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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欠东风
辛涵易并不对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感到震惊,反而支持道:“不做就不做了吧,我得了疫病在床上难受的时候,都不知道要给家里人捎什么话。总感觉有太多想做的事没做,其实想做就应该去做的。”
李怀瑜耸耸肩道:“天下大乱啦,大家都去做想做的事情了。那你呢?你还是想回去做夜不收吗?”
辛涵易犹豫道:“哎呀,不知道我的同伴们在关外现在什么情况。我是觉得在京城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打听消息挺好的,可惜不能长久。不过你现在是主子,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李怀瑜没想到辛涵易这么随意,眼见这个责任要自己负责。她仔细想了想才开口道:“夜不收实在是刀剑舔血见不得光的,你还是当我的亲卫吧。到时候跟着我去打仗,闲了我就打发你出去玩。”
“行,你说了算。但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去哪儿招兵买马。就这么灰溜溜的跑回镇北城?别忘了府里还坐着正经袭爵的瑶哥儿呢,你要硬跟他抢兵权吗?”辛涵易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磕嗒磕嗒起来。
辛涵易这话把她打懵了,李怀瑜本来就打算跑回外祖家,跟着小舅舅一同学习,等到了年纪就上战场去。可从来没想过还需要跟舅舅抢兵权。
她为难的敲敲额头,心里有些颓丧。耳边听着辛涵易嗑瓜子的声音,刚想生气,转念说道:“‘集众思,广忠益’,我想不好。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啊?”
辛涵易就等着这句话呢,师父常说要想得主子青眼,就得做出对主子有用的事。他想,光做哪行呢,做了就得让主子知道才行。
他清清嗓子道:“我呢,不是说瞎跑去了嘛。正巧就结交了几个脑子不大好使的粗汉,顺便用你的银子帮了点小忙。这些粗汉说要逃出京城去河南投奔‘大哥’。”
他看到李怀瑜眼睛越张越大,更得意地说道:“嘿,至于你能从剿匪军官手底下抢多少人,就得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李怀瑜隔着衣服紧紧攥住贴身的血沁玉护心镜,就像攥住自己的心脏。她感受到耳朵里血管突突的声音,也能看到比皇宫更远的地方。
“那就走吧,一刻都不必多停。”李怀瑜抬起下巴,露出挑衅的笑。“‘不成功,便成仁’!到时候咱俩只能衣锦还乡!”
辛涵易一拍大腿,应和道:“到时候让师父和大丘他们惊掉下巴,咋的,我改行了。”
“陈材,你真应该改行的。做大夫真是屈才了,我都没想到你能把这附近多少村子都管得井井有条。”陈怡蔓不吝啬对家族子弟的夸奖,更何况与民打交道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陈材心里高兴,回道:“姑姑,你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但我还是要做大夫,我发现我终于喜欢做大夫了……哎哎!这药材能直接往这里倒吗?那边有标牌,倒到那里去!看着点啊!”
陈怡蔓越发欣慰道:“你长大了,族里一定会高兴的。”
这些天陈材嗓子总算恢复到能正常说话的地步了,整个人黑瘦了一圈,却精神得像棵树苗。他认真道:“姑姑,这不叫长大。古人历事方得心境变迁,这叫顿悟。我顿悟了。”
陈璇还是视陈材于无物,她是觉得陈材这个人还是神戳戳的。疫病康复,她不瘦反胖,只是更不爱说话了。村长媳妇和儿媳都怕小陈医娘是丢了魂,还专门拉着她去做喊魂的仪式。
病好后她几乎不记得病前病中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做梦想起小时候在之前那个家里和妹妹玩游戏,只是梦醒就散去了。
镇北城送来的药材和大夫满满当当,不少种完麻子的大夫都分流去各个村子救治种麻。已经恢复病好的村民终于有精力收拾家园,悼念亲人。
陈怡蔓将带着陈璇等几个大夫立刻返回镇北城进行全民种麻,这个法子必须在开战之前就先给前线的军队们种完。
唯独陈材选择留下善后,并表示要尽快在更多的范围内推广种麻。他已经召集更多的大夫和村里的赤脚大夫□□授种麻,等学成后再返回自己所在村落进行全村接种。
陈材还撰写了册子,详细写了接种后起热发疹怎么办,用哪些药方,哪些药材可以替换成随处可见的简单药材。如何照顾疫病亲人,如何打扫村里。
这个方法还是从镇北城来的大夫告知陈材的,他说镇国将军府的北辰先生就为城防撰写了册子,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妨都写下来,让他们带回去。
陈材恍然大悟,炭笔更是不知道用没多少支。他写得繁琐又细致,知道自己写得这一沓估计能把大家伙抄晕,干脆骑马去县城里找书坊印刷出来。
整个县城的书坊都出动了,别说问陈材要钱,更是表示镇北城大恩难报,册子就取名为《镇北城避瘟方》。工人们加足马力立即开印,绝不要一分钱。
陈材不敢居功自傲,不仅表示各位老板大义,更是夸赞当地民风淳朴。印册要钱,好话不要钱,陈材叽里咕噜倒了一箩筐。最后还多问书坊要了二十册,要让麻子大夫和大爷带回河南去。
“这印册难得,现下各地消息不流通。只要有机会,能多救一个人就算是这册子没白费。”陈材再次向各位书坊老板行大礼,连饭都顾不得吃,飞快驾马回村。
种麻的法子很快传遍大半个山南,不少人都抢这份《镇北城避瘟方》,也有不少村镇自行组织大夫和村民前往照州和镇北城学习如何种麻,跟疫病抢时间。
镇北城也在大夫们和镇国将军府的组织下开始分批种麻,镇国将军府要第一批种麻,为百姓们做表率。
北辰在一旁看着,心都要提起来了。可老太太和夏夫人还说说笑笑,夸种麻的过程不痛不痒,谁也想不到竟然跟患病之人的疮疤有关。夏瑶觉得不太舒服,但也只是皱皱鼻子。
北辰鼻子里也跟着塞了一个棉球,他努力忍住恶心,把注意力放在陈璇身上。“璇姐儿,你真的不要紧吗?”
陈璇顿了顿道:“我真的不要紧,还多亏了村民们救我。一饮一啄,自有天定。我既然活下来了,就是老天让我救死扶伤的。”
面前的少女还是习惯绷着一张脸,不多言语。只是脸胖了些,看上去多几分喜气。北辰能感受到她的变化,也明白她的想法。生死有命,往往会想清楚很多事情。
于是他转过身看像小孩子一样在耍脾气的于峦,这人躲了半天,无论如何不肯将棉球塞进鼻子里。
“那可是疮疤啊,我真的不能接受。不行,要吐了。”于峦脸色难看,不住的抚胸。
北辰安慰半天,见他还是态度坚决,想了想说道:“其实还有别的法子,就是割开你皮肤留一个小口子,然后用这个棉球擦一擦。但大夫们说这法子凶险,你自己选吧。”
于峦还真打算选这个割口子,但此时老太太已经起热,看上去也是略显痛苦的。疫病可不会看人是否高贵还是矜持,于峦立刻表示还是温和一些的方法吧。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北辰松了口气,但也觉得好笑。笑完又担忧起简璨,不知道前方将士们有没有开始种麻,简璨也是孩子脾气,又爱俏。自己没法去哄他,不知道他心里得难受成什么样。
可他在前方拼命,要上阵杀敌。北辰能做的就是要守好家园,然后……然后他要跟于峦好好聊聊镇北城的未来。
朝廷南迁,留下北方这一堆烂摊子。这样的朝廷,北辰觉得没必要为其效力。但镇国将军府接班人夏瑶才十一,在他未长成之前,他们必须寻到合适的盟友或是英明的君主。
他对各地的势力不甚了解,这方面必须询问于峦。至于南方……英王野心勃勃,南迁之后可有的闹了。
北辰收敛心思,脸上还露着乖巧无害的笑容。府里轮到下人们逐个种麻,被棉球呛的嗷嗷叫的于峦正拼命把鼻子贴着香囊中和味道。
镇北城的四面城门都被厚涂了防火材料,城墙也有将近一半被涂满了。种麻后的防疫工作逐渐转向城防工作,连木制摆锤都悬挂在城墙上,随时准备起落重创敌人。
就连身处监狱的几名盗墓贼献上的投名状,在城内沿城墙根隔十米便挖深井,井内放置大缸,缸口蒙薄牛皮,随时有人监听地下动静。
后来家中养狗的李猎户建议是否可以用狗代替,狗的耳朵灵敏,也不必费人时刻守着。这条法子被奖赏后,城里人家都愿意送狗去李猎户那儿瞧瞧自家狗能不能派上用处。
城中做好准备,随时查漏补缺。北辰托卞守备带信给曹棱,如鞑子确实要猛攻山南,逼不得已也可退守城中。
城外几个村子也早就收到了镇北城的消息,若烽火传信,便将城外一切庄稼树木等等全部烧毁,必要的时候就往水井里投毒。
村民们当然知道庄稼土地被毁是天大的事,可鞑子若要来也会将此地烧杀抢掠。正值入冬,不少村民干脆拖家带口住进镇北城,只留青壮守村瞭望。
北辰站在城墙上,看辽阔的天和地相融在一起。手只是伸出来吹会风,已经冻得发疼且麻木了。愿简璨和萝卜平安,愿大家都平安。他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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