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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海飘零兄弟阋墙 清宵梦醒谁家宋郎
两人挽手坐下,池月忙悄声问,“听说李直潜逃海外自立汉王,和朝廷对着干,你怎么还敢跑回来?谢正和呢?”
春桃叹了口气,“正和在外面和知府大人说话呢。这次……是我劝他回来,李直正想办法将家眷送到海外,有市舶司放水,倒也方便。谢清和虽是李直左膀右臂,但一直不满李直左右摇摆的态度,这次李直称王,还是谢清和等人逼的,李直大为光火,说他们绝了他后路。”
池月惊讶,“李直到底怎么想的?”
春桃皱眉,“我没见过这个人。听正和说,这个人极其恋乡怀旧,一直声称自己孤悬海外,心系大明。他被架在高位称王,倒又巴巴地往两浙递书,剖白‘并无叛心’,只是‘被逼无奈’,说什么若朝廷肯给条生路,他情愿替朝廷守御海疆,畅通贸易。那市舶司听着倒颇意动,偏生总督巡抚恨得咬牙,必欲除之而后快。两边正僵持不下呢。”
与史书所载相去不远,这李直打的果然是“以武求抚”的主意。
池月恍然大悟,“怪不得陈矩大年下跑苏州。”
陈矩在江浙一言九鼎,此番来,置办年货应该是顺带的,和李直谈判才是要事,只是不知道谈判结果如何。
按照他息事宁人的处事原则,想必是有心让李直归顺。
春桃疑惑,“陈矩?”
池月点点头,“是司礼监的太监。”
春桃凝神细思,道:“前阵子倒是有位官人模样的人物,常与谢清和密谈。瞧着三十出头,身量高挑清瘦,面皮极白净,说话声气儿又轻又柔……莫不就是他?”
池月摇头,“我没见过。照你所说,应该是了。陈矩是宦官,这等机密勾当,必是微服简从,岂会穿着招摇的飞鱼服、挎着绣春刀?”
春桃闻言,忧色更重,“连宦官都介入,我更慌了。不瞒你说,此番回来,是想讨大人个意思,能否在如州府……给正和落个户,你知道,我担心夫人,又悬心小姐,也不惯海上颠簸,每次停船下岛,都得躺好几日。正和也十分心疼,不想我太遭罪。”
她贝齿轻咬下唇,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道出更深的隐痛,“正和一直跟在谢清和左右,我……我当初被他轻薄过,每次见他又气又羞……你应该明白,我不愿见那个烂人。”
池月噢了声,“怪不得你冒险回来。”她想了想,摇头笑,“落户不难,只他一句话的事。只是我看他未必肯。”
春桃黯然,“我自然知道正和身份敏感。只是流亡海外,朝不保夕,有钱挣没命花,何必来。”她眼神哀求,“娇娇,你……你能不能帮我说动说动?”
将随身的荷包摘下,她道,“这是三千两银票,你先收下,倘若大人四下活动不够,我们想想办法再凑。”
池月忙按住她手,“你这是干什么?没的恶心我。你既然开了这个口,成不成,我都得替你说和。我家那位,并非贪财之人。他若觉得事可为,立时便决断。若他摇头,纵有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也买不动他半句话。”
春桃垂泪道,“你说的我知道。我这也是走投无路,这才找到你。咱俩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想到天各一方,我自己就难受的每晚哭。”
池月搂住她,“我也舍不得你远走。你先在这府里住下,明儿我带你去见见夫人。成不成,慢慢周旋,你先别急。”
春桃嗯了声,含泪道,“谢谢你,娇娇。若这事能成,我吃斋念佛供你二人一辈子。”
池月无奈,“为什么将这种事搞得如此见外?咱们姐妹,以后有什么话,不妨直讲。”
贾雨村踏着夜色回府,身上犹带几分寒气,他自行解下外氅,池月还未开口,他淡淡道,“谢正和之事,我已修书一封,递与陈矩了。请他在苏州府地面,设法安顿。”
池月正踟蹰怎么开口求他,没想到他已经去办,又是惊讶又是迟疑,“这……我想着你不会答应谢正和,没想到……”
池月拿了家常衣裳来,贾雨村任由她伺候,“娇娇,此事,我本不欲沾手。陈矩若想做人情,将来或生枝节,自有他顶在前头。”
他心知陈矩此番南来必有要务,多半关乎海防招抚。借谢正和之事投石问路,正可窥探这位权阉的行事章法。
池月明白,他固然是为她考量才肯见谢正和,却也深含机锋。虽未直接应允,到底为春桃夫妻指了条明路。
贾雨村坐在桌边,倒了杯茶,慢慢饮了口,“你不必觉着烦难了我。若谢正和只是个寻常流民,在如州府给他安个户籍,不过举手之劳。偏他身份敏感,牵一发恐动全身。我何苦为他人之事,在自家脚下埋下祸根?”
他目光沉静,语重心长,“姐妹虽情深,但你我才是一体同心。娇娇,你须明白。”
池月用力点头,“我知道的,你转托陈矩,极是妥当。若是我,也会如此处置。只是你和陈矩初相识,就求他办事,会不会不好?”
贾雨村笑了下,“陈矩是性情中人,凡事以大局为重。此番我虽是私事,却更是公事。陈矩若想送李直人情,自然会去办。”
池月叹气,“春桃说谢正和此次离开是她撺掇的,只是给谢清和留了书信,这么久不见他动静,想必是默认了。”
贾雨村啧了声,“我看未必。谢清和主战拒抚,其弟却因情回乡,兄弟阋墙,嫌隙早生。陈矩若敢接下这烫手山芋,给谢正和落户,那便是圣上默许招安之意。有了这层‘护身符’,谢正和无后顾之忧,谢清和反倒能顾忌些。”
池月听着他抽丝剥茧的分析,心头钦佩,忍不住赞道,“夫君,你思虑得真真周全。”
贾雨村对她拍马屁并不感冒,“你明儿告诉春桃夫妻二人,就说是我的意思,请他们在府中安心住下,若事情能成,我自会安排人给他们开路引,若不成,他们愿意的话,不妨在如州住着,没人会找他们事。”
池月感动极了,“夫君,你真好。”
这是发自肺腑的。
让匪寇待在自己治下,承担的可是掉脑袋的风险,他这样是完全为了她。
贾雨村对她这奉承浑不在意,话锋陡转,“旁人的事,暂且搁下。我且问你,可想好哪一日随我动身回湖州了?”
难得年节休假,该把正经事赶紧办了。
池月见他旧事重提,又觉得头大,“这个……夫君……”
贾雨村冷笑,“我知你不愿。怎么?重生为人,换了副皮囊,还忘不了你那宋郎?”
几次三番提点她回湖州,她言语闪烁,总是推辞,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池月呆住,“你……你怎么……”
贾雨村毫不留情的打断她,“我怎么知道?你做梦都喊他,我自然知道。”
池月惊疑不定,“什么时候?”
贾雨村冷笑一声,眼中寒芒闪烁,“你初入府时。怎么?还想问我为何隐忍至今?不妨告诉你,我私下也曾着人细细查访过你旧日相识,竟无一人姓宋。彼时只道是梦呓错认。直到你说并非尘世中人,我方恍然大悟,这是旧相好了。”
池月心中暗惊,好厉害的心思!竟是不动声色早已查过她的底细。
池月急忙解释,“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贾雨村似乎很反感这个话题,“你不必解释。此事,原也轮不到我介意。从今往后,休要再提。我只当从不知道。”
池月急了,“我和宋朗没有什么,真的你相信我!我们只是谈过两个月,后来因为三观不同分了,真的,我们再没有别的。”
贾雨村将茶盏放下,不轻不重,“娇娇,是我太纵容你了。我说了,不许再提。”
他猛地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刻骨的嘲弄,“你偏要告诉我,你曾与旁的男人耳鬓厮磨,整整两月?”
他忽地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触到她的,温热的呼吸带着危险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如你这般骚浪,他自然喜欢你的紧,连我也喜欢呢。”
他目光在她嫣红的唇瓣和玲珑身段上狠狠刮过,喉结滚动,声音喑哑下去,“一想到此,我恨不得立时扼断你这惹祸的根苗。”
他眼底翻涌的暴戾与独占欲,绝非虚言恫吓。
她只得道,“我们真的并没有什么,因为某些事,我现在十分讨厌他,请你放心,我并不喜欢他了。睡梦里不自觉喊出,可能是和他吵架,我真的不记得了。”
贾雨村冷笑,咄咄逼人,“那就是以前喜欢了?”
池月不敢说是,只得迂回道,“我那时候不成熟。”
贾雨村眉峰一挑,嘲讽一笑,“是宋郎让你成熟了?”
池月想了想,这话其实没错,但她不敢再激怒他,“和他也无关罢,只是我突然认清了自己。”
贾雨村不想和她讨论这个话题,径自躺榻上。池月见状,知道他有心结,“宋郎”二字已如毒刺深扎其心,能忍到今天不发作已经很难得,他还不计前嫌为春桃事筹划,她真的很感动。
小心翼翼躺他身边,直觉他周身冷三个度,她没敢太放肆,“夫君,我能抱着你睡吗。”
这是示好也是试探。
贾雨村翻了个身,并不看她,半天,才冷冷道,“你这样问,你的宋郎如何回答?我也好学上一学。”
池月暴汗,男人吃味起来太可怕了。
她厚着脸皮,不管不顾地贴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脸颊埋在他微凉的寝衣上,“那个狗东西不配我问。还有,我们……没有……最后一步………”
贾雨村猛地转过身,眼中怒火混合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味,笑容越发令人心寒,“这么说,搂抱亲狎都已做尽,只差最后入港?我是不是还得烧香拜佛,庆幸捡了个完璧?”
这个人阅读理解能力强大到让人害怕。
池月忙不迭地收紧手臂,仰起脸,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娇嗔,“夫君,你在吃醋?”
贾雨村不答,眸色陡然转深,如捕食的猛兽般翻身将她死死压在身下,一手箍紧她的腰肢,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我的女人,”他气息灼热,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欲,“不容他人沾染分毫。若教我遇见那姓宋的……”他眼底杀机一闪而逝,却再未说什么,只狠狠攫住她的唇瓣,不是亲吻,而是惩罚性的噬咬,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记住,”他低低喘息,齿间挤出森冷的字句,“你的夫君是谁。”
他粗暴地扯开她单薄的寝衣,滚烫的吻烙铁般印下,带着毁灭般的欲念,在她耳边留下最后一句,“我恨不能……当着他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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