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流浪猫饲养指南

　　车辆平稳地驶离了小区，汇入傍晚时分的车流，这个小区地理位置相对偏僻，距离他们的工作室有着不短的距离，即使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也需要几十分钟的车程。

　　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某种微妙的沉默，成舟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目光望着窗外，霓虹灯初上，勾勒出城市的繁华轮廓。

　　为了打破这令人不适的寂静，成舟转过头，看向正在专注开车的顾青川。

　　“对了，”他开口，“你之前说的那个订单，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的语气急促，显得有些急切，别问他为什么突然对工作如此积极热情，问就是突然发现了自己还不够有钱，要珍惜每一笔可能的收入。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驾驶座上的顾青川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哪有什么新订单？那不过是为了把注意从东方跃辰那摊糟心事里支开、骗他去工作室而临时编造的借口罢了，但现在又不可能说出来，不然以成舟的性格一定会转身回家。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大脑飞速运转，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被他很快掩饰过去，故作镇定地干笑了两声，极其自然且熟练地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了后座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东方跃辰：“咳咳，阿舟，我这儿正开车呢，具体的细节，你问下跃辰，他比较清楚，你让他跟你仔细说说呗？”他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给东方跃辰递了一个“兄弟，靠你了”的眼神。

　　成舟微微蹙眉，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没多想，将疑惑的目光又投向了后座的东方跃辰。

　　突然被点名的东方跃辰猛地抬起头，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心里把自家老大骂了一万遍：老大我也不知道啊！你自己编嘛，我体育生文化成绩不好你知道的啊！

　　他幽怨地透过后视镜瞪了顾青川一眼，却只换来对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东方跃辰嘴角抽搐，刚想硬着头皮拒绝，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点开一看，前面那个不厚道的人竟然给他转了两百块钱！

　　东方跃辰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那点小小的怨气顷刻间烟消云散，果然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

　　【东方不败：[OK]】
　　【东方不败：保证完成任务，长官！】
　　【东方不败：[敬礼]】

　　他手指飞快地回复完毕，然后将手机塞回口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接下来，就是他展现即兴编故事的时候了。

　　他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体，面不改色地现场编造，“委托人姓张，是一位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士，他的宠物是一只中华田园犬，名字叫吨吨。”
　　“不过吨吨是年纪到了，自然衰老死亡。这位张先生和吨吨感情深厚，他不需要普通的画画，更倾向于一个有仪式感的告别，所以就让我们一起帮忙策划一下就行。”他故意把话说得比较笼统，留下了十足的补充空间。

　　成舟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暂时打消了疑虑，简单回应道：“知道了。”

　　东方跃辰见他没有深入追问细节，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偷偷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真怕成舟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成功糊弄过去“订单”的事情，车厢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成舟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东方跃辰，语气有些谨慎：“跃辰，我想问问你，你现在算是个什么情况？”

　　东方跃辰正沉浸在成功的侥幸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重复道：“啊？什么什么情况？你指的是什么？”

　　这件事涉及隐私，有些难以启齿，成舟犹豫了一下，仔细斟酌着用词：“我的意思是......呃......关于你的家庭情况，你现在和你父亲那边还有什么关联吗？还是说已经完全独立出来了？”

　　东方跃辰这次听明白了，他语气平静，实话实说：“现在啊，应该算是自立门户了吧。在成年之后没多久，我就正式跟我父亲提出来，要把户口分出去，他全部心思都在他的现任妻子和那个小儿子身上，对我也基本是放任自流的状态，虽说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就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完成。”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当时办理手续时的一些场景，语气带上了一点嘲讽和无奈：“说起来当时那场面还挺尴尬的，我父亲老家是农村的，分户口这种事，还得在村长的见证下，几乎把整个村的人都请来，搞得像什么重大仪式似的，然后还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签一份协议，摁手印，搞得特别正式，关键是我们的理由，弄得我还觉得有一点点的小丢人。”他扯了扯嘴角，“而且他刚开始还觉得这样太难看，死活不肯，我就只能用了点小手段。”

　　“我在他现任妻子那边稍微煽风点火了一下，‘提醒’了一下我可能带来的各种‘麻烦’和‘潜在风险’，然后让她去给他吹枕头风，果然没过两天他就主动联系我了。”

　　但随即，他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不过阿舟，其实搞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意义不大，从国家法律来看，亲生父母子女关系是基于血缘的，根本不是一纸声明或者分开户口就能轻易断绝的，所谓的协议，根本没有法律效力，依法是不受保护的。”

　　“也就是说，只要这层生物学上的关系存在，从法律上讲，我就永远无法彻底摆脱他们。将来如果他们老了，丧失劳动能力，穷困潦倒，理论上我依然负有赡养的义务，哪怕他们从未尽过抚养的责任，哪怕他们再无耻，再不像为人父母。”

　　这番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成舟的心口，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嘴唇抿得紧紧的，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感，压下心底翻涌起的惊涛骇浪。

　　东方跃辰并没有注意到成舟骤然变化的脸色和紧绷的身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着，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但是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就以他们的智商，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也更不可能去研究什么法律条款，只要把后果说得严重一点，再配合一点实际的威吓，让他们觉得惹上我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他们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我这个‘儿子’。”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将头扭向一边，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风景。“老实说，刚了解到这些法律条文的时候，我害怕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真的，那段时间一直心惊胆战，总做噩梦，梦见他们老了以后找上门来，黏上我，用所谓的‘法律’来逼我就范......”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的颤音。

　　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不好的回忆甩掉：“不过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在我失眠了好几天之后，我悄悄回我父亲家附近看了一眼，结果......你猜我听到了什么？”他发出一声嗤笑，“我听见他的现任妻子正在门口和一群邻居大妈聊天，声音大的很，她说：‘本来还想找个由头把那个小贱人赶出去，免得以后跟我们家豪豪争家产，没想到他自己先提出来要走，算他有点自知之明！哼，这个小贱种怎么不跟着他那个贱人妈一起滚蛋？来破坏别人家庭，真不要脸！’”

　　他复述着那些刻薄恶毒的话语，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所以你看，”他转过头，看向成舟，“这世界上真正会为你着想的人，其实很少很少。很多时候，我们所以为的麻烦和威胁，在别人眼里，或许根本无足轻重，甚至还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所以啊，真的没必要太过焦虑，活得开心一点就好。”

　　成舟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他沉默着，没有再问，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决定，在他心底悄然成型，他开始推翻自己的一些理念，真正的强大，不在于拒绝所有帮助，而在于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能坦然接受那些真心。

　　车子终于驶入熟悉的地段，在那栋别墅前平稳停下，几人先后下车，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想象中的众人为了“新订单”而忙碌准备、各司其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反，客厅里可以说是岁月静好到有些懒散，一如他刚来工作室的那天。

　　成舟走到沙发空位坐下，疑惑的目光投向紧跟过来的顾青川：“你说的单主呢？”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大家都这么闲？

　　一旁的温翎听见了，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片薯片，含糊不清地问：“啊？什么单主啊？”

　　顾青川心里又“咯噔”一下，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在车上糊弄过去，一进门又差点穿帮，他刚想紧急开口把话圆回来，成舟却已经接话了，脸上带着疑惑，看来他是真的相信了那套说辞：“不是说有个新订单吗？你们还特意让跃辰接我过来，所以……订单呢？客户还没来吗？”

　　顾青川手心里全是汗，手下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盲打，一边操作一边飞快地给温翎使眼色，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

　　温翎接收到顾青川强烈的暗示，瞬间福至心灵，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做出一个差点忘了的表情，顺着成舟的话往下说：“哦哦哦！你说的那个啊！”

　　她语气带着一丝惋惜：“早就完成啦，那位张先生说不想把告别搞得太复杂，怕触景生情更难受，所以就临时决定简化流程，没想到你们没赶上……真遗憾啊阿舟。”

　　她叹了口气：“唉，这单子结得快，所以阿舟你没分成哦。”说完她还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

　　成舟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旁边明显松了口气却强装镇定的顾青川，没有戳穿什么，只是配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丧丧的：“是吗？唉......看来我真是没什么赚钱的天分呢，好惨啊！”

　　温翎见状，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赚钱的机会多的是，你以后多花点时间泡在工作室里，只要有订单进来，你第一个知道，绝对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成舟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要是那样，我岂不是要天天住在这里？不要，我才不要加班呢，累都累死了。”

　　顾青川看着成舟被糊弄过去，才彻底放下心来，虽然欺骗阿舟有点负罪感，但是今晚的事更加重要，绝对不能出差错。只是他们都没注意到，成舟垂下眼眸时，眼底闪过的那一丝了然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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