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

　　最终，在老杨点头之后还是上架了这批周珊认为肯定会亏钱的衣服。
　　“我先说好，你亏钱归亏钱，我工资一份不能少，也不能拖。”周珊抱着手看着在堆满了乱七八糟衣服的房间里熟练拍着照片的模特，耷拉着嘴角给身边的老杨说道。
　　虽然是自己的投资，但好像这笔生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一样。老杨看着模特一秒十八个姿势在一旁张着嘴惊讶，根本没注意周珊在说着什么。
　　老杨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除了模特确实年轻又漂亮以外，老杨更多的是对自己选中的衣服有一种奇妙的骄傲感。
　　洋溢出一副“真不愧是我的眼光”的模样让周珊不禁翻了个白眼。
　　“但你不觉得人家模特穿上去还挺好看的吗？”老杨整个身体向后仰靠近周珊，但脑袋还是像鸡头固定器一样留在原地盯着拍摄。
　　已经不愿意再和老杨针对这个问题做什么过多的讨论了，周珊立刻附和着点着头，“对对对，你说得对。”顺手拿起桌面上散乱的化妆品，研究着为什么同样的产品在自己手上画不出这样惊为天人的效果。
　　好在一切都在平稳推进，老杨的心情并没有被周珊的敷衍打扰。“不过我觉得我们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
　　对这样一本正经的老杨，周珊一时还有些奇怪，终于算是想到要做一个服装品牌应该有一个自己的设计师了吧？
　　周珊凑上前刚准备听听老杨有些什么深刻的创业想法，听到的只有，“我们应该早点再多找两个模特的。”
　　叹气是周珊最后的回复。
　　“过年别找我，我要放假。”周珊拎起一旁还装着电脑的巨大挎包留下老杨转身离开了。
　　老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挥了挥就算是和周珊说个再见了。虽然周珊这段时间累是累，不过该有事情的时候也不可能少打一通电话。
　　“什么公司现在就放年假了？不会要倒闭了吧？”
　　周珊不规律的上班时间一直是爸妈不能理解的，在看到早早就回到家的周珊后还是不自觉说了两句。
　　周珊瘫倒在沙发上，家里一直想让自己换工作已经不是第一天了，如果老杨哪一天真的倒闭了，自己的爸妈可能比老杨的竞争对手还要先大笑出来吧。
　　“不会真倒闭了吧？”周荣见半天过去一旁的周珊竟然都没解释一句，转头悄悄在周珊耳边问了一句。
　　不需要周珊说什么，偏过头来那个毫无生气的眼神就能够让周荣闭上嘴缩回自己的消消乐世界里。
　　“你期末成绩怎么样？”周珊完全陷进沙发的包裹里，接过周荣递过来的小橘子，脱口而出。
　　明明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最讨厌亲戚到家里做客的时候问到这样的问题，结果在周荣长到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也变成了亲戚那个样子。
　　周荣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周珊看着周荣的表情，原来自己那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周珊，你有没有感觉你变成了大姨？”周荣收回自己剥好的橘子一口塞进嘴里。
　　周珊一巴掌拍在周荣后背，嘴里的果汁差点就喷在刚刚才拖干净的地上，“我好不容易熬到了能倚老卖老的年纪，不在你这找找存在感那不是浪费？”
　　周荣捂着嘴立刻从桌上抽出好几张纸擦拭着桌上和地上滴落的果汁。
　　咳嗽了几声之后，周荣回头斜了一眼周珊。
　　这样的脾气，没有对象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问题。不怪自己对周珊滤镜太厚，只能说蒲阳喜欢的不是周珊说明他是个正常人。周荣这样想着，手里还是诚实地给脚已经搭到自己肩上的周珊剥着橘子。
　　“你上次请假去干嘛了？”周珊在开口之前还特意瞥了一眼，趁着妈妈转身去了卫生间的功夫踹了周荣一脚小声问道。
　　如果要是出去约会，周荣说不定也就悄悄告诉周珊了。可那不是啊！不用考虑，周荣就已经知道周珊在看到自己出装之后是什么样疯癫的状态了。
　　周荣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还在自顾自的吃着橘子。好在妈妈这时候回了客厅，两姐弟只有在这种时候有着相同的默契。毕竟这种事情，留着不说以后总有能互相要挟的时候。
　　“你一天就坐这打游戏，放假也不看看书？你一天就坐在这看视频，休息也不看看考个什么证？”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电视剧里都是穿着整齐的职场精英，回过头自己的孩子不是躺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傻笑，就是坐在家里打着游戏胡吃海塞。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如此巨大？
　　两姐弟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忽然坐直了身体。话倒是没什么毛病，只可惜并不适合自己的两个孩子。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看着拿出手机打开了麻将游戏的老妈，两姐弟想说，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起身悄悄回了自己房间。锁上门，继续刚才自己的娱乐活动。

　　这么短的时间想要临时抱佛脚立刻收获眼前这几本书的知识本来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吧。
　　回家之前的最后一次模拟测试试卷发下来之前，潘雨薇都还抱有一丝期待，但这个刺眼的分数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舔着脸回家。
　　本身就已经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这样的结果也在预料之中。潘雨薇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有些迷茫了。人到了二十七八竟然才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忧，她二十二岁专科毕业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小学只是留了一级，初中学习有些吃力，高中直接跟不上趟了。在年复一年对自己得过且过的放松中，潘雨薇好像逐渐和身边的人差距越来越大了。
　　或许是为了在某一方面让自己有一种我终于走在你们前面这样的感觉，潘雨薇才这么紧急迫切的想去谈恋爱走进一段亲密关系，然后转头让大家知道，你们看，我也是有魅力的人。
　　是这样吗？潘雨薇不知道。
　　哪怕在周围人的劝阻过后也执意认为他们都是为了阻挡自己变得更加幸福。
　　“我觉得这个男人不合适。”侯宁在接触过两次李赢之后这样给潘雨薇说着，哪怕那个时候她都还没有见过李赢的家庭是什么样。
　　但是潘雨薇并不这么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她完全领先了侯宁。甚至连家里所有亲戚都这样认为，那个从小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的侯宁，在这件人生大事上几乎毫无进展。
　　潘雨薇突然觉得侯宁也没有那么完美，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堪。
　　然而，在保持了短短一段时间的优越感之后，潘雨薇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走了一条看上去风景还不错的弯路，重新回到正途上的时候低头一看，衣服都被小路上的荆棘树枝刮破了口子，甚至连脸上和暴露在外的手上都留下了一丝丝细小的血印。
　　敲门声打断了潘雨薇低落的思绪，换了个更便宜，离补习班位置也更近的房子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访客会特意过来找她了。
　　潘雨薇开门一愣，面前的人让她有些意外。
　　“不让进？”侯宁手上提着的东西还不少，一直站在门口也有些累。
　　只是往里随意张望了一眼，侯宁也能看得出来潘雨薇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之前没有吃过的苦总要找个时候一并还上。
　　潘雨薇侧过身示意着侯宁进屋，“你怎么来了？”潘雨薇知道侯宁放了假回来，只是没想到她会找到自己这里。
　　“大姑让我过来和你随便聊聊，怕你现在压力太大了。”侯宁在门边放下东西，整个房间的家具只有书桌边的一张椅子。
　　将近十年了，这样的环境并没有什么变化，专门租给备考学生的房子还是一样的四方格，放张床再放张桌子，老旧冰箱的制冷声音全靠习惯了之后才能瞬间入睡。
　　如果没有家长令人窒息的关怀，可能压力会稍微小一点吧。潘雨薇听见侯宁这番话心想着。更何况让谁来不好呢，侯宁可是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啊。
　　“还好吧，本来我也没抱多大指望。”潘雨薇坐在床上故作轻松的样子，对着侯宁挤出像平时一样的微笑。
　　从懂事开始侯宁就认识潘雨薇了，她并不是什么情绪都能隐藏在面具底下的那种类型，小时候就那样。
　　侯宁看见低下头无奈的笑了起来，明明压力大到写字都像是在泄愤了，但因为面对的是自己，所以宁愿装作一切都很顺利的样子。
　　“准备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抱希望？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认真。“侯宁顺手拿起桌上摊开的书随意翻了几页，上面的笔记比高中时候潘雨薇的英语书密集得多。
　　或许侯宁本意没有这个意思，但在潘雨薇听来这句话并不是那么友好。“那我真是谢谢你的认可了。”
　　“大姑说你课上完了，正好出去吃个饭呗，再叫上周珊和蒙露。”侯宁掏出手机，抬头看了一眼潘雨薇准备着给目前还不在场的两人发去消息。
　　今天的心情没有那么好。
　　潘雨薇对待侯宁的感情有些复杂，不是单纯的喜欢或者讨厌。她从小跟侯宁一起长大，她羡慕，也嫉妒。
　　明明他们的家庭条件成长环境都差不多，怎么会逐渐变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明明在小学三年级之前，潘雨薇也还是成绩尚可的小孩，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哪一节课过后，她就再也跟不上了，就好像是一夜之间被剥夺了一个孩子得到夸奖的权利。
　　侯宁没有得到潘雨薇的回应。
　　潘母或许想象不到，这个时候的潘雨薇见到侯宁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从自己的妹妹这里得到学习方法上的帮助，而是投入这么大时间精力，发现自己在侯宁面前好像依然什么都不是从而对自己产生的厌恶。
　　在这个并不够发达的城市里，或许自己还算一个比较拔尖的学生。但是侯宁出门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人外有人。
　　刚上大学，半夜里躲在被窝里憋着声音哭泣的时候，如果给任何一个人暴露这样的脆弱只会被认为是故作娇柔。
　　人这辈子常有心有不甘的时候，对潘雨薇来说就是现在。
　　“去不去啊？”侯宁重复问了一遍，哪怕潘雨薇的点头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干脆利落，侯宁还是立刻给蒙露和周珊发去了消息。

　　周珊的时间观念不能说不够严谨，约好了五点到，绝不会等到六点才到，少一分钟一秒钟都不叫六点。
　　“周经理开始耍大牌了是吧？”
　　如果没有侯宁这通电话，蒙露现在应该在家啃着刚卤出来的猪蹄，喝着熬了一下午的银耳汤，而不是坐在这里等了四十多分钟还没有动筷子。
　　明明也才刚休息了两天没上班，周珊已经对时间没有什么准确的概念了。每天起床了就是吃饭看视频，然后接着又是吃饭睡觉的日子就像是又回到大学的时候一样。
　　坐下来笑了笑，周珊的面色再这两天里都看上去更红润了一点。“你就说是不是没到六点吧？”
　　蒙露紧跟着点了点头，好不容易终于能开始吃饭了，多耽误一秒都是对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不尊重。
　　“你老板创业怎么样了？”潘雨薇随口问了一句，她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希望周珊的老板不顺利，毕竟如果真的失败了说不定周珊的工作也不稳定，但如果有人比现在的自己还更惨一点的话，或许她心理会觉得稍微舒服一点。
　　这家店的酒酿小丸子是周珊正好喜欢的口味，面前的奇妙造型的杯子里装着的分量也刚好够开胃。
　　周珊放下樱花造型的勺子抬起头，“有什么事都等到年后再说。不过说真的，有几件衣服我觉得你穿应该挺好看的，等我回去给你薅几件。”
　　“为什么不给我们也拿几件？”蒙露适时插了一句，潘雨薇的身材又瘦又小，明知道她们之间的尺码风格差距很大，但该接话犯贱的地方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处。
　　侯宁笑了出声，“和你不熟呗。”
　　周珊立刻笑着附和，抬起下巴指向蒙露眼神却看向侯宁，“这人谁啊？怎么突然叫来一起吃饭。”
　　“行，吃完这顿就各回各家。”蒙露用着轻松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说过的次数太多大家都没有认真过。在夹着毛肚放进碗里之后，蒙露又突然看向侯宁，“对了，你和伴郎弟弟进展怎么样了啊？”
　　关于这个啊，侯宁想了想，还真不好说。虽然平时也在网络上给她们都发着消息，但姐妹聚在一起当然是要听第一视角的新鲜八卦才行。
　　“你别说，我觉得他还挺认真的，为了追你直接咔咔考上你们学校。我文笔不行，不然我直接给你们写一本校园恋爱小说了。”周珊激动地立刻咽下嘴里的东西。“要不是他动不动带着周荣打游戏，我真觉得他不错。”
　　“那也是，谁看见这种年纪轻轻又努力上进的帅气弟弟不迷糊啊？”蒙露和周珊互相递着眼神，“是吧？”周珊跟着点头。
　　侯宁有些意外，“他没收买你们吧？各个都帮他说话，多大的面子能请得动你们几尊菩萨啊？”
　　蒙露一脸嫌弃的样子，仿佛侯宁在质疑自己刚正不阿的人品。“这话说的，我们是那么是那么好收买的人吗？懂不懂亲朋挚友是什么分量啊？”
　　从认识到现在，蒙露没少干这样的事，小到整牙期吃糖被发现，大到上课看小说被发现，反正侯宁在家长老师眼里的形象正面，都推到侯宁身上她也受不了什么罚，顶多就口头教育一句。
　　“得加钱是吧？”侯宁太了解蒙露了，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因为蒲阳还没遇到需要蒙露出场的时候。
　　蒙露一副被拆穿的样子腆着脸笑了笑。
　　“你进展到什么阶段了嘛，我虽然不想谈恋爱，但我就喜欢听人家谈恋爱。”蒙露咬着筷子头，一脸期待。
　　周珊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我也想听！”
　　“没什么进展呢……”侯宁尽量用着最可能的马虎眼糊弄过去了，“这年头去上个班都得有实习期，学医还有规培呢，谈个恋爱不得多考察考察？”
　　恋爱这样在人生中可有可无的东西，侯宁并没有什么期待和要求，就像是考试中的选做题，做了也还要做对才能加上分。有这个能力当然好，没有这个水平争取别把基础题做错，好好生活着也就够了。
　　她们明明聊的那么火热，潘雨薇却连一句都插不进去，甚至也不想加入进去。工作她没有，感情她也没有，好像她天生就要比她们都更差一等。时不时对上视线后微微一笑就已经是她能做到最大的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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