，然而，说完之后，周墨斓那头却忽的传来了一声轻笑。

　　他闻声望去，只见对方望着天花板，叫他只能看见侧脸的嘴角上扬，嬉笑着：

　　“哈哈哈哈哈，小渡弟弟，你说得好中二啊，”又叹息一声，才继续笑说，“谢啦，其实这些事我都不敢和别人说的，尤其是工作室和项目组的伙伴，毕竟我可是头儿啊，怎么能让他们跟着我难受呢？不过，现在有你可以听我说说话，我的心情就好多啦。”

　　对方说得轻率嬉闹，对方所承担的压力也不出他所料，可他分明也看到了，对方那双被窗外月光映得波光粼粼，好像透着些湿润的眼睛。

　　徐渡不知道对方总是独自承受一切是否也和成长环境有关，不过他想，值得庆幸的是周墨斓似乎并不害怕向他倾诉，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何独独对他如此依赖，甚至仍旧认为为他人操心浪费时间精力，但......

　　苦橙叶子与爱河酸涩翻涌，徐渡立刻下床，来到了周墨斓身边，用纸巾拭掉了对方的泪水，疼惜地吻了吻对方的眉眼。

　　看着对方按捺不住在他面前卸下防备哭泣的样子，他想，他或许永远也不会介意或厌烦，在对方茕茕孑立时，成为对方唯一的依靠——

　　徐渡就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周二的清晨、在柯粒办清楚了所有的手续后，踏进了《五州》项目组所在的游戏工作室：BBQ。

　　BBQ是一间比较大型的游戏工作室，背靠顶尖互联网大厂，在国内风头正盛，手下有几款单机游戏销量都不错，但都不是3A大作，《五州山海珍宝录》是他们第一个立项的3A游戏，创始人因为发展理念和MoLD志趣相投，便邀请了MoLD作为概念设计师加入了项目组。

　　徐渡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进游戏工作室干活，也算给自己的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不可谓无用。

　　但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代理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MoLD这种业内巨佬啊。

　　好在他不是孤立无援，柯粒亲自下楼来接他了，把周某的工牌给了他，便把他带到了BBQ所在的楼层。

　　一到，也没心思带他参观工作室，直接将他领到了《五州》项目组所在的方位，看得出来项目组的成员最近应该都忙坏了，人人脸上都透着疲惫，柯粒在场内简单向大家介绍了一下他，说明了他是周墨斓的代理人，主要负责舆论战相关的工作，也代表了周墨斓的意见，大家以后要配合他的工作，然后便直接将他带进了一间办公室内，雷厉风行的。

　　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资料，也是肉眼可见的繁忙，柯粒让他坐到沙发上：

　　“你先坐会儿吧，饮料零食就在旁边的柜子里，想要自己拿，我去拿资料，把现在的具体情况和你对接一下，完了再把你拉进群，其他负责人现在还在开会，所以等会儿我再给你介绍。”

　　然后柯粒就开始一边找材料，一边介绍起了办公室里的配置，说这里是策划组的办公室，周墨斓在这也有个位置，但周墨斓不怎么用这儿的东西，因为周某觉得在默邸漫想更有“感觉”，做设计或者画图的时候都是在默邸漫想那边弄的，就开会和监工的时候会来这边，两边距离也近，大家就随他了。

　　“反正他这么大个艺术家，实力强，办事效率也够高，有点癖好也没人敢说他，”柯粒说着，还调侃了一句，“你来就直接在他工位上干活吧，离我也近，就在我旁边，好对接。”

　　谈话间，柯粒抱着一摞资料和一块平板坐到了他对面。

　　而后，徐渡得知了更为详细的事态进展。

　　一如周某所说，游戏先是被境外知名KOL发了黑帖，然后被向阳生买的KOL和水军作为行业权威背书引用，广撒黑帖。

　　一开始，向阳生买的KOL和水军是集中在下沉渠道的，但现在已经开始反过来向玩家群渗透了，导致现在游戏销量每况愈下，近期还开始出现举报、怂恿玩家退款、恶意打差评的浪潮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相信他们或中立的玩家，也会有不少被这种乌烟瘴气的氛围劝退的，甚至，因为游戏热度高，有关MoLD和游戏的黑帖都在热搜上挂了好久了，路人盘也越崩越广，无论境内外，《五州》和MoLD现在的状况都很不乐观。

　　而关于取证进展，已经公证的证据有：某机构恶意要求项目组修改游戏内容的邮件、项目组多次进行证明交涉无果的沟通记录、向阳生曾和某机构深度合作过的项目证明。

　　还没能公证，但已经掌握并还在持续搜集的，是海量恶意抹黑损害游戏及MoLD名誉权的内容，还有向阳生作为本次境内舆论源头的证据......

　　然后，现在的症结就是，现在是游戏销售的黄金时间，急需彻底澄清，可某机构和向阳生在本次事件中的勾结证据，如转账记录或邮件、聊天内容什么的却很难获取，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势头凶猛的黑帖根本不给他们时间。

　　律师函和澄清帖都发了，但效果不好，除了粉丝，几乎全是嘲讽的，水军、真人号都有。

　　“唯一好的地方，可能就是......”
　　柯粒说着，抬手指了指上面，苦笑道：
　　“上边出手了，要给咱动‘钞能力’了，毕竟是他们投了大价钱的项目，怎么也得力挽狂澜，其他负责人现在就是在和他们的人开会。”

　　徐渡听着，不由问：“资方倾向在哪方面投入更多资金？公关，还是诉讼。”

　　他需要知道日后在哪方面能动用的资源更多。

　　“现在开会讨论的就是这个，”柯粒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徐渡闻言，低头看向手中的资料，薄薄的打印纸竟让人觉得如此厚重，微不可闻地蹙起眉抿了抿嘴。

　　他发现，解决问题的方案其实并不复杂，就是事务繁重又琐碎却没有那么多时间，本质就是时间与权益的不对等罢了，只要能解决这些，一切都会很好解决的。

　　不过，其实，徐渡也发现了，这其中或许存在着一条只有他才能杀进去的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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