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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
席间一时沉闷起来，众人都在观察着楚云若的脸色。
楚青枫终于认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煞白，他支吾着想要辩解，却被接连几个眼刀把话堵在了喉咙里。
楚赤枫咬了咬牙，忍无可忍地道：“我看你老师也不用过中秋了，把他叫进宫里来说说都教了你什么东西吧。”
真是见了鬼了，家里其他人，好坏放一边，至少个个都长了脑子，怎么偏偏就出了楚青枫这样一个蠢货。
“是，皇兄。”青枫恹恹地答道。他自是不愿意闯了祸还要连累老师，但眼下这情境，也不是他说了算数的。
楚青枫委屈的眼神飘着飘着，就落到了沈由柯身上。他记得，是沈姐姐刚刚说了句什么，阿姐才说了那一番话的。
沈由柯也注意到了楚青枫的目光。她尝试理解了一下楚青枫在想什么，发现好像理解不了。
“少理他，小心变得和他一样。”楚云若无奈地看了一眼跟青枫较劲的沈由柯。已经过了很久了，再想起那些旧事，也没有最初那样难受了。只不过一边在小心维护平和，一边又不知所谓地打破一切，搞得楚云若有一点点烦躁。
高耸的宫墙下，楚云若和沈由柯携手走在漫长的宫道上。有了那样一个插曲，后面再做什么都不太痛快，不如各自散去，各过各的中秋。
“我是不是再也不用回沈家了？”沈由柯忽然想到了这茬。
“当然。”楚云若笑道，“不过你要是想回去，也没人拦得住你。”
那倒也没那么想回去。沈由柯撇撇嘴，又想起沈家似乎不只有她一个。
“那……”
“采菊自然还跟着你，玉莹是我父亲安在你身边的眼线，你还要……”
“不要！”沈由柯果断拒绝，稍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只是不要她跟着我了，她其实也没做什么。”
“嗯，那就给她些银钱，让她自己找个地方颐养天年吧。”
沈由柯提出的想法，楚云若一向应得爽快。
一路上，无数经过的宫女侍从都向她们恭敬行礼，真心诚意地喊上一句“殿下、郡主”。一直走到宫门外，上了马车，沈由柯才又开口问道：“我母亲……就那位丞相夫人，她呢？她能不能也不用留在沈家？”
“谢姨吗？她现在本来也不在沈家。”楚云若的语调中，带了些少年人邀功时的骄傲自得。
沈由柯也甚是捧场，她支起身子，贴在了楚云若身上：“那是我们的长公主殿下，做了什么好事吗？”
呼吸出的热意盈在楚云若脸上，她耐不住痒意，笑起来：“也不全是我，你的义兄亲笔批了你母亲和沈丞相的和离书，下次见面记得也谢他一下。”
沈由柯想起楚赤枫那些话，冷锅冷灶，孤寡老人，真是句句往沈丞相心窝子上戳啊。她惊奇了一阵，又问：“可是之前那么久都没有，怎么突然就……”
“之前即便和离了，又能去哪呢？”楚云若的笑容微敛，“这次是你舅舅调回月阳，在谢家旧宅安置好了，才上表要谢姨和沈相和离的。”
谢素婉这一路，着实艰难。皇子妃都看不上，偏要嫁给不知名的小官做填房，等她有了身孕，生了孩子后，才终于发现，靠爱就能捂化一个人的心，只是她年少无畏的幻想；她忍着宫中的冷眼去给孩子乞求一个未来，孩子最终却也因这乞求而死；因她遭到贬谪的谢家，在新皇登基后遭到进一步的厌弃，谢老太爷死于纷乱之中时，她也被勒令不许再与谢家有所关联；她接连失去了家人、孩子，也与沈帆林相看两厌，却也发现自己早不是连圣谕都敢违抗的谢大小姐了，她连沈家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沈由柯喃喃道。
“是啊。”
天边云影飞逝，恍惚间能看见数年前的那个午后。年幼的楚云若第一次见到谢素婉，第一次见到这个差点成为了她母亲的人。
“你会后悔吗？”楚云若问。
“殿下，后悔是没有用的。”谢素婉如她的名字一样，素净温婉，只是谈吐之中，仍带着执拗。
“那以后呢？你会做什么呢？”
“等以后，茵茵有了殿下依仗，臣女自然也有自己广阔的天地去追寻。”
……
公主府还是熟悉的模样，只是旁边另一座府邸挂上了一块新的匾额。
“这是谁写的？不如你的字好看。”沈由柯抱臂嫌弃着。
“你的义兄。要不把公主府那块换给你？”
这也是楚赤枫自找的。毕竟沈由柯就是听取了他的建议，才胆子大的连皇帝都不当回事了。
沈由柯远远望着公主府的匾额，想起那块是那位没干什么好事的先皇写的，当即觉得“郡主府”这三个字写得还不错。只是，“就不能你给我写吗？看来看去还是你的字好看。”
“下次吧，下次我给你写。”
哪还有下次？她是还能升还是换个府？沈由柯只当楚云若是在搪塞她，“哼”了一声便径自走进自己府里游览起来。
郡主府和公主府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府中一尘不染的青瓦白墙，一看就是近两年新建的。规整的庭院中间有一座花园，园中一片不算小的湖水，湖边假山嶙峋，湖中锦鳞碧荷，颇有一番意趣。
沈由柯左右打量着：“这是郡主府还是公主府？怎么感觉比你那还要大不少？”
“跟我那比什么？”楚云若也站在湖边上，“我那是为了人少清净，你这，只比正常规制大一点罢了。”
湖的另一边似乎有孩童的喧闹声，沈由柯抬手眺望，地上铺了张淡绿的毯子，有个小婴儿坐在毯子上玩耍，旁边簇着几个侍女以及一个半大的孩子。
“那是……秀秀和无华吗？”
楚云若也仰头往那边看去：“是啊。我那边不适合孩子生活，就把他们养在这边了。陆若，还有小曼和徐浩他俩，那边不方便，就也在这边选了院子住。”
哦，挂了郡主府牌子的员工宿舍。
沈由柯瞥向楚云若，见她装着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当今伸手去挠她的身侧的痒痒肉。楚云若笑着躲闪，但还是被假山挡住了去路，被摁在石头上“折磨”了一番。
闹了一通，楚云若不再逗沈由柯，喘息着问：“你以后就住在这？你住这边，我住那边？”
那怎么可能？郡主府之于沈由柯，就像谢家之于谢素婉，只是一个让她脱离沈家的幌子，归根结底还是个写着沈由柯名字的楚云若的私产。
住在楚云若屋子里可比座空荡荡的大宅子有吸引力。沈由柯想明白了，却仍佯装生气地压着楚云若，试图谋点好处。
“郡主和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沈由柯听到声音，火速站直身子，顺手敛上了楚云若打闹时敞开的衣襟。
小曼神色板正，略带嫌弃：“回你们那边闹去行不行？伤风败俗，孩子还在那边呢！”
天地可鉴，这是她们被撞到的最不伤风败俗的一次了。但这也不能一次次掰开了跟小曼讲清楚，不然她们还会得到更多的“伤风败俗”，没准还有“不知廉耻”。
在小曼严肃的注视中，楚云若带着沈由柯穿过一扇小门，回到了公主府。
“主子！”阿珠本坐在椅子上，一见她俩过来，立刻激动地站起身来，眼中盈满了泪水，手上的绣棚也摔在地上，沾了尘土。
楚云若没过多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阿珠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沈由柯，喊了一声“郡主”。
她俩走出去一段后，沈由柯回头看去，阿珠仍站在原地，而绣棚上的图案，似乎是两只鸟儿。
怪不得唐清水说，等楚云若死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那些为楚云若效力的桃花，等她死了没了管束，是给沈由柯帮忙还是剥了沈由柯的皮，谁又说得准呢？
“想什么呢？”楚云若拉了沈由柯一把。
“在想……”沈由柯拖长音调故作神秘。
沙罗经过她们，打了个招呼：“主子，殿下。”
沈由柯蹙起眉，刚刚她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小曼之前称呼楚云若都是“主子”的，刚刚却叫的“殿下”；沙罗这更是不对，她总不能是叫了两遍楚云若吧？
“我在想，她们称呼怎么变了？”沈由柯盯着楚云若。其实不用想就知道是楚云若搞的鬼，但这鬼具体是什么鬼，还得本尊自己解释。
“哦，我去襄国前完成了财产分割。”楚云若噙着笑说道，“恭喜郡主，作为我的继承人，以后公主府归你管了。”
楚云若的遗产不是仅能用银钱衡量的。在分割过可以分割的部分后，她的亲人、下属，她的社会关系，她的权力，她的责任与义务，全部打包到一起，等待着它的继承人。
如果沈由柯不愿接受，那这一切便会再散开，分给不同的人，或者消失在世界上。但沈由柯愿意，她回到了央国，于是这一切都归她所有，而没死成的楚云若将会尽最大可能地阻止这份遗产在继承过程中的损耗。
楚云若这样的人，死也不会留下糟糕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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