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天下第一

　　封昭不答她的话，神力运转，脚下出现的神秘而又古老的法阵笼罩住了她和狐衣两人。
　　封昭走上前去，将手放置在狐衣的头顶探寻那股力量的来源。狐衣想挣开，却无法动弹。
　　仅是一息之间，一缕恐怖而又强大力量灌注她的全身，直达她的识海。
　　这股力量在凝视着她的灵魂，她宛如全身赤裸般任由眼前之人打量。

　　太荒唐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眼前之人是个眼盲的少女。这少女的修为甚至比牧氏老祖还要强!她究竟是何人。

　　“你身上有令我熟悉的气息”。
　　文鳐盛宴时，她便察觉到这妖身上有一丝让她熟悉的力量，可总也想不起她是在哪儿遇见过。
　　“是什么？”。
　　狐衣不语，静默反抗。

　　封昭慢慢搜寻着，她在这狐妖的记忆中翻找她接触过的东西究竟是哪一种带有这气息。
　　“找到了，是一方废墟”，“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封昭补充到“对了，我进入了你的内景，看到了你下凡渡劫的一生，嗯……”。

　　她在思考用什么词来回答比较合适，半响，她终于想出了一个词，“复杂，很复杂”，封昭很迷惑，“明明你是沉檀却又不是沉檀，但你依旧对转世的梅执礼抱有痴念，你如何能断定转世后的他喜欢的一定是你，而不是沉檀？”。
　　狐衣的脸色霎时变白，她进入了自己的内景，而自己却全然不知？
　　除非，她的修为比她还高，接近神的存在。

　　叱咤风云的大妖此刻显得不知所措，眼神里透露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或许这会是一个转机!狐衣心中一紧，抢先开口“我说，作为交换，你要替我救一个人”。

　　这眼盲少女如此厉害，或许梅执礼有生还的可能。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能够确定他喜欢的是你而非沉檀？”。

　　她曾经在神域见过渡情劫之人，每一个下界之人都爱得死去活来，什么“我要三界给你陪葬啦”“我要九界为你陪葬啦”“我要苍生为你铺路，为你陪葬”……

　　诸如此类，一大堆，她不懂，渡情劫的意义在哪里，这个情劫是非渡不可吗？还有，三界、九界、苍生做错了什么，值得被这群司命神话本里的主角拿出来反复鞭尸。

　　苍生的命便不是命吗？作用就是给这群渡情劫之人作陪衬？
　　她成神，没渡过情劫，她也不需要那样的东西，渡来渡去，爱来爱去，好好打架不行么？

　　狐衣沉默寡言，眉头微蹙，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封昭皱眉，心中了然“你也不确定？还是说你一厢情愿？”。怎的渡情劫之人都如此执拗，非要弄一出你死我活的场景。

　　“这重要吗？”沉默一瞬后狐衣开了口，“我只是渴望，只是后悔，所以我想再寻到他，看他一眼，问他一句”。
　　她只是想把那一世来不及说的话，在这一世说完，来不及见的面，在这一世见完。

　　封昭出于礼貌点头示意，她不是很理解，但她表示尊重。

　　“我求你，救救他，我可以给你我的妖丹”。
　　狐衣再一次开口，若是她死了，他的魂魄也不复存在，眼前之人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我已然知道了，交易不成立”。
　　见她要走，狐衣连忙开口道“长掖郡城主牧闻烬同邪神句芒暗自勾结，盗取卧云天一十三郡数以千万修士的寿命，就连牧氏老祖牧勋也不知此事”。

　　她直接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期望对方停步，或者说达成和她的交易。

　　封昭停下了脚步，凰烛皱眉思索，怎么春神句芒就成邪神了。她和神主不在神庭的这七百年间发生了什么，如此奇怪。
　　回到狐衣面前，微微低头“春神掌万物生长，主生，是春神，为何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邪神，你需知诽谤神明，可判你监禁于阎浮提洲万妖塔最底层”。

　　狐衣见她折返便知有戏，寻常修士或者大能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一定认为她疯了，谁敢指摘神明。

　　“春神，他要真是个神，我也不会得了个青尸狐衣的名号。因为他盗取这些人的寿命时，我和牧闻烬那老狗都在场。谁能想到堂堂长掖郡的城主竟然会是邪神的帮凶”。
　　狐衣恨极了这些所谓道貌岸然的人，人啊，有的时候真的不如妖。

　　“城主府专设神祠供奉句芒，你去城主府一看便知，那神龛下有一面镜子，镜中藏有一处废墟，那镜子似乎是通往那废墟的入口。那废墟是何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废墟对于那邪神来说很重要，那该死的邪神就是从中得到了盗取凡修性命的办法”。
　　“这需要一个修士作为媒介，让那邪神降临，神，降临下界会被天道感知。他自然不会这么蠢，牧闻烬就是那个修士，五百年前，他们就已经开始了，牧闻烬从中得到的好处就是快速提升修为”。

　　她作为牧闻烬的棋子，就是替他遮掩，以便他东窗事发时可将罪责全部推在她身上。但她没想到牧闻烬过河拆桥的速度如此之快，那日文鳐盛宴，宴席开始之前，他暗中给她下了毒。
　　宴席之上，她毒发，妖身暴露，自然会被在场之人诛伐。

　　“你如何证明不是你一面之词？”。
　　封昭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不排除是青面狐为自保而拖他人下水。毕竟，她当年在牧氏时，怎么也看不出牧氏居然会养出这样的人。
　　“牧闻烬手里有长生珠，是这些修士寿命所聚而成，你一验便知”。

　　封昭颔首示意，“这么一说，我算了算句芒的神生，他是第九任春神，确实寿命快到尽头了”。
　　狐衣一愣“神也会死么？”。
　　“会，为何不会，信仰供奉的只是这个神的这个名号而已，神，不是永恒的，若是到不了真神之境，只是伪神”，“伪神寿命有限，自然会死”。

　　三花嗅着封昭的气息，迈着它那有力的四只小短腿，哼哧哼哧从巷口跑到封昭脚边蹭啊蹭。

　　凰烛被它这卖力而又跑不快的样子逗笑了“它这个狗鼻子真灵，隔这么远都能闻到”。
　　羿叔若是在场一定会大声反驳这话，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谁说小胖狗就不能跑得快了。人家三花从生下来就被他各种灵药灵植滋补着，吃的比一般人那简直不要好太多了，都快开了智了。
　　封昭抱起三花，手掌蹭了蹭它软乎乎的毛，满不在意地开口“有些神，确实不是个东西”。

　　说这话，她丝毫不觉得冒犯哪位神明，毕竟事实就摆在那里，更何况现在由春神变邪神的句芒也在那里。
　　狐衣听着她大胆的话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也是……”。

　　封昭毫不避违点头，“是，只不过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稀罕这个名号。

　　曾经是，现在不是，还是活着的……神明，那就只有一位……

　　狐衣有了一瞬的胆怯，当年的那位，杀伐果断，便是上一任妖帝，她也敢揍。凭借一把剑杀遍九界无敌手，修为仅在神帝之下。她的脑子翻旋昏转，耳朵里发着尖音和幽鸣之声，可那位不是消失了么……

　　“可那位……不是……”。

　　“没有啊，我现在好好地站在你面前，是消失了，又不是死了”，也是，当年她那样，不死才怪，都认为她死了才正常。

　　确定了心中所想后，狐衣悲戚地出声“所以，你也会灭我口，掩盖那句芒之事？”。

　　“神明啊神明，你高高在上，享人间烟火，用无数凡人和修士堆砌起来的心血成就至高无上，却反过来说众生蝼蚁，不值顾念”。
　　似是自嘲自己轻信于人，又似对神明信仰崩塌的不可置信，她身上仅剩的一点生气全都散去。

　　巷中的青色灵雾越发浓厚，昭示着它的主人快死了。

　　嗯？她怎么就跳场了？将她和他们混为一谈，这是对她的侮辱，对她极为严重的侮辱，比之当年传言她打不过妖帝还要更加侮辱，“谁同你说，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难道不是吗？狐衣又渐渐生出了一点希望。
　　“我确实不会救他，违逆天道救活他，从此他也只是不人不鬼的活着，与死无异”。所以封昭不会救，她一向认为，若非本愿活着，将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狐衣眸中的光彩彻底暗淡下去，果然还是不可以。
　　“不过，我可以修复他的残魂，让你们同时去往冥域，或许在那里，你们还可一见”。
　　凰烛就知道，她的神主无所不能。

　　“真的可以如此？”。
　　狐衣听过这样的法子，但这需要神明祝祷降下神赐，她为神厌，自然是不可能的。如今乍然听闻，恍惚总觉不可信。
　　“自然，不过你罪孽深重，牵扯人命太多，我不知最后你是否能同他一起，此事还需看你们的造化，或许你需要还清孽债，或许你需要积攒功德”。
　　她如今神力几近干涸，太过绝对完全是做不到的，只能推波助澜，剩下的全然看她自身。

　　坠入无间地狱或是重头来过，都在于她自己。

　　“我不怕，只要，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即可”，刀山火海她都走过，其他的，她无所畏惧。再来一遭，不会比如今更差。

　　“有一个条件，我要你信仰我，用你的灵魂信仰我”。
　　当一个人的信仰之力极致到一定程度时，他的信仰会包含她的情感。
　　她现在需要这样的信仰，这样的情感，她的灵神一魄空虚无比，只剩黑洞。丝丝光亮的信仰之力，虽如蜉蝣撼树，终是有光。

　　突然，一声轰鸣传来，大地跟着颤动，忽听喊杀声四起，整个长掖郡充满了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天空硝烟弥漫，箭矢凌空乱飞。

　　是现任妖帝仓庚袭城!

　　封昭凝思一瞬，复而看向狐衣“你的手笔？”。

　　狐衣勉强笑了笑，脸庞隐没在阴影中“并不是，是牧闻烬手中长生珠的消息泄露，引来了仓庚，神都觊觎此物，何况妖”。

　　她快死了，只觉浑身冰冷，周身疼痛，呼吸微弱而艰难，巷中的灵雾隐约散了大半。“我，青面狐衣，在此起誓，会信仰您，用我的灵魂信仰您，生生世世，唯信以您为我之信念……”。

　　誓成，神明走下高台，垂怜青面狐的痴妄，烛台高照，她立于万物之中，看着黑暗中的那只小狐狸慢慢消散。

　　识海深处，她过完了狐衣的一身，狐衣将最诚挚的信仰，最深处的感情一一奉给她——此刻信仰的神明。

　　狐衣从不信神，她从前为小妖时信奉应该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坚守自己的准则，视自己为神明。
　　不须赛神明，不必求巫祝，世间万事万物唯有自渡方可。

　　她为大妖后，依旧不信神，救她自己于水火中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但此刻，她愿意为了梅执礼奉出自己的信仰。

　　她心房中藏着的那缕滋养了数百年的魂魄，因滋养的力量夹着着恶孽，气味浑浊了许多。

　　小狐狸的尸体消散为一抹青烟和这缕魂魄相缠绕着向虚空飞去。

　　磅礴的情绪蜂拥而至，冥冥之中，她似乎能看见这些情绪，一闪便不见了。

　　“阿烛，你未信我之前信神吗？”，封昭忽然问凰烛。
　　凰烛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不信”。

　　“那为何后来信了？”。

　　凰烛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信神却又不信，在遇到神主你之前，我只信我自己。在遇到神主你之后，我还是只信我自己，但我将我的信仰都给了您，因为我觉得信仰和信神是两回事”。

　　好复杂，凰烛不知道如何该说得更具体些，又描述到“就是那种信神可以随便信，苍生、凡修几乎都信神，可是他们纯粹的信仰却没有落到神明身上”。
　　完了，她好像越说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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