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摊小贩小县令

　　月儿高悬，虫鸣清脆，半夜突然到来的雨给夏夜带来短暂凉意。

　　天没亮就要起来准备早餐的材料，忙碌一上午之后下午还得炒菜，劳累的祁朗一点都不意外地陷入了深度睡眠，就连一向准时的生物钟都没能发挥作用。

　　直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才在黑暗中惊慌地睁开眼。

　　“祁朗，快点起来，不然备料来不及了，记得叫纪淮。”祁志远隔着门提醒完，转头又去了祁夏房间。

　　脑子还没缓过劲的祁朗直挺挺地躺着，感受肌肉无声且酸涩的抗议。

　　月光照在屋内，昏暗陌生的屋顶让他有些恍惚。

　　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后，祁朗这才抬头看向胸前，原来害他做了半夜噩梦、喘不过来气的东西是某人的手臂。

　　又过了一会，头脑完全清醒的祁朗将身上的大山甩开，一鼓作气爬了起来。

　　月光下，纪淮的呼吸低沉而均匀，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白玉一般细腻莹润脸庞透出舒适与安宁。

　　被压了一晚上的祁朗越看越来气，直接上手捂嘴捏鼻。

　　呼吸困难的窒息感使得纪淮被迫从美梦中醒来，挥着手惊恐地看着似乎正要了结他小命的祁朗。

　　“终于醒了，怎么叫都没反应，非要我上手段，你这睡眠质量可以啊。”祁朗拍拍手，云淡风轻地下了铺，“快点起来，本来就起晚了还这么难叫，真让人操心。”

　　一脸懵的纪淮真以为是自己睡得太死，立刻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昨天实在是太累了。”

　　撒谎不眨眼的祁朗摆摆手，大方说：“行了行了，起来就行，快去洗漱吧，一会妈又该来催了。”

　　“哦。”

　　单独一间屋的祁夏，在几人轮番轰炸都无用的情况下，直到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才悠悠转醒。

　　赵美兰一看到她就狠狠敲了她三下脑瓜：“你呀你，非要自己睡一间屋，到了点又醒不过来，别人叫也没用。”

　　“这不是生物钟还没调好吗。”祁夏心虚地摸摸脑袋。

　　“就算没调好，也没见你提前醒啊，再这样就还是按以前，我跟你一间屋。”

　　“别呀，哪能为了我让你和爸夫妻分离呢！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睡过头了，真的。”

　　赵美兰听得头疼，她按着太阳穴无力地说：“不许跟你哥学，说的什么话这是。一会儿就开店了，还不去把自己收拾好。”

　　“哦哦，马上马上，我很快的。”

　　鱼肚泛白，随着朱红斑驳的大门开启，早早就在门外等着的小摊贩们排着队进了城。

　　拉满蔬菜的驴车缓缓驶着，林巧娘与同行的妇人说：“张婶，辛苦你和郑叔了，一会在前面那个街口把我放下就行。”

　　“哦，行。老郑听到没有，前面街口的店前面停下。”

　　“知道了。”

　　咚咚咚，祁夏才刚洗漱完就听见敲门声，她卸下木板伸头一看，只见林巧娘正和两个不认识的人说话。

　　“夏夏，你哥呢，快叫他把东西搬进去。”

　　“哦，我去叫他。”

　　祁朗搬豆浆和豆腐脑的时候，祁夏才有空问林氏：“林姨，今天怎么不是孙叔来送你？”

　　“一来一回太费时间，正好隔壁婶子他们要来县里卖菜，就把我捎来了。”

　　“哦～”祁夏对着两位长辈点点头，“两位赶路累了吧，要不要进来填填肚子？”

　　张婶听见这话，赶紧一边摆手一边后退说：“不不不，我们吃过了才来的，要早些去集市占位置呢，就不麻烦了。”

　　不等祁夏反应过来，郑张二位已经架着车往集市的方向去，出来看是怎么回事的赵美兰拉着林氏问：“巧娘，这是谁啊？”

　　“是隔壁相熟的长辈，孙二送我过来再回去都过饭点了，昨天好些豆腐没卖出去。郑叔他们每天都要来卖菜，我就请他们把我一块儿捎来，晚上孙二来接我就行。”

　　“哦，挺好挺好，这样大家都方便。”

　　祁佑穿戴整齐，手里拿着鸡蛋堡，时不时向门外张望。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立刻挥着手叫：“石头哥哥，这里！”

　　昨天石头送他回来已经认了地儿，两人约好以后一起上下学，这样就不用祁朗他们再花时间接送。

　　“石头哥哥，看我带的鸡蛋堡，咱们一人一个，走吧。”

　　“佑佑，讲堂里不让吃东西，上次你给我带就被夫子说了。”

　　“哎呀，路上就吃完了，夫子不会看到的，走吧走吧。”

　　于是两个小的结伴向学堂而去，祁佑一路上叭叭个不停，天上的云地上的草，什么都能说上两句。

　　郑世麟在马车里都能听到他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想到之前因为他被罚抄，心里就一股子火。

　　他正想让小厮架快一些，就听见祁佑说：“石头哥哥，你怎么吃得这么快，是不是没吃饱呀？对哦，你比我大，吃得也要比我多，那我明天给你带两个鸡蛋堡，还是说你想吃煎饼果子？”

　　石头的回答郑世麟没听清，他的脑子里只有鸡蛋堡和煎饼果子在盘旋。

　　郑家家大业大，郑世麟又是男娃娃，除了他爹严厉些，几乎所有人都宠着他。按理说在口腹之欲这点上自然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惜沈夫人瞧不上街边摊子的那些吃食，不让家里人给他买。

　　之前石头被夫子说的时候，他就被鸡蛋堡的味儿馋得不行了。可是他偷偷让人买了好几次鸡蛋堡，除了第一次吃进了嘴，后面都被院里的婆子发现报告给沈夫人了。

　　一想到这，郑世麟仿佛又闻到了鸡蛋堡的香气。他把窗推开一条小缝，看着祁佑手里的鸡蛋堡，拳头不由得握紧，但最后也只是让小厮架快些。

　　太生气了，为什么这些东西偏偏是讨厌鬼家的摊子上的！

　　鸡蛋堡、生煎包、煎饼果子，一连几天被石头身上食物的味道冲击之后，郑世麟实在是忍不住了。

　　管他谁家的铺子，他花钱就是客户，讨厌鬼还要感激他呢，正好治治他的嚣张气焰。

　　对，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加油打气完的郑世麟，脑袋抬得像刚打完鸣的公鸡，神气地来到祁佑面前。

　　石头去问夫子问题了，祁佑只能在他的位置上等人，谁知道小胖子居然主动来找他。

　　以为郑世麟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小家伙眼一瞪眉一皱，先一步拍着桌子说：“干什么！”

　　大哥哥说了，遇见坏人就要比他更‘坏’，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出师未捷的小胖墩儿被祁佑那声中气十足的问候吓了一跳，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但想到自己是来花钱的，他硬挺着脑袋把银块往桌上一丢，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再这样我就不让你赚钱了。”

　　祁佑怀疑自己听错了，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恶霸，又看看桌上的银块：“什么赚钱？”

　　“咳咳。”说到这，郑世麟嘚瑟地挺起胸脯，“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和你计较。从现在起，你每天早上给我带一个鸡蛋堡，煎饼果子也行，我一个月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

　　“不要。”祁佑一刻也没犹豫，直接拒绝了。

　　“这还差不多，算你识……”

　　郑世麟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不对，讨厌鬼刚才是不是说不要来着？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你吃太多把耳朵也堵上了吗？”

　　“你！你你你！你又骂我！”

　　祁佑哼了一声，傲娇地把小脸转向一边：“谁骂你了，我可没说你胖。”

　　“你就是这个意思！”

　　“那是你自己想的，不关我的事。”

　　“你！你凭什么不给我带吃的？”

　　“你有病吧，我为什么要给你带吃的？！”

　　“我花钱了！”

　　“谁要你的臭钱，你要给我可没说要收！”

　　“不行！哪有人会赶客的，你必须收！”

　　“不收不收就不收！这钱上面有你的臭味，我不要！”

　　“你！你胡说！我每天洗得可干净了，哪有臭味！”

　　“就有就有就有！我说有就有！”小家伙越说越来气，直接把银块扔到地上，“臭死了，带回去会把我家铺子染臭的，那就没客人愿意来了。”

　　“你！呜啊————你太过分了！”

　　作为家里长辈的心头宝，郑世麟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他的衣裳都是用香熏过的，才不臭呢！

　　从夫子那回来的石头，远远就听到了哭声，只是没想到这声音会是郑世麟发出来的。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问旁边收拾好东西的陆晏声。

　　“晏声，你刚才在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弟把郑世麟骂了。”

　　石头大惊：“啊？！祁佑骂了郑同学？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话虽这么说，可石头自己都不太信，看祁佑神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确实像是刚打了胜仗一样。

　　“佑佑，你干什么呢？”

　　“石头哥哥，小胖……小霸王非要给钱买我家的吃食，我不干他还不乐意，有毛病。”

　　“郑同学，是这样吗？”

　　“才不是！他骂我臭，还说我的银子也是臭的！”郑世麟一边哭一边控诉。

　　“就是臭的，你鼻子不好闻不到，我闻得到！”

　　“好了佑佑，别再说了。”

　　难怪小霸王会哭，祁佑这张嘴，有时候还真是不饶人。

　　石头把祁佑拉到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不许再开口，然后拿出帕子递给哭包。

　　“郑同学，祁佑说你臭确实是他不对，可是做生意也不是你花钱他就一定要卖的。说得不好听一点，你这叫强买强卖。”

　　“那我要吃啊，他不卖我吃什么？”

　　“这……”石头转向祁佑，“佑佑，你为什么不卖给郑同学？”

　　“哼，我不喜欢他，就不卖！”

　　“是你用弹弓射的我，还害我被夫子罚抄，我都没找你算账，怎么算也该是我不喜欢你吧！”

　　“随便，不喜欢正好。天天欺负人，谁要你喜欢。”

　　“我又没欺负你！”

　　“那也不行，坏蛋，就不要你的钱，不给你吃。”

　　“你！”郑世麟气急了，看到陆晏声在门边看他笑话，随手拿起书就向他扔过去，“都怪你都怪你！”

　　“唉唉唉，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吵架归吵架，动手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石头赶紧拉着郑世麟不让动：“郑同学，要是让夫子知道了你又会被罚抄的。”

　　“罚吧罚吧，抄死我算了！都是你这个拖油瓶，整天就知道装乖，祖母喜欢你就算了，爹爹还一直夸你。自从你来了，什么东西都要和你分，都给你算了！”小胖子说着说着，又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陆晏声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他哭，等声音小些了才说：“我姓陆不姓郑，舅舅祖母对我好是因为母亲不在了。就算他们再怎么喜欢我，郑家以后都是你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暂时借住罢了。”

　　郑世麟是真气昏了头，大叫：“不要了不要了！什么姓陆姓郑，他们就是更喜欢你！”

　　祁佑捂着耳朵，没好气道：“吵死了，你这么讨厌，谁会喜欢啊。冷冰冰都能比你讨人喜欢，你还觉得自己没问题，怎么这么自恋！”

　　“佑佑！你少说点！”

　　“哼！”

　　祁佑转过头不理人，小胖子则是被他气得又哭了起来。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等不到人的小厮进学堂来找人，看到这场景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上前把人扶起。只是小胖子哭的太投入，根本没心思回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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