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

　　『有些告别不需要言语，就像日出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早已心知肚明。——谢苏婉』

　　☆

　　凌晨3:45分，谢逸扬站在谢苏婉家楼下。

　　六月的夜风带着未散的暑气，路灯在他脚边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他反复解锁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微信界面停留在那条简短的对话。

　　【婉婉】：明天青峰山看日出？

　　【Y】：好，4点楼下等你，一起打车过去。

　　对话到此为止，没有表情，没有寒暄，像两个陌生人的公事公办。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周，这一周里他发了无数条消息，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部石沉大海。

　　远处传来脚步声，谢逸扬猛地抬头。

　　谢苏婉穿着浅灰色运动外套，马尾松松地扎在脑后，发梢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像是很久没有睡好。

　　“早。”谢苏婉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谢逸扬点点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接过她肩上的背包。

　　谢逸扬透过车窗的倒影偷偷看她。谢苏婉的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低垂，唇角微抿，像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他想说点什么，道歉？解释？还是像从前那样故作轻松地调侃？可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在经历了那样的伤害后，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可笑。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江面上泛着微光，像一条沉睡的银龙。谢逸扬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他们也曾一起经过这座桥。那天谢苏婉兴奋地指着窗外的江鸥，而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发亮的眼睛，觉得比任何风景都好看。

　　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个座位。

　　☆

　　青峰山的登山道蜿蜒向上，石阶上还残留着夜露。

　　谢苏婉走在前面，谢逸扬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山间的雾气渐渐浓重，打湿了两人的衣角。

　　谢逸扬几次想伸手扶她，又默默收回。现在的他，连这样简单的关心都失去了资格。

　　半山腰的观景台上，谢苏婉突然停下。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谢逸扬的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结痂已经脱落，新生的皮肤在晨光中泛着微微的光泽。

　　“还疼吗？”她问，声音轻得几乎被山风吹散。

　　谢逸扬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不疼。”

　　谢苏婉点点头，转身继续向上走。她多希望自己能像从前一样，毫不犹豫地拉住他的手，查看伤口，轻轻呵气。可现在，她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了。

　　☆

　　山顶的风很大，吹乱了谢苏婉的发丝。她站在观景台的栏杆边，望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天际线。谢逸扬站在她身侧，手臂几乎贴上她的肩膀。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栀子花的味道，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要日出了。”她望着远方说道。

　　东方的天空渐渐染上橘红色，云层被镀上金边。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谢苏婉突然转过身。

　　“一起拍张照吧。”她掏出手机。

　　谢逸扬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他走到她身边，两人肩膀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谢苏婉举起手机，镜头里的他们看起来像两个礼貌的陌生人。

　　“再近一点。”她说。

　　谢逸扬向她靠近一步，手臂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肩膀。透过薄薄的T恤，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还有微微的颤抖。

　　“三！二！一！”

　　快门声响起，定格下这个瞬间。谢苏婉低头查看照片，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照片里的他们站在朝阳前，光影模糊了表情，却清晰地勾勒出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谢逸扬。”她突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们到此为止吧。”

　　不是商量着“做回兄妹”，不是赌气说“就当没认识过”，而是干脆利落地——结束。

　　山风突然变大，吹散了谢逸扬额前的碎发。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没听清她的话，又像是听清了却不敢相信。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谢苏婉轻轻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远方。晨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映出一小片湿润的反光。

　　“你知道吗？”她望着远处的山峦说道，“我时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个小男孩，笨手笨脚地抱着个哭闹的我，急得满头大汗。”

　　谢苏婉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醒来后我问妈妈，她说那可能是我三岁前的记忆碎片。”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说来奇怪，虽然记不清具体画面，但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她顿了顿，“就像身体比大脑更早认出了你。”

　　晨风吹起她的发丝，遮住了微微泛红的眼眶，“现在想来，也许那些被遗忘的温暖，一直都在潜意识里影响着我。所以重逢时，才会那么自然地想要靠近你。”

　　谢逸扬站在那里，欲言又止。他想说对不起，想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最终只是沉默地听着。

　　谢苏婉转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信任就像玻璃，碎了就是碎了。我可以原谅你误会我，可以理解你当时的痛苦，但我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你了。”

　　第一缕阳光终于冲破云层，洒在两人身上。谢苏婉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寸表情都无处遁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谢逸扬，“生日快乐！”

　　盒子里是一条银质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数学符号——∞，无限。

　　“我本来想......”谢苏婉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本来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的未来都有无限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无限。”

　　谢逸扬握紧手链，金属的边缘深深硌进掌心。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谢苏婉曾说过：“∞不仅是数学符号，它还像两个互相依偎的人，永远相连却又各自独立。”

　　而现在，他们终于成了那两个独立的人，只是不再相连。

　　☆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沉默。

　　谢苏婉走在前面，脚步很稳。谢逸扬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那个雨夜她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想起她手腕上被他掐出的红痕，想起她说“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时破碎的眼神。

　　他突然快走几步，抓住她的手腕，“婉婉……”

　　谢苏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她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微颤抖。

　　“对不起。”谢逸扬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苏婉轻轻抽出手，“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她转过身，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道光晕，“从你相信那本日记开始，从你推开我开始，从你伤害我开始……”

　　“谢逸扬，爱不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谢逸扬的胸膛，“爱是信任，是尊重，是把对方放在第一位……而不是一有风吹草动就怀疑，就伤害。”

　　谢逸扬站在原地，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想说我会改，想说再相信我一次，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变成一阵尖锐的疼痛。

　　因为他知道，她说得对。

　　☆

　　回程的出租车上，谢苏婉靠着窗睡着了。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谢逸扬悄悄把空调调高，示意司机开慢一点。

　　在某个红灯前，谢苏婉的头轻轻滑落，靠在了谢逸扬肩上。他僵直着身体，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惊醒她。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有些路走到尽头，不是因为没有爱，而是因为爱得不够好。

　　红灯转绿，车重新启动。谢苏婉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谢逸扬轻轻闭上眼睛，任由阳光透过眼皮，将这一刻烙在记忆最深处。

　　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并肩而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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