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洋诞怪志 第一卷

　　林常溯本以为会看见百年前那般阴曹府衙情景，不曾想在黑白二位押送下，经过一个现代法庭装修风格的大堂，上面坐着位正审理案件的老熟人——十殿阎罗之一的楚江王。扮相倒与阳间法官相似。

　　瞟见林常溯，楚江王一愣，嘴上都卡了个壳，随后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念判词。

　　“这......你们还挺与时俱进的......”林常溯打量着法庭开口。

　　“酆都从来是人间映射，自然人间如何地下便如何。”仇钺钟答，“为民服务的，自然不能脱离群众，还守着那些封建帝制的老套路。”

　　“那荼云酆现在担任什么职务？”林常溯一挑眉。

　　“自然是陛......呃......领导者，对，辟殃的领导者。”薛酩麓抢先插一嘴，但脱口而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忙强行圆回来。

　　“哈哈哈哈！”仇钺钟绷不住笑出声来，“我真该把这段录下来放给她听听。”

　　“怎么了，辟除灾殃的领导者，多好的寓意！”薛酩麓像模像样辩道。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殿后的主司办公室。仇钺钟在前面敲门，听见里面一声“请”便引林常溯进去。

　　办公室里陈设自与百年前书房不同。打眼便看见实木长桌边嵌入墙壁的硕大屏幕，上面实时监控着各层地狱的状况。紧接着林常溯被靠近门边的一套可疑材质的真皮沙发吸引。

　　那沙发皮质细腻，纹路精细，绝不是牛羊鳄一类动物皮革，倒像是某种猿类。但由于其上色加工与现代真皮处理方式相近，一时无法断定是特殊的人造皮还是其他。

　　“这么久不见的老朋友，进来不先看我，去看个破沙发做什么？”就听黄花梨木桌后响起个沉浑的女声。林常溯这才从自己思绪里醒过来，看向荼云酆。剑眉高鼻凤眼，依旧是那副英气逼人模样。装束倒是变了不少。套了件布料剪裁都极考究的明制圆领袍，又在其上做了些符合现代着装习惯的机能性改进，与内衬朋克风格衬衫相得益彰。足蹬双马丁靴，让整套装束更显得愈发干练。

　　见林常溯改了盯自己看，依旧一言不发，荼云酆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关了一百多年关傻了，哂笑一声继续开口：“你喜欢那沙发就搬走，反正我们这也不缺原材料。那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的皮做的。尤其那爱占便宜，喜欢躲在党派背后假装为国为民，说辞大义凛然，实则脑中除了自己别无其他的。这类孬种脸皮最厚，适合做坐垫与靠垫。他们刑期又都长得很，脸皮长出来一次便要扒掉一次，与其扔了，不如利用起来还环保些。算下来，单是他们的脸皮都完全足够给十殿阎罗各置一套真皮沙发了。”

　　听荼云酆如此讲解，林常溯额头上沁出冷汗来，往远离沙发方向靠了靠：“这......这环保精神......不错。阎罗们劳苦功高，这么好的沙发还是先让给他们吧。再说这玩意只能在阴间用，上去被警察盘问会惹麻烦的。”

　　“罢了，料你没那胆识。”荼云酆大大咧咧踱到沙发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实话说，我还真没到你敢砍季赛斯一剑。我早就看那老东西不顺眼了，撒伊那也没好到哪去。我可以让撒伊那的诅咒控制不了你，只要你帮我办事。”

　　“那……荼总司与陈道爷谈正事，我们就先告退了。”薛酩麓拉着仇钺钟朝荼云酆一鞠躬。

　　“别走啊。”荼云酆一抿嘴：“你刚才在外面怎么向老陈介绍我的？重复一遍。”

　　“啊？没......我怎么敢......”薛酩麓一听这话，暗道声不好，脑门便见了汗了。

　　“我就让你重复一遍你怎么形容我的而已，怎么这么大反应？该不会做贼心虚吧？”荼云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薛酩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总司我错了，该罚......”

　　“起来，你这表现得，像我能吃了你似的。”荼云酆提着他衣领把他拎起来：“这个月俸禄不用领了，去吧。”

　　“是......是。”薛酩麓擦了擦额角的汗，退出门去。仇钺钟紧随其后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考虑得怎样了？”等那两人出去了，荼云酆看向林常溯。

　　“我有的选吗？”林常溯抱臂往墙上一靠。“横竖是利益交换，不需要三观一致。我不赞同你的政治理念不妨碍我接受你的提议。”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不费劲。”荼云酆笑着迈步靠近林常溯，低头捏了捏她的脸：“刚还想着以你耿直性子，若是不同意，顶着这么张脸蛋儿我都不好说重话。不想你倒答应得爽快。”

　　“咳......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林常溯面色微微泛红，挡开荼云酆的手，从她臂弯里钻出来，“薛酩麓那边，震慑我的作用已起到了，没必要真罚俸。”

　　“你倒是为他着想。”荼云酆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地府自有程序在，不过鉴于是你替他求情，我便卖你个面子。今日正是发饷时候，就让他带你去领这次的赏钱，顺便把俸禄支了。别传出去说我们地府贪外包人员便宜。”

　　林常溯点点头，推门往外走。

　　“还有一件事。”荼云酆叫住她：“抽空去看看地藏。你被押在岚府那些日子里，他没少在法会上替你回向。”

　　林常溯应了一声，出办公室刚走没几步，便听见有人喊她。转头一看，就见薛酩麓在不远处朝她招手：“走，把赏钱领了再说。”

　　林常溯看了眼办公室方向，又看了看薛酩麓：“这办公室……隔音有这么差？”

　　“想什么呢。” 薛酩麓一乐，“也不想想我跟了荼总司多久，能不知道她行事风格？就算不了解她，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帮我说点好话。”

　　林常溯摇了摇头，跟上薛酩麓脚步：“人精。仇钺仲呢？”

　　“才几分钟不见就开始念叨我了？”仇钺仲不知从哪冒出来。

　　“切，谁念叨你……”林常溯一撇嘴，向仇钺仲方向看过去，正看见她身后墙上的铭牌，上面刻着“阴骘司”三个大字。“阴骘司那边，现在是谁在管？”

　　“放一万个心，早不是岚老爷子了。” 薛酩麓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感慨道：“不得不说，岚老头能力是一顶一的强，与他交接那会儿，没他办不成的事，省心的很。不像现在年轻人……但他未免忒护犊子了，最后折在自己儿孙辈手里也算罪有应得……”

　　一路闲聊，几人去户司支了钱，林常溯随手将碎银分了三成给黑白二人：“就当是欠你们的酒钱。”

　　薛酩麓刚要抬手推回去客气几句，仇钺仲一把掏了银子揣好：“成，等你伤好了我们请你喝酒。”

　　薛酩麓欲言又止，强打起副笑脸朝林常溯开口：“哈哈……谢过道爷。”

　　辞别二人，林常溯左右打听地藏行踪，末了乘上通往拔舌地狱的电车。深夜时分，鬼流量不多，前排座位零星散着几位官差押送的罪人，脸上挂着对未知的惶恐。

　　到了站点，车门刚一开，林常溯便听见外面山呼海啸般无数罪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一皱眉，掏出副廉价墨镜戴上，堵着耳朵下了车。刚踏上拔舌地狱的炙土，浓烈的血腥味伴着滚滚热浪直冲鼻腔。林常溯顾不得耳朵了，腾出手捂住嘴，近乎呕出来。好在地藏王菩萨就在不远处泰然自若打着坐，身边二十米范围内都泛着淡淡的金光。

　　林常溯紧赶几步迈入金光里，就觉像是迈入另一段空间，温度骤降，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本压在心口的疲惫、愤懑转瞬一扫而空。

　　周遭不时有罪人蹒跚着扑进这片金光里，神色或痛苦或虔敬，匍匐着赶向地藏身边。负责的行刑官们泥塑般伫立在金光外，向内对罪人怒目而视，但并不踏入金光半步。

　　不知为何，还没开口说话，林常溯突然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似是感知到林常溯靠近，地藏王菩萨慢慢睁开眼，朝她微微一笑：“出来就好……出来就好。也该当有这一劫，杀杀你这煞星戾气。万事万物自有因缘，你这斯既无悔意，哭什么？”

　　“我……我不知道……”林常溯嗫嚅道，“我没什么慧根，自非佛门中人，与您也不过数面之缘。您无私超拔地狱众生已是世间少有，我不应占用您的悲悯，亦无以为报。”

　　地藏菩萨向地面一探，一株荷花自炙土拔地而起。他拈花轻轻向林常溯发丝一别，垂目微笑，眉眼间满是慈悲：“若是欢喜自在，佛自在心中。众生本就慧根俱全，谈何有无？你本与佛门有缘，但今时今日，你绝沉不下心气遁入空门，也不必入空门。无论佛、道、穆兹林姆亦或是科瑞森教，就算是是无神论坚定于心的天下大同，凡向善的本是一家，何必起分别心？”

　　“可……我放不下我心中固守的正义成见，我的罪孽也无从弥补。我向未来看，只看到无尽的迷茫与虚无。”林常溯开口。

　　“你的罪过，比之那砸了凌霄殿的猴子如何？”地藏笑问，“你是谁？摩洛维尔？林常溯？还是陈师胤？孩子，你应比常人更清楚，你所见所识不过是一具具破皮囊。没什么苦是无边际的，也没什么恶是无代价的。你所不忿的、愧疚的，都长存于阿赖耶识里，终将于过去未来无数世里得了报偿。你所认定的死后空无，亦不过是对物质的‘我执’。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待归了一抔尘土，存在即是空无。那空无里又盛开万朵菩提，哺育无数你我。你就是佛，我就是佛。遵心中善念，所作所为，便皆是修佛。”

　　林常溯擦了擦眼泪，将荷花取下来握在掌心，朝地藏王菩萨深深鞠了一躬，默默转身离开了地狱。

　　回到阳间，琴行早已打烊，一片漆黑。不用想也知道外面大门肯定落了锁，林常溯无奈直接传送回了家里。

　　客厅关着灯，只有走廊尽头自己房间半掩着的门里隐约透出丝光亮。林常溯本想着人都睡了便在沙发上凑合一晚，见此番情景怕菲立安一直等着自己，只得轻手轻脚走到亮着光的屋前推开房门。

　　菲立安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吸节律平稳，看来是累坏了，等一半就睡着了。林常溯憋着笑拽起被子给她盖上，轻轻按灭电灯，准备推门仍旧去沙发上睡。

　　没等她碰到门，就觉一双手环上了自己的腰，耳边响起低低的一声慵懒的质询：“这么不愿意跟我睡啊？”

　　“说得好像你那睡姿给我留空了一样。”林常溯玩笑着怨一句。

　　“现在有了。”不等林常溯开口，菲立安一把抱起林常溯扔在床上。

　　林常溯轻叹了一声，裹好被子背着菲立安躺下。

　　“她们……为难你了吗？”菲立安把脸埋进林常溯一头长发里，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没有。这么大的床……离我远点。”林常溯推了把菲立安。

　　“混着血腥气的檀香味……你去找地藏了？”菲立安浑闹着不理会林常溯驱赶，开口转移话题。

　　“你是狗吧……鼻子这么灵。”林常溯无奈往墙根缩了缩。

　　菲立安逮住关键词贱贱地一笑，贴过去小声开口：“是林姐姐的小狗。”

　　“靠！菲立安你恶不恶心……”林常溯抄起枕头砸在菲立安脸上：“你再碰我我就出去睡了……”

　　菲立安压着笑声怕把隔壁春生他们吵醒了，但完全停不下来，只得拿被子蒙着头笑得发抖。

　　林常溯深呼吸数次，心跳才稍微缓和了些，脸也不那么发烫了。一阵倦意袭来，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你不用叫她，她向来起不来吃早饭的。”次日清晨，岚玄清和菲立安一块做好早饭，见菲立安往林常溯房间去，摆了摆手。

　　“那是你不会叫。折腾醒了她就睡不着了。”菲立安一乐。

　　“这…..不好吧，师父昨都没怎么睡……”春生挠了挠头。

　　“不熬夜和吃早饭总得占一样吧？要不岂不是双重不健康。”菲立安大步流星到了房门口，“大不了吃完再睡，如果她睡得着。”

　　“爱去去呗，反正挨打的不是我们”岚玄清一耸肩。

　　菲立安不由分说推开门：“早安，公主殿……下？你醒了啊？”犯到一半的贱被床上捧着手机的林常溯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生生憋了回去。

　　“我需要一个解释，加比里俄。”林常溯把手机屏幕往菲立安脸前一推。

　　菲立安凑过来一看，是条将近一千万播放数，一千多条评论的视频，上面加比里俄套着身边缘点缀着毛茸茸斑马纹样的大红外套，里面是白西装；摩洛维尔则穿着身得体的黑色燕尾服。画面正播到摩洛维尔主动吻了加比里俄一口。菲立安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她当时栗岛上偷偷托人录的 “I’ll Cover You”合唱，又偷交给春生剪出来发上去的。此刻菲立安看着林常溯拉得老长的脸，噗地乐出声来。

　　“你还笑！”林常溯被菲立安这一笑感染得也不由自主嘴角上扬。她强压住笑意狠狠掐了把菲立安的胳膊：“你这样侵犯肖像权懂不懂！我都没允许你录……”

　　“饶命饶命哈哈哈哈哈哈哈……”菲立安一面躲闪一面笑得停不下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传这么广让你自己刷着了哈哈哈……”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听屋里那么大动静，岚玄清岚春生二人也好奇探过头来。

　　“春生，快救我，你师父看黑历史被发上去了，要杀我灭口。”菲立安几步窜到春生背后。春生一愣，立马知道事情败露，憨憨地一笑，迈一步试图挡住林常溯：“师父……我们不是故意的……”

　　“什么黑历史？给我看看……”岚玄清的关注点从不让人失望。

　　“还看！看了把你眼挖出来……”林常溯面红耳赤瞪了岚玄清一眼，推开挤在门口的三个人，披了件单衣便往大门口走。

　　“诶这大冬天的，外面都零下了，在家里走走得了……”菲立安拉住林常溯：“对不起嘛……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依你……出去冻坏了不还是自己受罪……”

　　林常溯拽了两拽，也没挣脱菲立安，又好气又好笑：“站着别动。”

　　菲立安闻言双脚一并，站了个军姿举手敬礼：“是，长官。”

　　林常溯板着脸盯着菲立安看了好一会，看得对面心虚眼神飘忽向别处，突然抬脚狠狠踩在她脚板上。

　　菲立安夸张地呻吟了一声，眉毛乱飞：“嘶……诶呦……好痛……感觉脚趾骨折了……”

　　林常溯强压着被菲立安逗得想笑的冲动，推开她三步并作两步逃进浴室洗漱去了。

　　刚洗漱完，便看餐厅里三人围着屏幕傻乐。林常溯攥了攥拳，往餐桌边一坐。正吃着饭，岚玄清的电话响起来。他接起电话应答几句，朝大家一笑：“你们还记得吧，尹姐答应的那顿饭。郑叔说晚上替她请我们吃。还有意外惊喜。”

　　“好诶！大餐！”春生鼓掌叫好。

　　“跟着你难得沾了次光。”菲立安一乐，拿胳膊肘捅了捅林常溯。

　　“神神秘秘的……”林常溯瞟了眼菲立安，继续低头自顾自吃饭。

　　春生自考出驾照后还没怎么开车，便由她载着林常溯去驾校完成那中断了不知几次的课程。菲立安本来自告奋勇要送，但林常溯说要看春生车技，菲立安只得赖在后座，说什么自己是车神，看林常溯练车也能指导一二。转眼天快黑了，接近晚饭点，菲立安开车载着二人回去接了岚玄清赶奔目标地点。

　　郑顺林等人定的饭店坐落于舆东最繁华的一片商业街中心，入了夜依旧一派灯火通明的繁华气象。街头摩肩擦踵，不时成群结队走过一群奇装异服，画着十分二次元的浓妆的年轻人。

　　几人都不是爱逛商场的类型，倒都没怎么到过这块，一时走马观花看了好些稀奇场面。接近目的地，远远便看见那店外面排着条望不见边的长龙。

　　“生意够火爆的，这么多人……要不是郑叔提前订了包房，怕不是要排到猴年马月……”岚玄清叹道。

　　“听说有种营销手段就是买人排队撑场面，也不晓得这排队的里几个是真来吃饭的。”林常溯本不热衷人员密集的场所，嘟囔一句。

　　进了餐厅，在服务人员带领下，几人进了郑顺林定的包间。里面三位警官早就坐好了。没等人开口，林常溯突然眼睛一亮，小跑几步在一个座位边蹲下身：“小张，你怎么来了？”

　　张诗雅看着眼前的姐姐，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时间愣在原地。

　　菲立安见状笑着走过来：“怎么，小摩叔叔换了张脸，你就不认得他了？”

　　张诗雅看了看菲立安，又看了看林常溯，恍然大悟般咧开嘴开心地抱住林常溯：“小摩叔叔！你果然没死！”

　　旁边两位陌生中年人一听这话立马起身围上来，分别握住林常溯和菲立安的手：“是你们救了我们囡囡吧？真是谢谢你们啊，没有你们，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囡囡……”说着眼见哭了起来。

　　林常溯有些手足无措：“你们……别……我就做些分内小事……应该的……”

　　“小林啊，不必这么谦逊。”郑顺林笑着开口：“人家父母大老远从南边芜良跑到咱舆东，就是为了给你道声感谢。你大方收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了。”

　　林常溯点点头，跟小张父母握过手，挨着小张坐下。

　　“您说说……这多不好意思……请还请这么好个酒店……”岚玄清客气着也找个位置坐下。

　　“我们顺着你们说的线索找到了崔正杀人埋尸的地点，比对失踪者记录找到了相关家属认尸。这回算是有你们帮忙连着破了好几起大案，请一顿饭是应该的。”本和玄学四人组不对付的白青仇，在有过这许多共同经历后态度不知不觉也好了许多。

　　小张的妈妈坐下后一直看着林常溯，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那个……我们想让囡囡认您做个干爹或者干娘，您看您愿意吗？”

　　没等林常溯回答，菲立安乐出声来：“认个魔鬼当干爹，亏你们想得出来。”

　　“小摩叔叔怎么可能是魔鬼……小摩叔叔是天使！”小张气鼓鼓地反驳道。

　　林常溯听这话不禁眼一酸，忙别过头去：“我……”

　　“人家小姑娘也是喜欢你，答应了就是。多这么好个干女儿，以后你们多来往，就是一家人了。”吕文杰笑着劝道。

　　“师父，我也喜欢小张！”春生撺掇道。

　　“就凭她能从那魔窟出来，也能看出她命硬得很。我整天在你身边都没出意外，你不用太担心她会因认你做干爹影响运势。要我看，这反倒对她有好处。”岚玄清头头是道分析了一番。

　　林常溯略微平复了些心情，转回头对小张微微一笑：“好吧。”

　　皆大欢喜，几人酒席宴间有说有笑，时光飞逝。林常溯心里高兴，也陪着喝了点酒。菲立安看岚玄清滴酒不沾，知道他持戒，春生也不会喝酒，都可以把车开回去，便没什么顾虑放开海量，一杯接一杯跟警官们赛起来。喝得醉醺醺了，她端着酒杯歪歪扭扭走到林常溯边上，死乞白赖非要跟她喝交杯酒。林常溯脸憋得通红，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得在起哄声里勉强起身端起自己杯子。菲立安一看计谋得逞得意一笑，另一只手顺势环住林常溯的腰。林常溯囫囵吞了酒下肚，立马推说去解手抽身出了门，就听里面众人乐成一团。

　　酒满宴酣，兰亭已矣。微醺的林常溯跟春生一块架着舌头打结的菲立安，与岚玄清一起告别了小张一家和警官们，往停车场走去。忽然，两位看起来很像摩洛维尔与加比里俄的人拦住了春生等人去路：“老师老师！你们也是出COS参加完隔壁漫展在周围逛到现在的吧？请问老师妆娘是哪里找的，您简直岚春生本人！还有您也是，真的好像岚玄清，好帅啊！请问我们可以集邮吗？”开口的是“加比里俄”，听声音是个女生。原来是两位COSER。

　　岚玄清只听明白了对方夸自己帅，不觉喜形于色，于是热情地开口：“集邮？你们还玩邮票啊……我家倒是有些乌朝老邮票，不过没带在身上……”

　　“诶呀大哥，不是邮票，集邮啦！”春生笑着推了把岚玄清，“就是拍合照！”接着她对着那COSER开口：“我大哥老古董，不晓得那些新词，见谅。我们妆就自己随便画的啦，没找妆娘。还有，当然可以集邮！”

　　“看到有人模仿我的脸认同岚玄清帅……还真是种奇特的体验。”林常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嘀咕一句。

　　“像，真像！嘿嘿……有品位！”菲立安靠在林常溯身上，瞅着装扮作自己模样的COSER直乐。

　　“我懂我懂！”“加比里俄”看了看春生，又看了看岚玄清，会心一笑：“你们真的好认真地在COS角色，出了漫展在外面逛街都要上皮，一定很喜欢我们《寰洋诞怪志》系列吧！”

　　“不喜欢也不行啊……都是自己闯的祸……”林常溯小声吐槽一句，忽然有些好奇地撒开菲立安走向COS摩洛维尔的女孩：“你们怎么想模仿摩洛维尔和加比里俄的？”

　　那女孩朝林常溯一笑：“我和我亲友都特别喜欢《寰洋诞怪志》，正好赶上寒假漫展，我们又都磕摩洛维尔和加比里俄的CP，就想着出了COS来逛。走了这么久没见到几个出我们小冷圈的人，更别提像你的朋友们这么还原的了。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找到组织了！”

　　林常溯暗说这组织是够组织的，直接找本人头上来了，脸上依旧微笑着不动声色。

　　那边菲立安失去支撑，一歪往边上倒下去。春生忙眼疾手快过去扶住她：“师父，送人送到西嘛，这样突然撒手万一菲姐姐摔地上摔坏了咋办……”

　　“她摔不坏。”林常溯一乐，“我摔坏可能性都比她大得多。”回罢继续朝“摩洛维尔”开口：“你喜欢摩洛维尔哪里啊？”

　　“诶？”听春生叫林常溯师父，“摩洛维尔”一愣，但马上脑补是皮下认的师父一类，继续回答：“我……我喜欢他全部！如果一定要说哪里的话，那就……感觉他很聪明也很温柔，装作什么都尽在掌握的样子也很可爱，还有……傲娇永不退环境！”

　　“你们……不觉得他矫情吗？”林常溯脸一红。

　　“怎么会！”“摩洛维尔”立刻反驳：“正是不完美，正是拧巴才让这个角色更复杂，更有魅力啊！”

　　“就是！”“加比里俄”也跟着附和，“健康的爱情固然美好，有病的爱情才好磕！”

　　“咳……咳咳……”林常溯正咽着唾沫，“加比里俄”最后一句一出口她愣是被唾沫呛得要把肺管子咳出来。看着喝得醉醺醺的菲立安，林常溯若有所思。她让春生先和两位COSER聊着天，自己拖着菲立安到了一处黑暗角落，朝她脸上吹了口气。菲立安霎时酒醒了大半，晃晃脑袋，看着对面林常溯一乐：“怎么，什么正事要在这种阴暗角落避着人做？是不是饿了，想尝尝我做饭的手艺？”

　　“你再乱说小心我把你嘴缝起来。”林常溯红着脸一瞪菲立安，“外面有两个喜欢我们的女孩，我能量只够帮你醒酒，干不了别的。你变回加比里俄，顺便帮我变回摩洛维尔。”

　　“那……你再亲我一次。”菲立安死皮赖脸凑到林常溯跟前。

　　林常溯抿了抿嘴，抬手捂捂发烫的面颊，终于下定决心闭眼吻上去。

　　菲立安满意地抬手当空比了个手势，口中念念有词。再分开时候，两人各自变回了摩洛维尔和加比里俄。摩洛维尔微微一笑，破天荒牵着加比里俄手走出来。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絮絮白雪，纷纷复复在地面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便发出阵咯吱咯吱的脆响。

　　回到春生岚玄清这边，摩洛维尔率先假装春生和岚玄清的朋友开口：“我俩刚才上厕所去了，路上碰见林常溯他俩，说去办点事，一会回来。”

　　春生和岚玄清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也便配合几句。

　　一见这俩人，最惊喜的要属那两位COSER了，就见“摩洛维尔”小跑几步凑过去一脸惊喜地看着摩洛维尔，又因为对面是男生不好做更亲昵举动，只是手足无措杵在原地。摩洛维尔也有些尴尬地笑笑，“老……老师，你COS得挺好的。”

　　“加比里俄”则直接从包里掏出一堆东西，给几人挨个分：“这是我们来漫展印的无料，有吧唧有色纸有镭射票啥的，都给你们！”

　　“画得不错嘛，很得我神韵。”加比里俄看着圆形徽章上自己的大头画像笑道。

　　摩洛维尔小心将“加比里俄”递过来的无料收好，掏了掏自己口袋，把昨晚刚从户司领的剩下的碎银分作两堆分给了“摩洛维尔”和“加比里俄”：“嗯……这是……无料。”

　　“她们拿你的钱就不算横财了？”岚玄清吐槽一句。

　　“命里有时终须有，道长，你应该最懂得这道理。”摩洛维尔冲着岚玄清一乐，“你福薄，受不得平白的赠予。若是不信邪，我们可以再试验试验。不过此处地形复杂，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难以预测。若是道长就此丢了姓命，也只是自作自受。”

　　岚玄清想起之前古宅里那轰然倒塌的屏风，打了个寒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两位COSER瞪大眼看着手上的碎银子：“老师，这道具看着好真啊，好像历史书上图里那种古代的碎银子！这是从哪里买的？”

　　“啊……呃……”摩洛维尔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拼凑出一套能够说明这些碎银子是真的的同时还不让自己显得可疑的说辞。

　　结果没等他开口，加比里俄先捣乱道：“这都是真银子。我们是盗墓的，昨天刚从死人堆里掏出来。热乎的，别客气。”

　　“你特么……”摩洛维尔咬牙切齿踹了一脚加比里俄，忙跟两位COSER解释：“不是，别听他瞎说。我去银店定制的，自己做旧了一下，就是现在这样了。”

　　一听是真银子，两位COSER瞪大双眼：“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爱是世间最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东西。我没什么可回馈，还觉得这些礼薄呢。”摩洛维尔宽慰道。

　　“我说，你这阴间走过一回的东西，给她们不会出问题吧？”加比里俄扶着被踹得生疼的腰，搭上摩洛维尔肩膀。

　　摩洛维尔眉头一皱，思索片刻开口：“应该没事……”说着打兜里掏出两个藏青色香囊递给两位COSER：“这香囊里面都是辟邪的东西，平时随便带身上，只有好处。”

　　虽然感觉两位COSER并未弄明白究竟是什么状况，但好在二次元的接受能力与包容度还是相当强的。她们收下了香囊并表示会一直揣在兜里。

　　愉快的交流过后，两位COSER连同摩洛维尔、加比里俄、岚春生和岚玄清寻了个好心人帮忙举手机，伴着雪景拍下了这具有纪念意义的大合照。

　　两位COSER还贴心地加了联系方式，将几位“本人”P 得更像“本人”后发到了他们的手机里。

　　书说至此，瑞雪掩去了旧岁印在身后的足迹，又向未来铺展开一片坦途。新年的钟声响起，几人依依不舍作别，各自向来处归去。

　　诗曰：
　　稀苏疏羽佳人睐，金漾白凌朔风裁。
　　几处银花凋碧树，天际粉啄彩云开。
　　酒旗昏昏瓮中过，华灯渺渺梦里筛。
　　最爱窗暖望天看 ，笑向白草说春来。

　　摩洛维尔等人的故事并未结束。欲知后事如何，且待第二卷开卷，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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