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共轭

　　教团废弃飞船库的金属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将灰烬星的死亡气息隔绝在外。凌烬靠在墙上大口喘息，怀中抱着半机械化的阿七。小女孩——如果还能这么称呼她的话——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骨骼正在被某种力量重组。

　　"这里...安全吗？"凌烬的声音嘶哑，喉咙里满是金属尘埃的灼烧感。

　　老锈链已经在一台古老的控制面板前忙碌，机械手指快速输入代码："暂时是。教团的备用飞船有独立生态系统，纳米尘埃无法渗透。"他敲下最后一个按键，仓库顶部的灯光依次亮起，照亮了停放在中央的一艘小型飞船——比"铁锈号"更老旧，但结构看起来完好无损。

　　钉子迅速检查了飞船状态："能源储备78%，生命支持系统正常。可以支持六人两周的航行。"

　　"我们只有四个人。"凌烬低头看向怀中的阿七，她胸口的幽蓝核心平稳脉动，眼睛却闭着，像是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更正，"钉子指了指阿七，"一个半人，两个半机械，和一个..."机械义眼扫过老锈链，"...前教团疯子。"

　　老锈链罕见地没有回嘴，只是专注地下载着从K-7神庙带出的数据。凌烬注意到老人的手指在轻微颤抖，护目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

　　"你从神庙里得到了什么？"凌烬小心翼翼地将阿七放在临时铺好的垫子上，走向老锈链。

　　"真相。"老锈链的声音异常紧绷，"或者说，足够让我们全部送命的秘密。"

　　控制面板的全息投影显示出一组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其中大部分对凌烬来说如同天书。但有一张图像清晰可见——七颗星球的排列，中央是一扇巨大的门，与沈砚描述的一模一样。

　　"七处监督者设施，"老锈链放大图像，"分布在不同的星系，共同组成一个巨型能量矩阵。当七块密钥碎片归位，矩阵激活，门就会开启。"

　　凌烬皱眉："K-7说它是'守望者'，在阻止门被打开。"

　　"谎言。"老锈链冷笑，"它和其他设施的AI一样，被编程引诱归零者载体前来。阿七说得对，整个灰烬星就是个陷阱。"

　　投影切换到另一组图像——锈链教团的标志下，是一系列令人不适的人体实验记录。凌烬倒吸一口冷气："教团在制造归零者？"

　　"不止。"老锈链快速翻页，显示出一排培养舱中的人类胚胎，"他们在尝试复制监督者编码，创造可控的载体。七十年前的项目...我是其中一名工程师。"

　　这一坦白让仓库陷入死寂。连钉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机械义眼锁定在老锈链身上。

　　"你...什么？"凌烬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

　　老锈链的护目镜变得完全不透明："我以为我们在创造对抗源初数据库的武器。直到亲眼目睹一个六岁的实验体被密钥碎片吞噬...我才叛逃。"他指向沉睡的阿七，"她不是第一个归零者载体，只是唯一成功的那个。"

　　凌烬的拳头重重砸在控制台上："而你一直瞒着我们？"

　　"我需要确认她的稳定性！"老锈链突然提高音量，"如果她像其他实验体一样失控，整个宇宙都会——"

　　一声轻微的响动打断了争吵。所有人转头看去，阿七已经坐了起来，幽蓝的眼睛完全睁开，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

　　"讨论无意义。"她的声音带着机械的精确，"血钻战舰已突破大气层，预计接触时间：14分38秒。幽影之网折跃引擎充能完成，可随时介入。建议立即启动飞船。"

　　凌烬蹲到她面前，小心地不去触碰那些明显机械化的部分："阿七，你还记得我吗？"

　　小女孩——机械体——歪了歪头，这一动作还保留着些许人类习惯："凌烬。熔炉烙印携带者。沈砚的绑定对象。我的...保护者。"最后三个字说得有些不确定，仿佛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概念。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代号：阿七。归零者初级载体。监督者编码持有者。"她机械地回答，然后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柔软了些，"你...叫我小七..."

　　这一丝人性的闪现让凌烬燃起希望。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我们得离开这里，去...去救沈砚。你能帮我们吗？"

　　阿七（他仍坚持这么称呼她）看着伸来的手，似乎在分析这一举动的含义。最终，她将自己的小手——现在覆盖着细微的金属纹路——放了上去。

　　"情感驱动逻辑不效率，"她说，但没抽回手，"但沈砚...需要我们。"

　　老锈链已经启动了飞船预热程序："目标地点？"

　　凌烬回忆起在数据空间看到的沈砚："猩红王座。血钻总部。"

　　"自杀。"钉子干巴巴地评论，但已经开始装载补给，"那里有整个星系最严密的防御系统。"

　　"也是第七处监督者设施。"老锈链调出星图，"巧合？我不这么认为。"

　　阿七突然站起身，动作流畅得不似人类："第三块密钥碎片位于猩红王座地下17层。血钻高层已被纳米机械寄生，他们收集碎片的目的与幽影之网一致：打开门，成为新宇宙的管理员。"

　　"你怎么知道这些？"凌烬惊讶地问。

　　"神庙数据已整合。"阿七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监督者编码正在完成最终同步。预计完全觉醒时间：67小时。"

　　完全觉醒。这个词让凌烬胃部绞痛。他看向老锈链："有没有办法阻止？或者逆转？"

　　老锈链避开他的目光："一旦开始，无法停止。我们能做的只有引导她...控制觉醒的方向。"

　　仓库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能量武器轰击屏障的嗡鸣。钉子的扫描仪发出刺耳警报："血钻登陆艇！距离：800米！"

　　"上船！"老锈链大喊，抓起数据核心冲向飞船。

　　凌烬抱起阿七，惊讶地发现她又轻了许多。小女孩——机械体——安静地靠在他肩上，眼睛却盯着仓库的金属墙壁，仿佛能看透它们，直视逼近的敌人。

　　"他们带来了生物武器。"阿七平静地陈述，"建议快速撤离。对抗成功率：12.7%。"

　　飞船舱门在他们身后关闭，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这艘老旧的教团飞船颤抖着升空，仓库顶部的防护罩缓缓打开，露出灰蒙蒙的天空——三艘血钻突击舰正在俯冲，深紫色的幽影之网母舰悬浮在高轨道上，如同一只等待猎物的蜘蛛。

　　"坐稳了！"老锈链猛推操纵杆，飞船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冲向天际。

　　凌烬将阿七固定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则紧盯着后视屏幕。血钻战舰已经开火，能量束擦过船体，引发一阵剧烈震动。

　　"护盾剩余43%！"钉子报告，机械臂快速调整着能量分配。

　　阿七突然伸出手，覆盖在控制面板上。她的指尖泛起幽蓝光芒，数据流一样的光纹顺着面板蔓延至整个驾驶台。

　　"你在做什么？"凌烬试图拉开她的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优化系统。"阿七回答，声音越来越不像人类，"导航计算速度提升400%，护盾效率提升220%。"

　　飞船猛地加速，以不可能的角度避开了又一波攻击。老锈链的护目镜疯狂闪烁着数据流："她在重写飞船的操控系统！"

　　"这样安全吗？"凌烬担忧地问。

　　阿七转过头，眼睛完全变成了数据流的蓝色："安全系数提升87.5%。逃生概率：64.2%。比你们原先的12.8%更有效率。"

　　血钻战舰发射了一组追踪导弹，但在接近飞船时突然失控，互相碰撞爆炸。阿七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她苏醒后第一个接近表情的变化。

　　"幽影之网试图入侵导航系统。"她宣布，"已反制。折跃引擎充能中，预计1分24秒后启动。"

　　凌烬的手背突然灼痛起来，冰蓝印记亮得刺眼。他咬牙忍住没有喊出声，但阿七立刻注意到了。

　　"沈砚在尝试连接。"她将冰冷的小手覆盖在印记上，"要建立通讯吗？"

　　不等凌烬回答，一股强大的能量已经贯通他的神经系统。视野瞬间扭曲，他再次看到了那个数据空间——但这次更清晰，也更可怕。

　　沈砚悬浮在虚空中，身体的大部分已经数据化，只有脸部和部分躯干还保留着人类形态。密钥碎片的蓝光在他体内脉动，与阿七的核心一模一样。最令人不安的是，无数细小的数据链从四面八方刺入他的身体，像是在抽取什么。

　　"凌...烬..."沈砚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听我说...门已经开始激活...七处设施中有四处已经响应..."

　　"我们正前往猩红王座，"凌烬在意识中回应，"找第三块碎片。"

　　"不！"沈砚的数据化面孔扭曲着，"那是陷阱！血钻高层...已经被幽影之网控制...他们在等你...等阿七..."

　　"那我们该去哪里？"

　　沈砚似乎在抵抗某种巨大的痛苦，数据化的部分不断扭曲："找...第四块...它在...锈链教团的..."

　　连接突然中断。凌烬猛地回到现实，大口喘息。阿七收回手，表情冷静得可怕："沈砚的同步率已达79%。他正在成为源初数据库的接口。"

　　"他说猩红王座是陷阱，"凌烬对其他人转述，"要我们去找第四块碎片，在锈链教团的某个地方。"

　　老锈链的护目镜突然变得不透明："不可能。教团覆灭前只收集了三块。"

　　"除非他们找到了第四块但没有记录。"钉子指出。

　　又是一阵剧烈震动，飞船护盾警报响起。"幽影之网母舰锁定我们了！"老锈链大喊，"阿七，折跃引擎还要多久？"

　　"37秒。"阿七回答，精确到令人不安，"但目标坐标未设定。"

　　凌烬看向老锈链："锈链教团的总部在哪里？"

　　"新伊甸星系，第七行星。"老锈链输入坐标，"但那地方六十年前就被联盟轰成废墟了。"

　　"设定坐标。"凌烬决定道，"如果沈砚说那里有碎片，我相信他。"

　　阿七的手再次触碰控制面板："坐标已锁定。折跃引擎启动倒计时：15秒。"

　　后视屏幕上，幽影之网母舰的腹部正在打开，露出一个可怕的能量漩涡。"他们在准备某种武器！"钉子警告。

　　"10秒。"阿七冷静地倒计时。

　　漩涡中心射出一道深紫色的能量束，直奔飞船而来。

　　"5秒。"

　　能量束越来越近，驾驶舱内警报声响成一片。

　　"3、2、1..."

　　世界在扭曲中消失。最后一刻，凌烬看到阿七转过头来，完全数据化的眼睛注视着他，嘴角挂着那个不像人类的微笑。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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