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涉局

　　嘉禾的思绪彻底迷失在这个吻里，只能含糊地应着：“嗯……”
　　有琴宫商骤然加深了这个吻。

　　嘉禾偏过头想要躲避，声音里带着迷蒙的抗拒：“有琴宫商……人前与人后，你真是……判若两人。”
　　有琴宫商稍稍退开，看着嘉禾泛红的脸颊，唇角维扬：“怎么说？”
　　“你戴着眼镜，身着制服时——”嘉禾气息不稳，指尖地抵在有琴宫商胸前，“还有几分斯文禁欲，严谨克制。可现在……”
　　她没能说完，因为有琴宫商突然低笑出声：“你忘了。”
　　“忘了什么？”嘉禾困惑地抬眼。
　　“忘了便忘了吧。”有琴宫商却不再解释，只是将脸埋进嘉禾的颈窝，任由她如何推搡都不再开口。

　　嬉闹之中，嬉闹间，嘉禾的手无意间探进他西装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框架。
　　嘉禾取出那副金丝边眼镜，轻轻转动，忽然笑了：“以后，就别戴这个了吧。”
　　“为什么？”有琴宫商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嘉禾别过脸去，耳尖微红：“嗯……我希望能够看清你的眼睛……”
　　看清他的情绪，判断他的动机……
　　嘉禾隐去了更深的动机。

　　“这个距离够近么？”有琴宫商得寸进尺，逼近，手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嘉禾更深地拥入怀中。
　　有琴宫商喉间溢出愉悦的低笑，胸腔传来清晰的震动，带着几分得逞的满足。

　　“这眼镜又没有其它功能，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嘉禾试图转移话题。
　　“好看。”有琴宫商简短的回答。
　　嘉禾没能接得上话来：“行吧……确实好看。”

　　有琴宫商看见嘉禾的神情，再一次确信——嘉禾忘了。
　　但有琴宫商却记得。

　　盛夏午后，骤雨初歇，筑梦游戏中，他状似随意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异性？”
　　嘉禾回答干脆，不带一丝矫饰：“当然要帅的啊！制服和金丝眼镜，超有感觉！”
　　话音刚落，几张精心挑选的动漫图片就跳进了对话框。
　　每一张都是身着笔挺制服、架着金丝眼镜的俊美形象。

　　此后四年，有琴宫商收敛锋芒，收敛血性，努力将自己塑造成那副模样。
　　每一场嘉禾可能出席的宴会，他都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挺括制服，在嘉禾可能经过的地方驻足。可嘉禾总是早早离席，目光从未为他停留。
　　还好，如今她终成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往后的漫长岁月，都将名正言顺地相伴相依。

　　然而，来自陆遥的通讯请求，突兀打破了车内旖旎的氛围。
　　嘉禾瞥了眼腕表上跳动的信息——“殿下，蜜月巡游的活动书已经发给您了。”

　　嘉禾正要查看，有琴宫商却扣住了她的手腕，温热的呼吸贴近耳畔：“在看谁的消息？”
　　也不知怎么，嘉禾脱口而出：“别的男人。”
　　嘉禾明显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有琴宫商眼底最后笑意褪去，深沉的眸色中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嘉禾为这一句玩笑话，付出了相当难忘的代价。

　　嘉禾的蜜月巡游尚未启程，另一个好消息却先传来——兰泽主导的新税制在平谷星域取得突破性进展，帝国首相亲自递交了表彰信函。与此同时，皇储紫薇趁势在朝会上正式提议，择定兰泽为其皇夫人选。
　　嘉禾虽未亲临朝会，但看着星网上刷屏的消息，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眼角眉梢都浸染着真切的笑意。

　　有琴宫商处理公务回来，便见——嘉禾蜷缩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指尖划过星网光幕，周身散发着松弛愉悦的气息。
　　听到动静，嘉禾抬起头，眼眸弯起，冲他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甜得惊人的笑容：“你回来了？”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夕晖静谧，满室温馨，桌上有喝了一半的花茶和动了几口的点心，而他心尖上的人就在这片暖光中抬头，用最亲切自然的语气问候他归来。
　　所有政务带来的疲惫，都被驱散。
　　有琴宫商想，为了眼前这幅画面，这一句的问候，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魂飞魄散，他也定要挣出一条命，留着一口气回来，对心上之人说——“对，我回来了。”
　　有琴宫商的声音十分柔和。

　　随即，某种被这极致温馨画面催生出的、更为炽热的冲动令有琴宫商无比燥热。
　　有琴宫商几步上前，在嘉禾的低呼声中，一把将嘉禾打横抱起，稳稳扛在肩上，径直朝着卧室走去。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嘉禾在有琴宫商肩头挣扎着，笑声却抑制不住地溢出，与其说是抗议，不如说是娇嗔。
　　“夫人，”有琴宫商步伐稳健，理直气壮，“春宵苦短，一刻千金，岂能虚度？”

　　这天夜里，嘉禾在床上格外温顺，甚至主动迎合着有琴宫商的节奏。有琴宫商沉溺嘉禾的热情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餍足与欢愉。
　　直到情潮退去，一个迟来的念头才悄然浮现——嘉禾为何如此欢喜？
　　因为，今日紫薇刚刚提议立兰泽为王夫。
　　那嘉禾又为何这般主动？
　　因为，他手中握着贵族议会近四分之一的票席，足以左右这项议案的结局。

　　有琴宫商眸色一暗，却立即将这个念头狠狠按下。
　　不该这样想。
　　嘉禾的温柔，因为他特意搭配的衣饰格外合她心意；因为那几道甜点正对她的胃口；还或许因为今夜月色太美。
　　总之，一定都是因为她爱他。
　　有琴宫商收紧手臂，将嘉禾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阴霾。

　　嘉禾醒后，天光已大亮，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怔忡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正被有琴宫商紧紧拥在怀中。肌肤相贴处传来温热的体温，带着缠绵过后的黏腻。
　　嘉禾迷蒙抬眼，恰好撞进有琴宫商深沉专注的视线里——他的目光太过复杂，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怎么了？”嘉禾心头微微一颤。
　　“没什么。”有琴宫商展颜一笑，方才的深沉瞬间消散，“我们的蜜月巡游就要开始了，我很期待。”
　　“没有任何事，能打扰属于我们的时光。”
　　有琴宫商语气温柔，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

　　九寰星系的蜜月，既是新人享受时光、拜访故交的仪式，更是展现家族威仪的重要场合。对皇室而言，这更是宣扬皇权、彰显风范的绝佳机会。即便嘉禾身份特殊，皇室为彰显仁德，也绝不会在明面上亏待她。
　　嘉禾没急着起床，打开了陆遥发来的、精心规划的蜜月巡游路线：皇权星域主星——天枢星域——天工星域——北辰星域——云梦泽星域——紫薇星域——返回主星。
　　她看得懂这背后的政治意图。
　　天枢星域是有琴氏的传统势力核心，此行是给足有琴氏颜面，可令有琴氏可安抚其基本盘；天工星域是皇室与有琴家合作开发，意在粉饰太平。而将她的故乡云梦泽星域，巧妙地夹在北辰与紫薇两大皇室核心星域之间，用意再明显不过。
　　皇室给了嘉禾荣归故里的体面。但无论过往如何，从今往后，这片星域终将在皇室的光辉笼罩之下。
　　轩辕皇朝的印记终将覆盖云氏的一切。
　　更不用说这条路线刻意避开了有琴氏掌控的百川星域、猎户防线等军事要地。

　　“皇室对你深怀忌惮。百川星域、猎户防线……这些拱卫帝国边疆的星域，都是有琴家的铁杆势力范围。”嘉禾移开目光，望向有琴宫商，“你却不能以蜜月之名踏足，那些追随你的将士心中，难免会生出隔阂。”
　　“就像寻常人家成婚，若对鼎力相助的故交视而不见，只顾在繁华处炫耀，总会让人心寒。这也是紫薇的要求么？”

　　“不是。”有琴宫商轻轻笑了，指尖抚过嘉禾散在枕间的发丝，“娶你，她要的只有百川星域。”
　　“这条路线，我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孟妍书回报说，你袒护陆遥，处处维护皇室。”
　　有琴宫商看着嘉禾微微颤动的睫毛，声音放得更轻：“你不想踏足有琴氏势力范围，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我会采取其他方式，巩固我的势力。”

　　“倘若你娶的不是我……”嘉禾凝视着活动书，声音平稳，“而是一位更纯粹的贵族千金，你的蜜月巡游，必定要踏遍这些星域，接受部下的效忠与祝福，如同……”
　　嘉禾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个词，“君王巡视封地。”

　　有琴宫商低笑出声，从身后环住嘉禾的腰身，将嘉禾往怀里带：“是我强求来的姻缘，自然要付出代价。”
　　嘉禾心头蓦地一软，别开视线：“别指望我会心软。我不会为了婚姻就改变立场。”
　　“夫人想多了。”有琴宫商贴在嘉禾后颈轻笑，语气宠溺，“只是为了讨你高兴。”
　　“起床吧，早餐有你最爱的奶茶。”
　　“嗯。”嘉禾想抽身起床，有琴宫商的手却骤然按进她的十指缝隙。
　　嘉禾红了脸，轻啐：“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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