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

　　《沙暴疑云》
　　运动会报名开始了，作为班级的班长兼体育委员，壮壮这种武德充沛却无处发泄之人，最适合参加体育比赛。要不是有参赛项目数量的限制，他本来打算所有项目都来一遍的。
　　报名表收上来后，壮壮仔细浏览了一遍，发现班级里中长跑项目无人问津。他二话不说，当即在5000米、1500米和800米三个项目上都填上了自己的名字。陈胜看到后，忍不住问道：“你行吗？”尤其是看到5000米那一栏时，本能地感到一阵眩晕，心想你可别噶在操场上。“那有啥不行的，相信哥。”壮壮偷偷瞄了一眼正在看书的文君，把胸脯拍得咚咚响，顿时信心百倍。
　　消息传出后，吴广听说壮壮是为了在文君面前表现而参赛，竟也被激起了好胜心，跃跃欲试准备一较高下。
　　但出于自身条件考虑，他从壮壮的三个项目中挑了个“胜算最大”的5000米。至于为什么选择5000米，他那大聪明的弟弟是这样参谋的：“短跑太吃速度了，报名的人又多，你不行。长跑可以慢慢跑就行了，不行就歇歇，很多人不敢报，越长越好。”听着貌似还有点道理。
　　中午吃饭时，吴广家里送来了海鲜，于是特邀陈胜一起来共享。听吴广说起要和壮壮在长跑上较劲，陈胜忍不住劝道：“那家伙根本是头牲口，你何必跟他较这个劲？”但见吴广决心已下，作为好兄弟，陈胜最终还是鼓励了他，不过也再三叮嘱：“如果实在坚持不住，千万别硬撑。”
　　正说着，后背突然挨了一记“偷袭”。陈胜一回头，只见雅雯身着五彩斑斓的乐队指挥服，端着饭盒俏生生地站在身后，嘟着嘴抱怨：“不够意思啊，有好吃的都不叫我！”话音未落，她已经自然地挖了一勺陈胜碗里的菜，那理直气壮的模样着实令人没办法。
　　“你报了什么项目？”雅雯边嚼边问陈胜。得知他没报名，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却马上转向吴广，挥着拳头说：“那我可就专门给你加油啦！一定要好好跑！”
　　原来，雅雯这位班里的“艺术担当”，光荣当选了学校军乐队的指挥。而吴广除了参赛，还是乐队的小号手，堪称文体两开花。今天这一身行头，正是刚结束赛前仪式的排练。
　　临走时，吴广从书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说是家里捎来的，托陈胜转交给文君。
　　“你咋不自己送？”陈胜刚问出口，就见吴广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陈胜只好摇头答应。
　　回到教室，经过文君座位时，陈胜将巧克力轻轻放在她桌上。正要回自己座位，却被壮壮一把拽住。“你给她的啥？”壮壮凑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陈胜一时语塞，含糊地回了句：“没啥”。
　　“哼，不会你也喜欢她吧？”壮壮故意板起脸，装作生气的样子。
　　“你胡说些啥？”陈胜没好气地给了壮壮一拳，最终还是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吴广的小秘密。
　　此刻的吴广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透过窗户悄悄注视着里面的动静。文君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低垂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整齐的刘海衬得她越发清秀可人。她专注的神情，配上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整个人就像一幅恬静的水墨画，让人移不开视线。
　　为了准备比赛，吴广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跑步。清晨的操场上雾气朦胧，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圈又一圈，直到汗水浸透衣衫。偶尔吴浪也会陪他一起跑，但每次跑累了，吴浪就开始使坏——“诶，就你这速度追得上文君吗？”“壮壮可要出尽风头喽。”
　　吴广哪听得了这种有伤面子的话，就像刚补完胎的自行车，顿时又支棱起来，咬着牙往前冲。吴浪则在后面偷笑，心想这文君比加油站都好使。
　　相比之下，壮壮的训练方式就显得随性多了。他每天晚上只是象征性地抓着钢梁，呼哧呼哧地做几个引体向上，然后就倒头大睡，一觉到天亮。
　　陈胜好奇地问他：“你不用练吗？”壮壮只是淡定地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一句：“不用。”接着很快响起均匀的鼾声。
　　运动会那天终于到了！对学生们来说，这可是个不用上课的大好日子。校园里人声鼎沸，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军乐队出场时格外神气——雅雯作为指挥，带着优雅的笑容，光荣地走在队伍最前面；吴广则是个小号手，鼓着圆滚滚的腮帮子，紧跟指令，步伐铿锵，吹得那叫一个卖力！
　　赛前热身时，壮壮格外引人注目——他又是做俯卧撑，又是原地高抬腿，最后还打了一套虎虎生风的军体拳。那副摩拳擦掌、志在必得的模样，活像一只准备出征的小老虎，引得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
　　先期开赛800、1500米比赛，壮壮凭借身高腿长的天然优势，再加上他本就比陈胜等人大上一岁，在这个年龄段简直是碾压级的存在。只见他在同学们的呐喊助威中一骑绝尘，轻轻松松拿了两个第一，权当热身了。别的选手连尾气都没吃到，这情形不禁让人为接下来的吴广捏了把汗。
　　插播一句，壮壮在场上拉风的表现，成功俘获了一个人的芳心，那就是刘鹃。
　　引人瞩目的5000米长跑终于开始了。壮壮照例一套沙雕的军体拳打底，引得围观同学阵阵哄笑。发令枪一响，他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矫健的身姿在跑道上格外醒目，看样子冠军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是一场真正的耐力较量。烈日当空，跑道被晒得发烫，选手们一个个汗如雨下，运动服早已湿透贴在身上。才跑了几圈，就有几个体力不支的同学退出了比赛。跑在中游的吴广此刻也到了体能极限，他双手撑着腰，脸色发白，却仍咬着牙一步步向前迈进。
　　“王八蛋，...”吴广在心里暗骂弟弟，“净出馊主意，牲口都没这么跑的吧...”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望着前方壮壮依然矫健的背影，吴广终于明白，有些差距不是靠几天的突击训练就能弥补的。
　　5000米的赛程远比想象中更加残酷。与1500米时的轻松写意不同，此刻领跑的壮壮也显出了疲态。他不停地抹着顺着脸颊滚落的汗珠，步伐渐渐沉重起来。经过看台时，他接过同学递来的水壶，直接浇在发烫的头顶，水花四溅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但体能的透支终究骗不了人。很快，壮壮那张总是带着自信的脸开始扭曲，眉头紧锁，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露出前所未有的狰狞表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体育健将前期冲得太猛，现在就像一辆燃油耗尽的跑车，全靠意志力在硬撑。
　　脸上的汗水很快风干成了白色的盐霜，每个人的脚步都像灌了铅，机械地抬起、落下，在跑道上拖出沉重的回响。每呼一口气，都在释放着为数不多的能量。心口像烧了一团火，焚烧着身体中的血液，似乎马上濒临油尽灯枯。
　　原本斗志昂扬的队伍，此刻已变成一条蹒跚前行的长龙。没人还有余力加速超越，只能麻木地跟着前方晃动的背影。不断有人脱离队伍，踉跄着倒在跑道边缘。长龙在烈日下渐渐缩短，而终点线依然遥不可及。
　　绝望笼罩了激情，如毒雾般在选手中蔓延。就连跑道旁加油的呐喊声，此刻听来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得不真实。每个人的眼中，只剩下那条似乎永远跑不到头的白色跑道，和身体里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点意志之火。
　　就在选手们濒临崩溃的边缘，天色骤然暗了下来。炽烈的阳光被翻滚的云层一寸寸吞噬，最后几缕光线仓皇逃窜。凉风乍起，像一剂强心针注入选手们灼热的躯体，连沉重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可这喘息不过片刻。天边突然传来低沉的呜咽声，一道昏黄的风墙排山倒海般压来。狂风卷着沙砾在空中扭曲成狰狞的巨蟒，操场瞬间陷入混沌。飞沙走石劈头盖脸砸来，打得人睁不开眼——是沙尘暴来了。
　　在这北方小城，春天的沙尘暴就像个脾气暴躁的老熟人，总是不请自来。黄沙漫卷间，同学们熟练地猫腰低头，用衣袖捂住口鼻。有经验的早已掏出准备好的纱巾，没准备的只能任由沙粒往领口里钻。跑道上的选手们不得不放慢脚步，在狂风中艰难维持平衡。
　　沙尘掠过跑道，在每个人身上都镀了一层土黄色。有人苦中作乐地想着，这下倒是不用担心汗水蜇眼睛了——沙土早把汗水吸得干干净净。远处教室传来“哐当”几声，指不定哪个没关严实的窗户又遭了殃。
　　就在所有人都被沙尘迷得睁不开眼的瞬间，校园广播突然“嘀”地响了一声。紧接着，呼啸的狂风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息。当大家揉着眼睛重新看向赛场时，阳光依旧炽烈，仿佛刚才那场沙尘暴只是一个幻觉——如果不是每个人头上、衣服上都蒙着一层细沙的话。
　　“快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赛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如同这来去匆匆的沙尘暴，只见场上风云突变，原本落后的吴广竟然超越了壮壮，鬼使神差的冲到了最前面，并且将踉踉跄跄的壮壮拉得越来越远。
　　一场莫名的沙尘暴，吴广仿佛重新加满油，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迈着欢快的小马达，不仅越跑越快，最后都开始套圈啦。
　　“吴广！加油！”看台上的呐喊声此起彼伏。随着一声发自胸膛的怒吼，吴广成功撞线啦。他甩去疲惫，兴奋地蹦着高，和冲上来的同学们紧紧相拥。这个平时不起眼的男生，今天终于在全校师生面前好好露了一把脸。
　　而壮壮一顿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原地杵。此刻正瘫坐在终点线上，两条腿叉开，胸膛剧烈起伏，活像条搁浅的鱼。那张总是挂着自信的脸此刻写满困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领先了整场比赛，怎么最后会被反超？刚才那阵邪门的沙尘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赛后小伙伴们采访了吴广，到底是谁赋予了他能量，吴广真诚地说是广袤的大地，本来操场是硬地，脚硌得慌，而他从小成天在山上跑，习惯了软土，这不，天降祥瑞，直接给操场覆盖了一层泥土，仿佛跟大地母亲心灵相接，一下子充满了能量。小伙伴们也不知道解释是否科学，不过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但据学校路边社透露，趁着飞沙走石的空挡，吴浪偷偷换下了哥哥，然后作为替身跑完了下半程，属于哥俩合作的胜利，当然已经无从考证，跟小学操场的骷髅头一样，成了永远的未解之谜。
　　不过经此一役，再加上陈胜的媒介，吴广和壮壮相互欣赏，也慢慢玩到了一起。不过，一个女生，却成了他们友情之间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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