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凌小芊刚回到家就收到了杜子航发来的饺子照片，还带着一句“谁做的，比我哥差远了”。

　　虽然是很没礼貌的话，但也正是这傲娇臭屁的文字让她拧了一晚上的眉头舒展开来，暂时逃离纠结的情感关系，和小孩说话总是简单直接的。

　　凌小芊放大那张照片，画面正中央的盘子里还剩3个饺子，右下角微微露出醋碟，上面还浮着层饺子里流出的油，以及掉下的馅料，显然是他还没吃完的碟子误入了镜头。

　　0：不好吃你还吃9个！

　　半晌，他才回复“得吃了才知道不好吃啊”。凌小芊笑笑，这小孩倒是会找借口。

　　杜子航：这是谁给你做的，肯定是男生给你献殷勤，偷鸡不成蚀把米，暴露他缺陷，趁早离他远点！等我哥回来给你做更好的！

　　凌小芊吐槽他乱用歇后语，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学习上，小孩果然收敛许多，还乖巧地将作业一一拍照给她看。凌小芊左右无事，在这一套套诗词鉴赏的习题中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小孩七扭八歪的字迹，配上庄重沉郁的怀才不遇的诗文，反而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凌小芊趁着灵感袭来，赶紧拿出笔记本唰唰写了几笔。

　　杜子航：如果下次月考，我语文成绩能提高五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怪不得刚刚那么乖巧，原来是憋着坏呢！

　　0：十分！
　　0：而且不能是“做你嫂子”这种无理的要求！
　　0：有理无理的界限解释权归我所有！

　　凌小芊也学聪明了，提前把规矩立下，避免上套！连发三条后又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很“无理”，是不是有点欺负小孩呢？她刚想找补点什么，杜子航便发了个“一言为定”的表情包，是个憨憨的包子，果然是包子铺家的孩子。
　　只要不是太难为情的要求，她都答应便是，总不能忽悠小孩，凌小芊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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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入职。

　　虽说只是开个培训会、简单报个道，还不算正式上班，但凌小芊也起了个大早，遵照闵秀慧的吩咐认真化了个妆，套上了闵秀慧昨晚精挑细选的衣服。当然，在凌小芊据理力争之下，没有穿太显身材的时装，只是简单的修身牛仔裤和一件灰色开身卫衣。

　　不过，宽大卫衣里面，是一件V领紧身衫……
　　照闵秀慧的意思，是要她在培训的时候敞开衣服，让性感的毛衫若隐若现……

　　培训会上有很多适龄男孩，又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业编，完全符合闵秀慧的选婿标准。

　　但凌小芊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虽然没开空调，但培训会议室里依旧很热，凌小芊始终坚守拉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凌小芊是典型的i人，坐在了最后一排，没有和任何人同桌。她以为自己可以这样默默无闻苟到会议结束，没想到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在一群身着休闲装的同事中间，她这身正装显得格格不入。

　　“不好意思，我可以做你旁边吗？”她声音温柔有礼貌，还背着个大大的双肩包，“我从外地来的，有点堵车。”

　　凌小芊赶忙往里挪了一个位置，“没事，会议刚开始不久，”待她坐好，拿出纸笔，凌小芊把自己的笔记本推到她眼前，“这是刚才讲的，一会儿还要挨个自我介绍。”

　　女孩感激地笑笑，认真看了看笔记，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手稿，默默温习着。

　　自我介绍是按座位次序进行的，凌小芊庆幸自己坐在了最后，不必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细细听着，大家多是例行公事般报一下姓名、年龄、家乡，最后再提一嘴“未来会努力工作，请大家多指教”之类的套话。凌小芊便暗自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长篇大论的自我介绍腹稿尽数删减，什么毕业院校、性格特点、兴趣爱好一概不提，轮到她时也只是照本宣科地一句话介绍而已。

　　压轴的是西装女孩。
　　“大家好，我叫徐一一，来自苏湖省益州市，专科就读于苏湖XX学院，本科就读于……”

　　或许是最后一个，没有后来者的催促，又或许是不舍得让辛苦准备的稿件再无面世机会，徐一一说了很长时间，用她那南方女孩特有的温柔软糯的语气，虽然是照着稿子念，但让人听来并不生硬，吴侬软语的魅力果然很厉害，即便到最后只是说些“奉献”“奋斗”“服务”之类硬邦邦的口号，也不让人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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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场休息，刚走出校门的毕业生们前后左右聊着天，气氛和谐愉快，仿若美好的课间十分钟。

　　徐一一对照着凌小芊的笔记，认真补全落下的部分，就像争分夺秒绝不午休的学霸。

　　“谢谢，”她终于停笔，抬起头，朝凌小芊一笑，“你的字真好看！”

　　凌小芊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才有机会定睛细看她，虽然穿着整齐干净，但却未施粉黛，加上这一笑更是学生气满满。

　　“不客气，”凌小芊接过笔记本，“苏湖离这儿很远啊，你一个人过来的嘛？”与其说是对她好奇，凌小芊更像是想加入这谈天说地的社交场，让自己与大家融作一团。

　　“嗯嗯，我坐飞机来的，在单位附近租了房子，不过还没来得及购置东西呢，”她还是腼腆地笑着，“你叫凌小芊，我可以叫你小芊嘛？”

　　“当然可以，”凌小芊很开心，这是她进入职场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以后咱们周末还可以一起出来玩呀，带你逛大林海！”

　　凌小芊知道孤身一人在外不容易，她大致算了算，专接本读下来要五年，她俩又都是应届生，那自己差不多比她大两岁。她忽然想到郑卉，在京北实习的时候，工作生活都是郑卉在帮她。虽然自己也是职场小白，但在生活上还是可以扮演一下卉姐的角色吧，凌小芊有种传递接力棒的感觉。

　　“好啊好啊，”徐一一兴奋起来，也打开了话匣子，“你有接到局里姐姐的电话吗？我昨晚被通知要先到局里跟班学习半年，之后再回原单位。”

　　“没有诶，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你原单位按摩医院太偏了，周围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这儿在市中心，比较繁华，而且我家也在这附近，下班可以约个晚饭啥的！”凌小芊没想太多，单纯觉得朋友之间能常见面才好维系感情，尤其是新朋友。

　　徐一一叹了口气，“但是我租的房子离这儿好远，通勤好难哦，”还没等凌小芊出言安慰，她自己就恢复笑容，“不过我还是服从组织安排，一切困难都能克服！”

　　凌小芊刚想称赞两句她这乐观主义精神，就被人事科长叫了出来。

　　果不其然，也是跟班学习——

　　但似乎还有转圜余地，人事科长说的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见凌小芊还是一副没考虑清楚的样子，他又带她往科长办公室走，“主要是来儿童福利科学习，先来见见沈科长吧，了解一下工作！”凌小芊规规矩矩跟着他走。

　　科长很热情，也一副苏湖口音，是个又瘦又矮的中年男人，穿得也很随便，脚上还踩着双棉拖。人事科长简单介绍了下凌小芊，便离开了办公室。

　　沈科长长先说了说科室的业务情况，然后往椅背上一靠，“你是福利院的，但福利院只是一个下属事业单位，一个科级单位而已，就那一小摊子事，局里就不一样了，要统筹整个林海市的儿童福利工作，舞台大得很，你能学到的东西也多！”

　　凌小芊虽初出茅庐，但也知道这是在画大饼，就像读研时导师也曾拍着胸脯保证给她找龙头公司实习，可最后连学位论文都没指导完就撂挑子荣休了。饼画得越大，越危险！

　　“科长，我之前政审交材料有去福利院参观，也跟直属领导聊过未来的工作方向，主要是做宣传方面的事，也和我本硕专业比较对口。我怕自己能力不足，干不好这么大的工作。”凌小芊是打心眼里不愿跟班学习，或者说，她不愿做有挑战性的事，她不想改变现状，她是真的害怕。

　　“不会啊，”沈科长长开始从她的专业入手进行鼓励，“你这专业和我们的工作也很对口呀，我们也要宣传，不过是更大范围的，是立足于整个林海的儿童福利事业，比福利院的视野更大更广！”

　　凌小芊又问了问编制、调动、职称、时间等更为务实具体的问题，沈科长长都一一解答，而且让人挑不出任何缺点，仿佛能来局里跟班学习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但凌小芊仍旧没有一锤子敲定，她始终记着“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这几个字，只礼貌地回说自己需要和家里商量一下再给答复。

　　之后的培训内容凌小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意兴阑珊地和徐一一告了别。倒是徐一一，得知凌小芊也要跟班学习后开心得不得了，“你也服从组织安排呗，多好呀！”劝人容易劝己难，凌小芊可没她那么乐观。

　　“凌小芊，你考虑好了吗？”散会时，人事科长叫住凌小芊。

　　凌小芊倒是在家庭群里说了，但只有初中文凭的父母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在市局级别高，在高级地方工作更体面，所以群里一片欢声笑语，庆祝凌小芊跟班学习。

　　“没，我想中午回去再和父母商量一下，”凌小芊还是能拖就拖，但见人事科长脸色不佳，又赶紧补充道，“我一会儿先去原单位报道，下午就给您答复，可以吗？”

　　“反正你快点吧，这事儿挺急的！”

　　凌小芊连连称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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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到福利院报了道，见了主任、院长，还有几位政审时觉得和蔼可亲的同事大姐，她才知道，“征求意见”只是客套话罢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当真。
　　换句话说，跟班学习是板上钉钉的事，连院长都不能拒绝，更何况是她这个刚入职的新人！

　　“放心，三个月后我就找局长去要人，让你回来！”院长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走出福利院大门，凌小芊不知道他们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客套话。看着院里玩耍的孩子，那一张张不知世事的纯真面庞，她只觉得迷茫。

　　但现在，她还是选择相信院长的三个月之约。
　　或者说，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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