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

　　视频，语音，就连秋秋都找不到方念的踪迹，江如的电话打到萧白那，“把温诩的电话号码给我。”没有前因后果，语气近乎命令。

　　机场里的停车场，萧白特地来接她俩回去：“怎么了，我发你手机里。”挂上电话，萧白先拨通了温诩的电话，才将号码发过去。

　　呜咽的抽泣声，在温诩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萧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把医院地址发我，我们一会到。”不能留近乎崩溃的温诩单独在医院，萧白给沈纾打电话，三言两语交代完，“你先去医院陪温诩，我们随后就到。”

　　“嗯，接上江如吧。”

　　“知道。”萧白突然有点儿愧疚，要不是她有意安排江如出差，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赶去医院的路上，车内噤若寒蝉，萧白和周里里谁都不敢说话，瞧江如的脸色，像是要杀人，俩人大气都不敢喘。

　　指针刚过十二点，江如收到方念定时发来的邮件，“小如如你好啊，你不要生我气哦，我想我现在已经获得了快乐。床下面放着我的银行卡，密码你的生日。不快乐的话，就替我看看这个世界吧。希望那些讨厌我的人，都能在我消失后获得幸福～小如如，钱花慢一点，记我久一点，好不好，真的不想被所有人遗忘呢～”

　　“方念，你混蛋。”江如低吼着，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胸口又涩又堵。

　　手术室的灯亮着，谁都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温诩候在手术室外面，双手抱着头，脸深深埋进臂膀中。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嘛，又何必表现出一副在意担心的模样，江如站在温诩面前，冷冰冰的道，“你可以走了，不管方念能不能救回来，你们之间的恩怨，可以了结了吧！”

　　为自己辩解的话说不出口，温诩无助的看向江如，“我……”

　　蓄满力的拳头砸在温诩脸上，江如歇斯底里的喊道：“滚。”

　　鼻尖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温诩在江如面前抬不起头，她默默起身，在拐角处靠着墙面缓缓坐下。

　　“手打疼了吧。”萧白抓起江如的拳头，放到嘴边轻呼。

　　江如的视线移动到萧白脸上，盛怒之下江如的眼神骇人，盯着萧白半晌，江如摔开了萧白的手，冷冷道：“你也可以走了。”

　　萧白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讪讪地在江如的怒视中退场。她蹲在温诩身边，祈祷方念千万别出事，不然她和江如之间，怕是再无机会。

　　等待的时间每分每秒都无比煎熬，唯一的好消息是，江如的眼皮终于不跳了，这是不是预示着方念的危机解除，她们还有重新开始的希望。

　　手术室的灯熄灭，温诩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人是她送来的，签字时她说是方念的姐姐。当年家里有收养方念的完整手续，说是姐姐也没错。

　　“刚刚医生通知，方念被送到ICU了。”温诩颤颤巍巍的将医生的通知转达。

　　剪刀没刺破静动脉，温诩制止的及时，加上方念手里都是奶油，滑腻减弱了方念对剪刀的把控，人只要醒了，就脱离了危险。目前唯一的状况是，患者没有任何求生意志。

　　人还活着就有希望，江如缓了好一会，造成方念绝望的因素有二，温诩现在不好解决，但可以从方母入手。

　　江如整理好思绪，看向温诩：“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说。”温诩身上的棱角被磨平，她近乎卑微的望着江如。

　　“一天之内，让方念的母亲，彻底消失在方念的生活中。”她不管温诩用什么办法，方母的消失应该能给方念带去一点生的希望，“能做到吗？”

　　温诩郑重的点头，目光坚定的道：“能。”

　　没有人能劝动江如，她就在医院里坐着，她要在离方念最近的地方守着那颗破碎的魂魄。

　　凌晨四点左右，城市进入深度睡眠，安静的街道沉淀白日的喧嚣，接纳成百上千人的悲欢离合。林立街道两旁的树木，远处的山峦，广阔的大海，它们像是智慧的老者，看尽这世间的繁华与落寞，看清这尘世的人情冷暖，用最温柔的姿态，允许这一切发生。

　　太阳重新升起，无论何种经历，人只能继续往前走，悲伤或欢愉成为生命起伏的旋律。在终点回看时，那些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变得遥远而陌生。

　　沈纾的手轻轻搭在温诩的肩膀，无论是谁离开，早晚都会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一个人会被另一个人记得多久呢。沈纾想若她是方念，定要长长久久的活在她们的生命里，定要她们活在苦痛中，日日煎熬。

　　“方念的母亲，可以送到豫虹专科机构。”当地一家比较私人的精神病院的机构，沈纾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平静。

　　只要告诉方母，她女儿被自己彻底辞退，告诉方母不会再提供住处，请她们尽快离开，方母就会发了疯似得找方念算账吧。

　　房屋的密码没做改动，原主人温诩顺利进入，提前用钥匙锁了方念小屋的房门，调整好摄像头的角度，她敲响了方母卧室的门。

　　熟睡的女人被人叫醒，刚要发脾气，见到来人是温诩，布满皱纹的脸堆起笑容，“你怎么来了，吃早饭了吗，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这是方念从未有过的待遇。

　　“不吃了，跟你说点事。”温诩回到客厅，等方母出来，三言两语交代完事情。她只说不再用方念当助理，至于为什么，温诩没找出理由，她现在说不了方念一句坏话。

　　方母一边骂着女儿的不是，一边询问发生了什么，“死丫头，一天天就知道作死，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按住温诩的手，沈纾知道，有些人现在最听不得死字，“阿姨，你看温诩惨白的面色和脸颊的淤青，她刚吊完水，吃的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真不能再留方念，这……我们也没办法。”

　　未经任何调查，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却不相信自己女儿的人品。沈纾瞧着怒气冲冲往方念卧室走的女人，她突然理解了方念的选择，不被爱着的小孩，很难学会爱自己。

　　锁住的房门阻碍了女人的脚步，她咒骂着方念，要她开门，扬言要打死她。

　　回应方母的是一片死寂，“死丫头，我让你不开门。”方母转身冲进厨房，抄着砍骨刀折回，“你tmd就是不想让我过舒坦日子。”砍骨刀砸在门锁处，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你给我把门打开，别tm装死……”方母像疯了似得砸着门锁。

　　温诩将视线转向别处，她和方母谁都没好好爱过方念。

　　加了料的果汁递到方母面前，“阿姨，你先喝点水。”沈纾温言劝说方母，“小孩子慢慢教吧。”见方母喝完果汁，沈纾便提出先行告辞，家务事她们不便久留。

　　半个小时后，温诩和沈纾重新返回，将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方母带走，赶往建在山林里的精神病机构。

　　驱车五个小时，又是穿越树林又是盘山路，手机信号丢失，想逃怕是都找不到路，温诩心下稍安。

　　视频里，方母疯狂砸锁的画面成为患病的最好佐证，加上方母生平经历的种种，从被家暴，到故意杀人被判入狱，现在又出现暴力行为，沈纾介绍完基本情况，无奈的补充道：“她不认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可能会有过激行为。”

　　送到他们这的患者，大多数有暴力倾向，正规医院资源限，家属才将他们送到管理更加严密的豫虹。

　　“乐姐特意交代过，放心吧。”负责接待的大夫朝沈纾点点头，他们这里，除非家属亲自来领人，否则别想出去。

　　单独的病房里，方母悠悠转醒，她的手脚被束缚带固定，眼神一点点变得惊恐。沈纾脸上挂着友善的笑意出现在方母的视野，她往方母嘴里塞了片辅助放松的药。

　　给方母催眠的时间里，沈纾重新梳理方母来到此处的前因后果。

　　“你女儿自戕而亡，这是医院出具的病危通知单和死亡证明。”真真假假的叙述中，沈纾告诉方母，“你无法接受女儿的离开，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被送往医院。”

　　催眠被植入的新的记忆，无法完全覆盖旧有记忆，但能引起思绪的混乱，已经达到沈纾的目的。她唤醒方母，继续道，“这是方念的遗书。”按照方母的性格，遗书即便是伪造的，她也难以察觉，更不懂得求证事实的真相。

　　“你在这里面，一日三餐有专人照料。你出去该如何生活，没有人会管。”沈纾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令方母绝望的话，“你和温诩是害死方念的凶手，她已经离开，不会再见你，更不会管你。”她冷眼注视着方母，“你是聪明人，该懂得怎么选。”

　　以后续葬礼为由，沈纾带走全部的纸质资料，不给方母留下任何把柄。等她在专科医院住上段时间，就算感觉事情不对，一个精神病人翻来倒去说的话，谁又会信。

　　留在病床上呆愣的方母，她甚至没要求去参加女儿的葬礼，大概是死人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吧。正常人身处周遭都是疯疯癫癫的人群里，本能的会感到害怕，不需要做什么，足够方母活得心惊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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