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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就在宋希文乘坐的黑色商务车,如同离弦之箭,疯狂驶向机场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邻省云山市,正笼罩在一片深冬特有的湿冷薄雾之中。
这里与金檀市霓虹璀璨,节奏迅疾的繁华截然不同。
城市不大,建筑大多低矮陈旧,街道狭窄,行人和车辆,都带着一种慢半拍的闲散。
整个城市,被遗忘在某个时间的褶皱里,保留着特有的自然风光,也透着一股被时代浪潮冲刷后,留下的灰败与沉寂。
平安路深处,一块白底蓝字,边缘油漆已然剥落的“平安社区诊所”招牌,在蒙蒙的灰色雾气中,显得愈发模糊不清。
诊所的玻璃门老旧,开关时总会发出吱呀的涩响,门上贴着几张,早已褪色的“医保定点”、“服务社区”字样。
两天前,南絮和她带来的两名“影子”小组核心成员,悄无声息,融入了这片灰败的空间里。
她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羽绒服和休闲裤,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戴着宽大的黑色口罩,遮住了那张,过于引人注目的精致面容。
她身后的两名年轻男子,穿着普通,身型精悍内敛,如同蛰伏的猎豹,时刻保持着警惕。
他们租住在附近,一家条件简陋的私人招待所,房间狭小,墙壁单薄,能清晰地听到隔壁的动静和走廊的脚步声。
空气里总有一股驱不散的潮湿气味,床单摸上去,也带着隐约的潮意。
南絮沉默地忍受着这一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街对面那间小小的诊所。
抵达云山市的第一天,她站在街角暗处,看着那个穿着陈旧护士服的中年女人,在暮色中,用一把老旧的钥匙,费力地锁上诊所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您好,请问......”
南絮上前一步,声音透过口罩传出,“陈斌医生,今天不在吗?”
“你谁啊......外地来的?要找陈医生?他不在......去下面镇上的卫生所支援了,说是搞什么流动巡诊,得有个三五天才能回来呢......”
那女人被突然冒出的人影,惊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南絮和身后几步远的男子,小地方的人,对于陌生面孔,特有的防备清晰地写在眼里,语气里透着一些警惕。
南絮的心,微微一沉。
三五天......
比她预想的要久。
她既不能大张旗鼓地打听,更不能让任何一丝可疑的吹草动,惊扰了那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目标。
陈文彬,或者说陈斌......像一只在森林里躲藏了十年的兔子,嗅觉灵敏,任何一点陌生的气味,一点异常的风声,都可能让他彻底缩回洞穴深处,再也无从寻觅。
每一天的等待流逝,都像是在无形的火上煎熬。
母亲死亡的真相,如同黑夜中飘忽的鬼火,明明似乎触手可及,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迷雾,折磨着她每一根神经。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南絮和“影子”小组,持续耐心,沉默地等待着。
午后,雾气稍散,却依旧天色阴沉。
南絮刚从诊所附近确认无果后,回到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随手打开一看。
陈璐:【南总,苏梅女士于今日午后突发昏迷,生命体征不稳,情况危急,正在医院抢救。希文情绪崩溃,已中断拍摄,由阿素陪同,正赶回金檀。我已协调医疗资源,并处理剧组事宜。】
短短几行字,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将她拽回了十年前那个冰冷刺骨,绝望窒息,充斥着浓郁消毒水气味的平安夜。
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自己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抓住,无法挽回的痛楚,如同一直被深埋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引爆,炽热的岩浆轰然喷发,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带来一阵阵熟悉的悲痛难抑。
她能想象出宋希文此刻的样子,那张总是努力维持着镇定,时而明艳,时而脆弱的脸上,此刻一定写满了无助与恐惧,眼泪失控地奔流,单薄的肩膀,在恐慌的打击下剧烈颤抖,就像......就像当年的自己。
她......现在该有多害怕?多绝望?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出来,带着若有似无的倒刺,狠狠扎进南絮从未轻易示人的内心最柔软处。
一股强烈的冲动,如同失控的潮水,汹涌而上......她想立刻做点什么。
必须做点什么。
打个电话给金檀市里,最顶尖的医疗专家团队,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不,陈璐办事向来稳妥,此刻肯定已经在协调最好的资源,她远在千里之外的指挥,反而可能添乱,甚至暴露行踪。
那么......立刻放下这里的一切,亲自飞回金檀?
这个念头更具诱惑力,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但目光扫过车窗外那间紧闭的诊所,陈文彬这个名字,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云山这边的线索千钧一发,近在眼前,她已经等了太久,母亲死亡的真相,或许就差这临门一脚,此刻离开,万一错过,或者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或者......给那个此刻正在路上煎熬,奔向未知恐惧的女孩,发去几句安慰的讯息?
哪怕只是一句在她自己看来都苍白无力的“别怕,有我在?”,或者一句冷静的“我都已安排好了......”?至少让她知道,她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根深蒂固的理智,强行摁压了下去。
生死面前,任何语言都轻飘飘的毫无分量,甚至是一种无效的安慰。
她南絮从来不是,会说出这种空洞安慰的人。
这太软弱,太不符合她的形象,太......不像她了。
更何况,她以什么立场去安慰?
是冷漠疏离,手握她十年卖身契的雇主?是利益至上,需要她维持稳定状态的老板?
还是......一个同样被命运扼住喉咙,尝过丧亲之痛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吞噬苦难的“同类”?
哪一种身份,都显得突兀、尴尬,甚至可能带来不必要的误解。
这种对她来说罕见的焦灼感,以及因他人痛苦,而轻易牵动自己心绪的强烈刺痛,让她再次烦躁起来。
她厌恶这种情绪上的软肋,更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她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用绝对的理智覆盖一切感性波动。
车内空气凝滞,只有窗外云山市灰败的景色无声掠过。
几秒后,那紧攥的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她绷着脸,下颌线收紧,动作略显僵硬地调出与陈璐的对话界面,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斗争。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冲动之下犯了一个错误,飞快地键入信息,点击发送。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仿佛多犹豫一秒,她就会后悔。
南絮:【知道了,你安排得很好,保持联络,苏梅那边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汇报。】
南絮:【另外,把宋希文的私人社交账号发我。】
信息发出后,她像完成了某个重大的决定,又像是刚刚签署了一份可能导致不利后果的协议般,迅速将手机屏幕扣下,目光转向车窗外,仿佛在抗拒着刚才那个不理智的自己。
直到提示音轻轻响起。
她立刻拿起手机,点开陈璐发来的那一串数字和昵称。
复制,粘贴,搜索......屏幕上跳出一个头像,是宋希文侧脸看向远方的照片,带着一种遥远的宁静。
南絮指尖在那个绿色的“添加到通讯录”按钮上空,停下了。
需要发送验证信息吗?
添加的理由?算了......
系统提示“已发送好友请求”。
做完这一切,她闭上眼,深深地地吸了一口车内微凉的空气,还是亲自问一下她吧......
只是自己,是不是......越界了。
这种基于纯粹情感,而非利益计算的行为,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但很快,这丝不安,就被更强大的理智覆盖。
她重新睁开眼时,眼底那短暂的波动已被彻底压下,碾碎,消失无踪,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仿佛刚才的失控和冲动,从未发生过。
“通知我们的人,扩大搜寻范围,重点排查周边镇区的卫生所,和流动医疗点。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陈文彬,行动要尽可能隐秘,以防他听到任何风声,再次消失。”
她对身边始终沉默如磐石的“影子”成员下达指令。
只有更快地揭开十年前的真相,斩断从过去蔓延至今的毒瘤,或许......才能让所有还活着的人,真正摆脱这无休止的威胁与痛苦。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间被雾气笼罩的诊所,眼神坚定。
那个刚刚发送出去的好友请求,已然如同稀松平常的事务,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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