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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飞尘
见他们又返回,严书生知是二人回心转意,面露喜色。
谢临叮嘱两句,便前往最后一间尚未调查的房屋,陆雨迢则跟着严书生进了门。
屋子里光线极暗,地上乱糟糟地垒着一堆堆的书,一股书页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行走其间,还要小心不要将脚边书堆踢倒,已然想叹气了。
这次若能问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可完完全全要算作是她的辛苦费。
严书生引她来到里间,这个小房间倒是稍微透了些光进来,木窗开了道小缝,似乎就是此前他窥视的位置。
既然跟对方达成了交易,她便也大度地不再追究,问道:“你要怎么画?”
严书生看上去有些紧张,搓了搓手,让她坐在书桌旁的木椅上,面向他。
陆雨迢依言坐了,他便也在书桌旁坐下,磨了墨,摊开画纸,看她两眼,又在纸上画两笔。
两把椅子离得有些近,一开始,严书生偷眼看她,很快便移开目光。见她没什么反应,他逐渐放开了些,盯的时间越来越长,还悄悄地咽口水。
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她,她坐在那里百无聊赖,懒懒想道,这人莫非是没吃午饭?
刚刚与谢临又是哭,又是笑,她折腾得有些累了,腹内也空空如也。等这人画完,她要去找些吃的去。
唔,还跟玄尘约好了要再打一架呢,别忘记了。
她面无表情地发呆,捱着无聊的时间,忽然察觉膝头被人触碰。
低头一看,严书生的膝盖微微靠着她的,似是不小心碰上的。
她也没在意,将腿别开来。书房狭小,两人坐得又近,偶尔磕碰也是难免。
严书生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隐蔽地上下打量她。
他尽管握着画笔,此时却极少落笔了,只顾将目光黏在她身上。屋子里光线有些暗,他原本没精打采的眼睛却像是被某种东西点燃了一般,幽幽地发亮。
陆雨迢蹙了眉,搓搓手臂。
这人眼神怎么这么怪……看得她直起鸡皮疙瘩。
她有些不耐,催促道:“你怎么不画了,抓紧些。”
严书生连说了几个好,殷勤答应着。随后又问起她和她兄长的名字,家在何处,家中是做什么的……
说话过程中,仍是死死盯着她看。
她颇感怪异,却也没发现什么明显异常,于是也就勉强忍耐。
——直到对方的手鬼鬼祟祟,要摸到她大腿上。
这脏东西,活得不耐烦了吧。
哦,差点忘记了,他本就算不上什么活人。
对方的手刚一动,她就察觉了,甚至还花了点时间观察,推测他是否真如她所想,要摸上来。
确定了对方的确是朝着自己来的,她忽然暴起,将那只蠢动的手重重踩在了木椅上。
隔着靴子用力碾了碾,她满意地看到严书生痛得跪倒在地,鬼哭狼嚎地求饶。
这些村人,夜里不好对付,白天却只是有痛感的普通人。
她扯扯嘴角,并不放松力道,只慢悠悠道:“好了,你口中的村中怪事,现在可以说来听听了吧?”
严书生疼得龇牙咧嘴,偷偷试着抽手,哪里抽得出去,只有更疼的份。
他心知此番惹错了人,只得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说了。
“村子里头,要说怪,谁有那个木生怪?十年前,一个半大小子,浑身是伤地倒在村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来路。谁靠近他,他就跟山里快要咽气的狼一样,凶狠地瞪人。后来伤好了,也是东一口西一口地蹭吃蹭喝,哼……”
他大约是疼得不行,也顾不上文绉绉的了,但说起这个木生时,仍是阴阳怪气的,显然颇为不喜。
这倒是之前没听过的新鲜消息。
她又问道:“村子里的人为何都不提起他?”
严书生回道:“这小子半年前悄没声地就离开了,谁知道是不是死在外头了。这么多年,村里人待他不薄,他要走,连声招呼都不打,谁还愿意提起他?”
唔……倒也未必如此。李婶和柔止娘子也没有明显地避讳这个名字,只是没细说罢了,大约是觉得人已经离开,没什么必要吧。
她又细细追问,有无其它不同寻常之事,以及严书生自身的情况。
问得差不多了,她才移开了靴子,也不去管身后的痛呼,径自出了门。
门外光线比屋子里明亮得多,她眯起眼睛适应了一瞬,周遭的一切才逐渐清晰起来。
视野之中,对面柳树下,一人正手执折扇,微微仰起头,看着天上流云。
微风过处,柳枝也随之柔柔地拂动。柳色青青,更衬得那人如同无瑕美玉,世间无二。
她一时间并未靠近,只远远看着。倒是谢临先发现了她,微笑着向她招手。
陆雨迢慢吞吞走来,额头却被折扇轻轻敲了一记。
“在想什么?怎么呆呆的。”
谢临含笑道。
她摸了摸被敲的地方,道:“在想……你还挺好看的。”
谢临似乎被这句话噎住了,难得地接不上话。
他片刻语塞,随即点点她的眉心,微哂道:“……竟是如此么?我却还没发现呢。”
陆雨迢笑嘻嘻做了个鬼脸。又想起什么,她郁闷道:“你早知道那个严书生是怎么回事。”
谢临笑道:“他有没有冒犯你?此人身体羸弱,又胆小如鼠,想来不是阿迢的对手。”
她嘴巴抿成一条线,道:“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呀……还看着我犯傻……”
谢临听了,忽然沉默起来。
他似是不知如何开口,半晌,低低的声音,被微风送到她耳边。
“我……又要如何……或许,我也是一丘之貉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她惊讶极了,抬头看他。
他目光中又浮现出那样隐隐的伤怀,她吓得不轻,连忙道:“谢……谢临,我今天可不想再哭了……你别吓我。”
谢临不由得失笑。
“连难过都不许,阿迢可真是霸道。”
陆雨迢摸摸鼻尖,讪讪道:“哪有……还有,你跟那个脏东西怎么会一样呢。”
她想起严书生在对话时,紧盯着她嘴巴的方向,又是一阵恶寒。
不过……谢临与其他人相比,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她丢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便自顾自发呆。这句话在他脑海中绕了一圈,他细思其中的意思,也同样地怔住了。
他并非妄自菲薄之人,她与严书生素不相识,对方又极不讨喜,他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在她心中分量会及不上那书生。
只是……
这是否意味着,他于她而言,是特殊的一个?
无论与谁相比,都是不同的……那一个?
春日的微风中,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似是痴了。
……
陆雨迢吃着没滋没味的烤鱼,唉声叹气。
谢临笑道:“木生家中寻到些线索,也算有了进展。虽说归期未定,却离脱困又近了一步。”
她意兴阑珊,随意点点头,继续低头啃鱼。
总算吃了个半饱,她懒得再吃,靠坐在谢临身侧,摸出一根木头,用银霜剑切削着。
他侧头看了一会儿,道:“是一把木剑?”
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玄尘的竹剑被我弄坏了,给他削个新的。”
谢临不再答话,她便也低着头专心地塑形。
使剑于她而言自然是颇为趁手,银霜剑又极锋利,那块木头很快初具雏形,剑柄、剑格、剑身俱在。只是棱角极钝,还需细细加工。
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起初多用蛮力,然而越削越是熟练,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新的手法,剑刃斜切,便能削下薄薄一片木屑来。
她在剑锋上最花心思,反复调整,直到剑刃边缘锐利而平直,缓缓收束至尖端。渐渐地,手中木剑已不是玩闹似的钝剑,而是隐隐显出些兵刃的煞气。
似乎极为满意,她吹了吹木屑,凌空挥了两下,又摸摸薄薄的剑锋。
欣赏了一会儿,她握住剑柄,在剑格处刻上细小图案。
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细碎的线条逐渐展开,如同海波起伏,不知究竟是什么。
点点那处,他问道:“这是何物?”
陆雨迢笑嘻嘻道:“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是这么说的吧?”
谢临笑道:“正是。”
她接着说道:“既然叫玄尘,就让他在风里飞起来好了。”她刻上最后一个打着旋的图案,得意道:“很形象吧?”
谢临只看着她微笑。
暮色苍茫,两人来到与玄尘约好的地点,就见他已等在那里。
夕阳醇红如酒,斜斜穿过树林,将人影拉得细长。
玄尘面上漠然,抱臂定定看着远方。暖红夕阳打在他侧脸上,留下鲜明的剪影。
“玄尘!”陆雨迢隔了老远,兴冲冲地叫他。
见他看了过来,她挥手一掷,将木剑向他抛去,被他伸手稳稳接住。
“我自己削的,厉害吧?”她来到他面前,笑吟吟道。
玄尘也不说话,握着剑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儿爱不释手地摸摸光滑的剑柄,一会儿又摩挲着平整的剑背。
看了良久,他抬起头,直直看向她:“来吧。”
玄尘这家伙,还真是直截了当。
她咧开嘴角,照例折了根树枝,飞身上前。
这次,她对双方实力更加了解,于是也不着急,只用单独的剑招回防,偶尔加快速度,逼他使出更迅捷的身法。
看来看去,她稀奇道:“你的步法,倒像是山里的兔子。小时候捉野兔,它总会忽然拐弯,追也追不上。”
玄尘一面出招,一面答道:“没错。还有山羚羊。”
他忽然一个扫腿,陆雨迢正分心琢磨着羚羊是怎么跑的,险些被扫中,连忙跃起。
“你身板太弱,一碰就要散架。”
陆雨迢:……
她暗暗磨牙。自己块头不大,力气也小,她能不知道?
这不是懒得练么?
横练功夫,最需吃苦头。
左右她也将玄尘的招式看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使出几招快剑,长长木棍便抵在了他颈间。
“散什么架?不被碰到不就得了?”
她没好气道。
玄尘见状,将木剑小心插回背后,是个认输的意思。她便也收回了木棍,随手丢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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