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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教
谢宣瑜受伤的事成了村里的大事,众人议论纷纷,张家一致对外的说法是谢宣瑜帮编织社卖篮子被误抓成了投机倒把,起初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情,觉得他运气不好,渐渐的时间一长,话风有了偏向,有人开始猜测拖出去的那些篮子去向,既然是误抓,东西应该要还给他们才对,怎么就光回来个人。
清晨,烟囱里飘出缕缕青烟,张富贵的妈抱着孙女来到张家门外闲聊,“嫂子,谢知青好些了没?”
“好多了,”张妈蹙额有些不乐意,哪有大清早就来人家门口闲聊。
“好了就好,”张富贵妈犹犹豫豫又问:“那天就光谢知青回来?”
这话问得张妈莫名其妙,“还有谁要回来?”
“不是说人,是…是,”富贵妈一咬牙豁出去了,“那些篮子呐,既然是抓错了人,篮子是不是也退回来。”
“咳,人能囫囵转来(回来)就好咯,”张妈洞穿了对方的小心思,心里唾弃还得要解释,“人都被打成那样了,只要人平安,其他都是身外物。”
正说着,张玉兰从厨房里面端着一簸箕粗粮粑粑出来,见了富贵妈叫了声叔奶。
富贵妈抖了抖怀里的孙女,“来宝,叫舅妈,看你舅妈手里拿着么子?”
小孩眼睛看着粑粑直发亮,啊呀啊呀伸手想抓,嘴角馋的挂口水,
舅妈叫的张玉兰心里膈应,看着小孩可怜巴巴的样心里不落忍,走到跟前递给小孩一个粑粑,“来宝,还没吃早饭?吃一个吧。”
小孩双手抓住粑粑,用刚冒出来的小奶牙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富贵妈得了便宜卖乖“我们家早饭都做好了,这孩子就是眼睛饿,你们要吃早饭了,那我们先回去了。”转身抱着孩子大步离开。
张妈啐了口,“大清早赖在别个屋外头,当我不晓得打的么子算盘,还屋里做好了,做好了个屁。”
张玉兰劝慰道:“阿妈,算了算了,只当是给娃娃吃了。”
“娃儿吃个屁,回去他们就有本事分那个粑粑吃。”张妈朝天翻了个白眼,隔壁邻舍几十年什么德行都晓得。
张妈猜得没错,富贵妈抱着孩子回到屋,张富贵还赖在床上睡懒觉,齐艳坐在灶屋烧火煮玉米糊糊,见女儿手里抱着个粑粑便问:“来宝,哪来的?”
富贵妈把孩子往媳妇身上一放,顺手揪一坨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嗯,她家可真舍得,用二合面做。”
齐艳暗地里白了眼婆婆,连孙女的吃食都抢,但当粑粑飘出的米香窜进鼻腔,她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来宝,让姆妈尝尝。”又揪一坨。
吃早饭时,张富贵见小孩抱着一小块粑粑在啃,起身凑近了看,“哪来的?”
富贵妈说是张玉兰给的,张富贵一听那肯定是好东西,哄着闺女说:“来宝,给阿爸看看是什么东西。”
小孩不谙世事,双手捧着沾满口水的粑粑大方给她阿爸看,谁知道,张富贵直接张嘴一口吃了,小孩一时间愣了,看着空空的小手,嘴巴一扁要哭不哭。
张富贵赶紧吐出指甲盖大小的块在小孩手上,安慰道,“还有,还有,阿爸没吃完给来宝留了。”
小孩紧紧攥着再也不肯让谁拿走,
富贵妈说:“你说他们家是不是顿顿都吃这么好的东西呐。”
张富贵咽着喇嗓子的玉米糊涂,瞥了眼抱着孩子的媳妇,“齐艳,要不你去找找大舅哥借点粮。”
齐艳扭了下身避开,“我开不了这个口,要借你去借。”
张富贵见怂恿不成,自嘲说,“怪我没本事呗,不像谢宣瑜吃公家粮,你也没有小玉手巧会编篮子。”
编织社成立后,齐艳也跟着去学了编篮子,不过她可能真的不擅长手工,人家2,3天能编一个,她得七八天不说,编完后还总要张玉兰帮忙修整修整。
说到篮子,富贵妈压低声音说:“谢知青被抓前,篮子给是(是不是)卖掉咯?,要是没卖,咋个不把篮子还回来?”
“硬是(真的)有这种可能!”张富贵猜测道,“都让他带出去卖,他回来说卖好多钱就是好多钱,哪个晓得真假噶,说不到卖的还有多得咯。”
富贵妈转向问齐艳,“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齐艳不知道,只好含糊说谢宣瑜是个聪明的人肯定有安排。
模凌两可的话让富贵妈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合理化,上工的时候就和其他人嚼舌根,不到下工,整个一队都议论纷纷。
流言很快传到了二队,胖丫气呼呼的要去找始作俑者对质,被解树叫住了脚,
“你干什么去?”
“找张富贵的妈,一天背后嚼牙巴骨。”
“是吗?”解树声音高了几度,“搞不好有这个可能,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去编这些,好好带好儿子,要钞票就跟我说,我又不是不给侬,一有空闲就编,这下好啦,还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胖丫难得理会男人的风凉话,找他要钱比登天难,“我信小玉姐,她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谢知青还是免费帮我们卖出去省了不少力。”
解树亲昵的抱着儿子不撒手,“免费?他这么好,我才不信,你要晓得无利不起早。”
胖丫见争辩不过也难得争辩,起身走了,身后传来解树抱着儿子自言自语,“你阿妈脑子不灵光,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你以后可不要像你妈,乡下宁。”
胖丫脚步匆匆,路过张家时被院里的张玉兰叫住,“胖丫你去哪克?”
“我,我…”胖丫脚步一顿,吞吞吐吐说:“我去找哈张富贵的妈。”
“别去了,”流言蜚语让张玉兰脸上罩着一丝苦涩,“我也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之前是阿宣病着我没腾出手。”
胖丫转身走到门边,“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齐艳那个破手艺那次不是你帮忙才行,不然谁要,还想卖钱,装屎都嫌漏风。”朝着张富贵家恶狠狠瞪眼说。
刘敏跟在屁股后来了,胖丫不怀好意的看了她一眼,“你也是来问篮子?”
面对语气不善,刘敏语气温和,“你别听人胡说八道,谢知青是好心帮忙,出了这种事大家都不想,人没事就行。”
说话间,张老太刺耳的叫骂声从后屋传来,“张富贵的妈,你给老子滚出来,妈/拉/个/批,一天嘴巴痒,瞎嚼塞,一天国人(自己)懒死方瘟,还好意思说别个,你么躲,你给老子滚出来……”
张富贵的妈隔着门缝见张老太跳脚骂,想冲出去被儿子一把拽住,“阿妈,你骂的赢么,算大。”
“么子算大,我说的又没得错,是齐艳说的嘛。”
锅瞬间甩给了自己,齐艳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你要是不说,我哪里敢去给人说这个。”
锅牢牢套在齐艳头上,气得她脸涨红,“你干嘛赖我身上,明明是你出去胡说八道…”
“怎么不是你啊,你……”富贵妈争辩
“好了,”张富贵隔开两人,“现在是谁去劝劝,不然以她的德行能骂到明天去。”瞅了眼齐艳,转手推着她往门边,“媳妇,你去劝劝,你是外人,她不好骂。”
“凭什么,又不是我招惹的,谁惹的谁去。”齐艳挣脱开,抱起闺女回房。
富贵妈指着她背影骂道:“这是找的么子妈/批媳妇啊,跟老子瞎嚼塞了又不认账,老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骂,你是么子了不起的人啊,要不是我儿子要你,溜/几/把/有人要…”
外面张老太骂富贵妈,里面富贵妈骂齐艳,层层叠叠的声音闹得张富贵头皮疼,干脆也不管了,躺回床上用枕头捂着图个清净,一点不顾齐艳坐在床边抱着孩子抹泪。
张老太的骂声引得周围四邻远远围观但没人敢上前劝,谢宣瑜听着骂声也出房凑热闹,张玉兰见他出来转身去扶,另外两人才看清他的伤势,右手吊着绳子,走路一跛一跛,脸上的乌青已经变成紫黑,
“不去劝劝?”谢宣瑜朝着后屋场张望,外面的闲言碎语显然他还不知道。
“谁劝她骂谁,你奶奶是这样,一会儿骂累了自然就好了。”张妈明面上轻描淡写,心里却盼着张老太骂得再厉害些。
没多大会,张老太骂完了,路过张家院时斜了眼谢宣瑜,张口就来,“你个哈/几/巴/日滴,做你/妈/批的好事,吃力不讨好的哈/浓/包。”
莫名其妙挨顿骂,谢宣瑜胸口腾起一阵火,自知不是敌手,扭头拖着媳妇回屋,气急败坏也只敢小声说:“神经病,神经病。”
张老太继续说:“谢宣瑜你照顾好我的重孙儿。”
谢宣瑜不敢大声反驳,小声嘀咕:“又不跟你姓,跟我姓。”气咻咻坐在床边,冷静下来也明白了张老太骂人的缘由,心中叹气,篮子他确实卖掉了,可袁方农当时搜了出来当他投机倒把的证据,后来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谁浑水摸鱼,钱也没了,想找媳妇说说话,一抬头见她坐在桌子前发呆,起身走当前,从后脸颊相擦,轻言细语,“在想什么?”
“我是不是做错了,”张玉兰低沉着声音木楞愣回应。
谢宣瑜不知道怎么说,又怕话太重落在太年轻太敏感的她身上一时钻了牛角尖,答非所问,“上次阿飞翻窗救我还没谢谢他,这两天他们来看我拿了些东西,要不咱们选点送给他,也去看看阿婆。”
张玉兰情绪低落的嗯了声算是答应。
晚饭,张玉兰心情不佳,吃得也不多,回房拿东西时,谢宣瑜特地多装了罐橘子罐头,“你喜欢吃这个,待会去了我们就吃。”
到了董家,崔梅开得门,现在她已经登堂入室照顾董家祖孙,笑着说:“谢知青身体好些不?”
“好多了,”谢宣瑜似笑非笑瞟了眼董飞,“你住在这?”
“没有、没有,”董飞羞涩的抓着谢宣瑜胳膊去灶屋,“拿碗,拿碗,我们开罐头吃。”
害羞的模样逗得张玉兰和崔梅低头偷笑,“他可真有趣。”
崔梅说:“就跟个小孩似的。”
张玉兰乜了眼崔梅觉得她说话老气横秋,和谢宣瑜一样一点不像年轻人。
橘子罐头分了四碗,谢宣瑜伤了右手不方便便没有,张玉兰舀了一勺喂他,董飞看了啧啧两声。
“啧什么啧,你想,让崔梅喂你。”谢宣瑜故意挑眉逗他。
崔梅也大方,“来,阿飞,我喂你。”
“去去,你个姑娘家矜持点。”董飞红了脸,他对崔梅的感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
阿婆嘴角溢笑,听着年轻人说闹,常年空荡的祖屋也有了些人气,吃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小玉,你们编织社搞得哪样?”
张玉兰笑容一凝,咬着嘴唇不做声,董飞无奈的叫了声阿婆。
闲言碎语早就如风飘进阿婆耳中,“小玉、提早遇见点事不是坏事,起码让你明白人上种种形形色色,不是你一心为人好,人就要领你的情,很多人刚吃饱饭没几年,礼义廉耻,规矩秩序都一片混乱,不必在这些事里浪费精力,要通过错误去建立规矩。”顿了顿,又说:“一个曾经不被善待的人最容易掉进别人的恭维陷阱里,太想获得别人的认可就容易迷失,别人对你好时要想想为什么,说你好的时候更要想想,是真觉得你好,还是你好占便宜。至于别人说你的不好,完全不用听,占不到你便宜自然说你不好。”
这番话不光是说给张玉兰听,更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人,有些道理从一个有生活阅历老者口里娓娓道来就比同龄者的说教更容易让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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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道理在顺境时听不到,到了逆境又听不得,不过我一直认为从别人的教训里获得经验是最小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