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月亮偷给你

　　想法一旦产生，便是付诸行动。

　　沐知然折回公寓简单收拾几件贴身衣物，在网上订了最近一班飞机。

　　路上打了电话给沐知其，避重就轻说几句，沐知其也当她只是出去散心旅游没再多问。

　　飞机起飞，一头扎进漆黑的夜晚，沐知其垂眸望着窗外，榕城在下方逐渐缩小，万家灯火如星火点点汇聚成长河。

　　耳朵鼓膜有点胀痛，沐知然将头轻轻靠在窗前，这一侧头，一轮圆月印入眼眸深处，蓦然间，红唇上扬，墨色瞳仁光彩熠熠。

　　夜晚不再黑暗，因为有月亮，而她要去追寻心中那轮明月。

　　-

　　下了飞机已经将近二十二点，黎市的温度没有榕城冷，来之前沐知然瞄过天气预报，所以带的衣服偏向秋装，但一下飞机，在空旷的机场里，夜晚温度偏凉，沐知然忍不住一哆嗦，这一哆嗦脑子跟着抖出一个苦肉计。

　　她掏出手机，敲了一条朋友圈。

　　──刚下飞机就遭了扒手，身份证钱包一扫而空，无处可去。

　　字打完，沐知然一思索，把外套脱下，又拍一张只穿白色衬衫的照片，一看就单薄得很。

　　附上图片，在文字后面加了一个“冷”的小表情包，最后添上地址，发送朋友圈。

　　一分钟后，沐知然看着朋友圈，没有任何消息。

　　下拉刷新……

　　下拉刷新……

　　沐知然：“……”

　　退出朋友圈，转战到沈清规的朋友圈，没有动态，连最后一条朋友圈都看不到。

　　月亮是不是不爱发朋友圈啊～

　　回到沈清规窗口，手指按在键盘上，思绪万千，想主动发给她，可是沈清规都不接自己电话，估计发微信她也不会回吧。

　　万一……万一拉黑呢？

　　沐知然：“！！！”

　　那发的朋友圈她还看得到吗？！

　　正在郁结时，倏然，朋友圈冒出一个红点，沐知然欣喜若狂点进去，定眼一看，是沐知其评论自己──蠢死了。

　　“……”

　　算了，不气。

　　退出朋友圈，回到聊天窗口，沐知其发来几条微信问她情况。

　　沐知然：“……”

　　下次发圈作死时一定要屏蔽沐知其！！

　　解释一番，最后沐知其才作罢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冷风习习，沐知然抱紧自己胳膊却仍阻挡不了寒风阵阵涌入带来的温度流失，指尖已经冰冷，手背的皮肤是受冷后泛青紫色的皮肤。

　　大半个小时后，沐知然起身活动，搓了搓冰冷的手指，距离发朋友圈已经过去四十几分钟了，依然没有沈清规的消息。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想着沈清规是不是真的拉黑自己，又想着即使没有拉黑，她是不是真的厌恶自己，或许装可怜卖惨只会让她更厌恶自己。

　　正当她掏出手机想删除朋友圈时，一束车灯打在身上，似乎带着温度，让她一瞬血液沸腾起来，“月……”

　　车上下来一人，一身休闲装扮，身形纤细，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如星光般璀璨的笑容上斟着半边酒窝，“然然，好久不见。”

　　沐知然一愣，“枳实姐，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再不过来，然然就要流落街头了啊。”许枳实一笑，笑容明媚带着一丝俏皮，“我们先上车，外面太冷了。”

　　沐知然想死的心都有了，下次，下次作死的朋友圈一定仅月亮可见！

　　沐知然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坐在副驾驶，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说道：“枳实姐，我要先和你说声对不起。”

　　“怎么了？”许枳实将车驶出机场，微偏头问她，“饿了吗？晚饭有吃吗？”

　　“没吃，但是还不饿。”沐知然窘迫道：“枳实姐，其实我没有遭扒手，也没丢东西，我发那条朋友圈只是想卖惨，想见一个人。”

　　“我这么把你接走，是不是破坏了你的计划？”许枳实又打趣，“等男朋友？吵架了吗？”

　　“没有，真的很对不起，让你大晚上跑了一趟。”沐知然低垂着头，脸上的懊恼愧疚层层叠加，她一心只想着见沈清规，却忽略了还有很多人关心她。

　　“没事，晚上住我那里。”许枳实一顿，“如果你男朋友来接，想跟他回就跟他回。”

　　“不是男朋友。”沐知然嘟囔，“没有男朋友。”

　　许枳实偏头，“是我想的那样吗？”

　　“枳实姐……”沐知然抬头望着前方的明月，明暗交错下脸庞透着坚定，“没错，我喜欢上一个人，一个女人。枳实姐，你不要说我的不是，也先不要和我爸妈说，好吗？”

　　“我真的想和她在一起，想把她追回来，和她说……”眼眶突然酸涩，沐知然一顿，轻轻道：“对不起。”

　　许枳实看出她的难过，没再多问，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遵循自己内心就好。”

　　御景台。

　　沐知然随着许枳实换拖鞋进门，许枳实脱下外套，将袖口挽起，“然然，你休息下或者先洗个澡，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啊枳实姐。”沐知然连忙拦住她，“我已经很麻烦你了。”

　　“你喊我一声姐，我们姐妹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说是不是？”许枳实笑着拂下她的手，半边酒窝若隐若现。

　　“好，谢谢……”

　　“再客气我打你了！”说完，人转身走向冰箱。

　　沐知然弯了弯唇，随意走到客厅，这才发现茶几上铺了很多医学资料，草草瞥了一眼，呼吸倏地一摒，“枳实姐，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厨房是开放式的，沐知然的话清晰传入耳，许枳实回道：“黎一院。”她又回过头看到沐知然立在桌前看资料，“这些都是资料，你要是看着无聊，可以开电视看。”

　　“枳实姐，你们……是不是明天有研讨会？”

　　“是啊，所以最近有点忙，我明天要早起，你睡醒之后随意……”

　　“枳实姐。”沐知然迫切打断，“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可以啊。”许枳实浅笑嫣然，“这是对外开放的会议，有线上线下。”

　　“好～”

　　-

　　翌日清晨。

　　学术会八点开始，六点不到，沐知然就醒了，起床收拾自己后才走出客房。

　　客厅寂静无声，许枳实没醒，沐知然便做主安排了早餐。

　　十几分钟后，主卧的门被打开，许枳实勾笑，“然然起这么早。”

　　“枳实姐，早餐好了。”沐知然将早餐端上桌，“我看冰箱有什么就做什么。”

　　“啊没事。”许枳实站在桌前倒腾咖啡机，“你想吃什么弄什么就可以。”

　　“枳实姐，你在煮咖啡吗？”

　　“来一杯吗？”许枳实回眸一笑，“不过是黑咖，你要是怕苦，有奶也有糖。”

　　“可以……可以打包一杯吗？”

　　“嗯？”

　　“带过去会场。”

　　许枳实愣后笑了，“会场有提供咖啡，而且是速溶的，可能比较适合爱吃甜的你。”

　　沐知然看着许枳实熟练打包咖啡，“那这杯是……”

　　后者眸光流转，眼底柔意满满，“给老师的，她喝习惯我煮的咖啡。”

　　“枳实姐，你教我好不好，我也想煮一杯给月亮喝。”

　　“月亮？”

　　-

　　沐知然被带到会场的时候刚好七点二十。学术会在黎市最大的酒店举行，一进酒店就有指示牌引导到签到处，签到处后面是一排排桌子，每桌都是一家医药商或者器械商。

　　许枳实带她穿过，进场，“然然，你坐这里，我要先去忙会，不用拘谨，有事打电话给我。”

　　“好～”

　　会场很大，能容纳三百余人，布置很简单却不失大气，两旁桌上提供水果面包还有咖啡，LED屏幕显示着学术会名称和主办方，更有会议流程──两天一晚的时间流程。

　　沐知然收回打量的目光，开始在会场上寻找沈清规的身影。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半小时，人员陆陆续续到场，目光穿梭在人群中，却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陆主任！”门口倏然响起一声低呼，人头攒动，目光聚焦投向门口。

　　高跟鞋轻轻踩上松软的地毯，来者一袭风衣，直挺秀颀，净得些，却气质脱尘，眸色清冷带着淡淡的疏离感，红唇微抿勾着浅浅的笑意，神情娴雅，一头青丝微绾，两侧发丝微垂坠，平添几分温润。

　　在一群人里，如藏地雪山之颠生长出的寒花，冷艳优雅，清冷矜贵。

　　好……好什么，沐知然感慨，突然觉得自己学的词汇如此贫乏，无法找出合适的词去形容她。

　　画人像必先知其骨，神情才能惟妙惟肖。她和沈清规一样都给人一种清冷感，可那人的清冷仿佛出自骨子里，清冷中带着疏离，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不畏世间喧嚣，是游刃有余的自信。

　　沐知然目光落了十余秒，正要收回时，眸光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温润无比的眉眼，她倏然站起身，“月亮！”

　　沈清规跟在那人身后进来，准确的说目光比身体更早些，门口的死角遮住了沐知然的视线，却让沈清规一进门槛就在视线范围内瞥见熟悉的身影，所以沐知然眼里一划而过的惊艳完完全全落进眼里。

　　沈清规蓦然抿紧唇，周遭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一分。

　　几人交谈之后便散开，沐知然一瞬不瞬看着沈清规寻了一个座位，靠前，距离自己位置隔着好几排。

　　于是她起身，提着咖啡朝前走去，越来越靠近之时，目光触及前方走来一人，似乎来者目标位置也是沈清规旁的空位置，心一紧，猛地加快脚步在桌子拐角处越过那人。

　　距离沈清规越近，沐知然的呼吸越来越轻，她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展现最灿烂的笑容，用最自然的声音和她打招呼。

　　可不曾想在距离沈清规一个位置时，略凸起的地毯让她前脚一绊，身体失去平衡，还没反应过来，人就狼狈趴在沈清规的腿上。

　　支起头，沐知然第一个反应是咖啡倒了吗？

　　目光四处搜寻，咖啡正稳妥被沈清规握住。

　　“起来。”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压低的嗓音，沐知然想着如果声音有温度，她现在估计已经成冰雕。

　　“啊，好哦～”直起身，沐知然拉开椅子坐下，刚坐下，咖啡便落在自己面前。

　　“月亮……”沐知然将咖啡插上吸管推到沈清规眼皮下，糯糯道：“这杯咖啡给你的。”

　　沈清规没再说什么，目光定定落在前方。

　　沐知然还想抓紧机会吧啦几句，主持人就宣布会议开始，一通开幕典礼致词结束后，“接下来，第一场讲座内容产科急危重症诊治思路，主讲者陆青漪，陆主任现任黎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

　　随着主持人话落，第一排中间站起一位女子，是刚才一进门就引起不小轰动的人。

　　原来她叫陆青漪啊，人美名也美，沐知然弯着唇，眸光下意识扫了一眼沈清规，正凝视着讲台上的人，浅勾着唇，眼里亮亮的。

　　“陆主任嘿陆主任，今天就是冲着她的讲座来的，不然这会议有线下的，我才不路途遥远过来。”

　　“我也是我也是，以前在书刊看照片就觉得陆主任长得好漂亮，她是我入医的动力。”

　　“一说到书刊，我就想起每次陆主任简介里一大串，什么妇儿临床分会主任委员、协会理事、妇产科医师分会委员、医学会围产医学学会委员、医学会妇产科学会产科学组委员、黎市医学会围产医学学会主任委员一大堆头衔，还有《妇产科杂志》副总编辑、《产科急救杂志》、《实用妇产科杂志》、《妇产科临床杂志》、《国际妇产科学杂志》等等，好多家核心期刊的编委。”

　　“对对对，每次她一讲座，主持人对她的介绍都老长，后面陆主任就说了一句：我是黎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妇产科医生陆青漪，也希望大家是这么认识我。从那以后，每个主持人介绍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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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还在窃窃私语，沐知然收回注意力，偏头望着沈清规，她想啊，以后沈清规要是讲座，她一定要次次到。

　　陆青漪带来的讲座，人美嗓音好，让沐知然完整听完讲座内容，而其他专家带来的内容让她梦了一回周公，梦醒时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便是沈清规的容颜，怦然一震，“月亮……”

　　她想和沈清规聊天，想牵桌子下的手，又瞧见她认真听讲的模样，只能克制醒来产生的这股强劲念头。

　　她支起头，眸光掠过桌上的咖啡，没有动过的痕迹。

　　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指蓦然蜷缩。

　　终于熬过一上午，工作人员提着午餐发放。

　　拿到餐，沐知然掀开盖子一看，三菜一汤，有肉有鱼，还有饭后甜点，量不多却搭配得很营养。

　　沐知然心情顿时愉悦，吃完饭和甜点，瞥见沈清规早就吃完，不过桌上仍留着一份甜点。

　　沐知然凝滞，脑海倏地想起沈清规在她经期难受时买的那一份甜品，想起和沈清规出去吃饭按人头送的甜点最后都落入自己腹中，想起沈清规带她去吃医院后门的冰粉和甜点。

　　愉悦的心情突然坠入深渊，眼眶湿润，许是目光盯得久，沈清规不禁侧过头看她，“想吃？”话语一顿，似乎发现她泛红的眼眶，“所以哭了？”

　　“没，我才没有。”沐知然窘迫收回目光，脸一撇不再看沈清规，等了几秒发现没有动静，又按耐不住回过头，沈清规早收回目光低头看手机。

　　月亮……

　　似乎比吃不到甜点的心情更酸涩。

　　沐知然收回目光，低头，倏然眼底浮现出欣喜，眼睛锃亮地看着沈清规，“月亮月亮，给我的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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