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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
关于原遗的身世,只要有心去问,老居民取的街坊邻居基本上都能掺和上几句,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什么靠邻居施舍的剩饭才能长大之类的。但如果仔细盘问,为什么是孤儿,为什么邻居会施舍剩饭给他,众人就会变得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若是问得急了,就会丢下一句:原遗刚出生就被人丢在街头,他们咋知道为什么?
岁宝宝所了解的也只比这些人稍微多一点,比如原遗的父母这么多年从未来寻过他,比如原遗在六岁前,是有人抚养的。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一群暂时住在附近的建筑工人。
岁宝宝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当初把原遗捡回去那名建筑工人就是一个哑巴。
哑巴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原遗在周围到处问,也报过警,但始终没能找到原遗的亲生父母,那个年代的治安和经济情况远不比现在,被遗弃的婴儿遍地都是,众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最后哑巴看原遗可怜,一咬牙,把他给带回去了。
住在这边的建筑工人都是从农村进城来打工的,净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心也干净赤诚,有孩子的人心疼他,没孩子的人喜欢他,哪怕有几个不谐之音,也被其他人的声音给压下去了。再加上原遗生得乖巧漂亮,不乱哭也不胡闹,很是讨众人欢心。
当时他们想的是,随便施舍原遗一点米汤或者剩饭剩菜,能活下来算他运气好,如果活不了,那就是他的命。或许是上天垂怜,也或许是弃婴的命贱,原遗竟真活了下来,一年一年长到了五岁。
没人给他取名,他们就一口一个小孩儿的叫他。
“小孩儿去哪儿了?”
“小孩儿吃饱了吗?”
“小孩儿来把叔这件衣服洗了。”
原遗白天跟着工人去工地上工,帮忙弄饭或者洗衣服,晚上又跟着他们回来,打扫屋子。也算得上一段安逸祥和的日子。
在这期间,对原遗最好的还是那个哑巴。哑巴对他最好,他也对哑巴最好。他知道哑巴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字,日常和其他人交流都困难,于是有空就往郊外的特殊学校跑,丁点大趴在窗户外面看人家老师教手语。
白天学了,晚上就回家把手语教给他们。
别人问他,上哪儿学的,他总是用一张无所谓的脸说,出去玩的时候看到的,丝毫不提自己走了三四个小时的路。
哑巴看在眼里,心里也慰贴。
哑巴现在二十多岁,父母都在农村,条件很差,自己也还没娶媳妇。
他对自己的情况还是心里有数的,也不指望去祸害人家姑娘,想着反正以后也是个没孩子,孤家寡人的命,还不如把原遗领回家养。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想好的当天,就去问了原遗的意思。
原遗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哑巴说,他父母都老了,两个老人单独待在农村,他不放心,想要原遗去乡下照顾他们。
哑巴做事周到,还提前拜托别人给他爸妈打了电话,怕他爸妈不能接受,说原遗是他和城里找的老婆生的孩子,老婆难产死了,就留下他们父子俩。
他爸妈没多想就信了,还和原遗打了一通电话,话里话外都是心疼。
“你跟着你爸两个人在城里生活多辛苦,风吹日晒的。”
“我跟你说,奶奶会做可多饭了,绝对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爷爷手巧,编各种草玩意儿特别在行,到时候在家里给你准备一箩筐,都给你玩。”
“跨了这个年,你都六岁了,正好回村里读书,爷爷奶奶会供你的。”
这还是原遗第一次应对这么热情的老人家,兀自不自在了半天,只知道点头,点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隔着电话人家也看不见他的动作,就把点头改成了“嗯”。
人家叫他,翻过了这个年就回老家,跟爷爷奶奶一起住,他也只说“嗯”。
同意了哑巴收养他。
哑巴姓周,叫做周有志,原遗要跟着他,也得姓周。哑巴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一有空就捧着字典找,最后找到了他觉得意义最好的字:礼。
周礼。
他不知道有本很有名的书叫《周礼》,他只知道,原遗是天降的礼物,他希望对方以后能成长为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然后——
然后就出了意外。
岁宝宝撑着下巴,坐在书桌前,半垂着眼,视线没有聚焦,虚虚落在前方,已经到了停水停电的时间,他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这场意外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建筑工地塌了,哑巴死在了里面。他父母来收尸,遇见了守在停尸房的原遗。
大打出手。
刘警官询问他的名字,瘦小的小孩把那张写着“周礼”名字的纸放回哑巴冰冷的手心里,捂着身上青紫交加的伤痕,缩到停尸床下的阴影处,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刘警官都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了。
“……原遗。”
刘警官拿着笔的手停了一下:“哪个yuan?哪个yi?”
“原来的原,遗弃的遗。”
原遗、原遗。原来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这是从小到大,他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周礼这个名字很好,好到不属于他。
已是深夜,狭小的出租屋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安静地出奇。
一阵衣物的摩擦声响起,岁宝宝轻轻站起来,一步一停走到床边。
原遗早就睡下了,闭着眼,呼吸均匀。
他睡觉总喜欢侧睡,把头埋在被子里,蜷缩起身子,头和膝盖都快靠在一起了,显然不是一个舒服的动作。
岁宝宝都有点担心他以后会脊柱侧弯,但想了想,他随时都能给原遗换新身体,弯了再掰直就行。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放心地蹲在了床边,半张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弯弯的唇和小巧的鼻尖都被掩住了,只露出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原遗。
周礼,周礼,周礼……他在心里把这个名字滚了一遍又一遍,但最后开口的还是:“原遗。”
他又想起了刘警官在警局门口对他说的那番话。
“周家父母把自己儿子的死都怪罪到了他一个人头上,又是打又是骂的,说他是灾星,原遗也不解释不还手,就站着任他们出气。”
“他们把哑巴带回乡下安葬了,出了这样大的事,建筑工地也垮了,工人全走完了,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原遗。”
“我问过他要不要去福利院,找其他的收养人。他拒绝了,说想留在老居民区讨生活。”
“虽然原遗从来不说,但他的日子其实很难过,在别人手底下讨饭吃,饥一顿饱一顿的,挨骂挨打都是常有的事。”
“但这么多年,他一个人,也就这么熬过来了。”
“你既然说你是他哥,是他唯一一个亲人。好不容易相认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其实刘警官未必没有察觉原遗和岁宝宝的真实关系,但原遗并没有否认“兄弟”这两个字,这就足够了。
今夜没有月光,月亮被云层盖得严严实实,满室漆黑。
但水宝宝依旧能看清原遗,他的目光在床上人的眼角发梢寸寸巡视着,从微微上扬的眼尾一直看到淡色的薄唇。
哑巴那件事还有诸多疑点,修建了好长时间的建筑为什么说塌就塌了,周家人为什么会把怒火发泄到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原遗身上……岁宝宝现在还想不明白,但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
无论是周礼还是原遗,都成了困住眼前人的一把锁。
“周礼”他会追查清楚,“原遗”他也不会放手。
既是家人,就该哀他所哀,痛他所痛。
岁宝宝握住他有伤痕的那根小拇指:“你才不是‘被遗弃的孩子’,你是我的家人。”是和王以桉与苹苹一样的家人。
好一阵寂静过去,床上的人突然突然翻了个身,背对他,但被握住的那根小拇指却没有抽回去。
“……大晚上的,怎么还不睡觉?”被子底下传来又闷又低的问话声,声音不似白天那么冷了。
岁宝宝低声问:“吵醒你啦?”
他补充道:“我睡不着。”
“为什么?”原遗停顿一瞬,问,“因为今天见了刘警官?”
“不完全是吧。”原遗既然醒了,岁宝宝就更肆无忌惮了,直接把整张脸都埋进原遗的被子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原遗,被子上面有你的味道哎。”
原遗:“……”
他被岁宝宝的动作和话恶心得够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坐起来,把被子扯回来,又把岁宝宝推开了:“你有什么毛病?”
“闻一闻也不行?”岁宝宝撇嘴,“真小气。”
他其实很喜欢原遗身上的味道,柠檬味的香皂再加衣服上的洗衣粉香气混在一起,很好闻。岁宝宝穿的衣服也是原遗的,但他身上就没有这种味道。
鼻翼间温和的香气飘进岁宝宝的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痒痒的,他想了想,或许这就是家人之间的特殊羁绊吧。
岁宝宝:“刘警官告诉我,家人就应该相互扶持。”
“原遗,我是你哥,跟了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他信誓旦旦道。
原遗:“……你听过人说话吗?”好好的话进了他嘴里就变味了。
岁宝宝显然没听懂他的讥讽,朝他的方向歪了歪头:“我听你说话。”
“我们是家人。”
他自觉这几天已经和原遗说开了不少,现在踩原遗“家人”这个雷点也不是很怕。
至少表面上不怕。
原遗覆在被子上的手攥紧又放松:“需要我来提醒你一下,这只是你在人间的假身份吗?”
“可我是认真的。”岁宝宝说,“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是你哥,我能照顾你。”
其实两人之中,到底是谁照顾谁还不好说,偏偏岁宝宝没有丝毫被照顾的觉悟,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原遗想问他,岁宝宝对待家人的态度就是一声不吭抛下他四年吗?
如果他真的问了,岁宝宝必定会满脸惊讶地回答他,不是抛弃,他离开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但原遗说不出那样的话,这样问,显得自己有多可怜多懦弱似的,太矫情了。
这才是二人真正的矛盾点,一个认为自己被抛弃了,一个有必须离开的理由。追根究底,四年的时光对人类和物灵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前者日日揪心,后者觉得只是眨眼的功夫,没必要门解释。
一个不主动问,一个不主动答。
他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你在可怜我?”
原遗转头看着岁宝宝,黑色的眼睛古井无波,语气淡淡的陈述事实:“因为我是一个孤儿。”
岁宝宝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错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原遗就收回被岁宝宝攥住的小拇指,转开脸不看他。
“很晚了,我睡觉了。”
又是这副死德行。
岁宝宝拉住他的手,爬上床,骑/在他身上,半强硬地掰正原遗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不行,说清楚了再睡。”
“我不是因为可怜你才想要成为你的家人的,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掰着手指一一细数:“会做饭,会修东西,认识很多字,读过很多书,对身边人都很好。”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要成为你的家人的。”
“世界上有这么多的孤儿,有这么多值得同情的人,可只有你,原遗,我只会成为你的家人。”
原遗半垂着眼,看着岁宝宝说这话时严肃的表情,他其实不介意来自别人的同情,因为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有一半都是靠别人的同情才能活下来,所以他从来不觉得同情有什么不好的。
他大概也能知道岁宝宝口中所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岁宝宝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喜欢看电视,喜欢吃东西,喜欢和小孩子玩幼稚的游戏,喜欢和趴在墙头的野猫对视,喜欢人类也喜欢物灵。
对原遗的喜欢,也是其中之一,跟喜欢风,喜欢雨没什么区别。
原遗静了片刻,然后拎着岁宝宝后颈的衣领,打算把他撕下来,说了句:“中央空调。”
岁宝宝:?
“中央空调啥意思?”他眼疾手快圈住原遗的脖颈不放手,活像一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粘人得紧。
原遗越是扯他,他扒得就越紧,双手胡乱攀扯,指尖猝不及防触到一块有点烫手的地方,和原遗被晚风吹凉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
岁宝宝一把捏住原遗的两只耳朵,疑惑道:“你耳朵好烫,发烧了?”
原遗:“……被子捂的。”
他不等岁宝宝多嘴:“你今晚到底睡不睡?”
“睡。”岁宝宝点头,坚定道,“但我想睡床。”
原遗:“凭什么?”
“我就是想睡床。”一本给的那个秘籍可说了,想要拉近关系,不能光说话,还要身体力行,时刻粘着对方,霸占对方的私人空间,让对方习惯自己的存在,白天寸步不离,晚上同床共枕。
岁宝宝心里打着小算盘,死缠烂打,硬要在床上睡。
“行。”原遗被他烦得没办法,捞起被子就往沙发走,“你睡床,我睡沙发。”
岁宝宝立马起身,拦腰抱住原遗,不让他走:“不行。”他可就是为了原遗才爬床的。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原遗夜间睡觉穿的衣服比较薄,也因此,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的炽热的体温。
岁宝宝坚持:“我就要和你一起睡。”
原遗:“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我就要和你一起睡。”岁宝宝含糊其辞,“你睡沙发,我也睡沙发,你睡床,我也睡床。”
“反正我一定要跟着你。”
原遗枕头一扔,冷笑道:“行。”
“你是大爷,睡,想睡哪儿睡哪儿。”
反正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把岁宝宝推进去,被子严严实实盖在他身上,自己则躺在了外侧,背对他,闭上眼。
岁宝宝有话说:“原……”
“闭嘴。”
“睡觉。”
“噢。”岁宝宝不知道在被子里鼓捣什么,隔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这物灵睡觉前声势浩大,真让他睡了,反而还睡不着了,物灵又不需要睡眠,况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原遗一起睡,新奇劲儿大得很,一会儿拉拉被子,一会儿摸摸原遗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攥住了他:“你要是还不睡,就滚去废品站把东西搬回家。”
“什么东西?”岁宝宝好奇,也没听说家里要添置什么物件啊?
“你的椅子,我找回来了。”原遗没回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但岁宝宝却听得愣了一下。
那把专门为他准备的椅子,在他离开后又变得多余被扔掉的椅子,现在又重新被人给找了回来。
岁宝宝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他先是“噢”了一声,然后才反应很慢地道:“那我明天……把它搬回家?”
原遗嗯了一声。
天就要亮了,明天开始,这个家里所有丢失的和被丢失的东西,都被补齐了。
家成了一个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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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篇结束啦(暂时的)
真是不容易,两个人总算是和好如初了,不过现在他们对彼此的看法只是“家人”。
一个顿感力超强:
岁宝宝:这就是家人的羁绊啊
一个直男
原遗:都是男人,有什么?
要想做情人,还得更进一步才行。
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在这章末尾添一点下一章的内容,埋个钩子什么的,好吸引各位看下去,但是又觉得停在这里很完美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还是让我再想想吧。
椅子剧情在第四章出现过(亲亲)
那么下一章,就是新角色出场啦~傲娇猫猫大首领和他的臣民们
丧彪,他们怎么叫你咪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