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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切切二心早戚戚
姒楚念遥遥看着远处说话的神君和梵卿,朦胧间,想起了梵卿的身世。
上古神明大多天生地养,一般是天地精魂不断凝聚,产生了意识,有的可能遇上什么契机,譬如电闪雷鸣,天地震荡,有的可能是得了其他神君的帮助,得以化形。
梵卿属于第二种。
上古神君们的身世来历,在六合内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姒楚念当年,是从父母口中听来了梵卿的往事。
尚未成年时,姒楚念虽然只能维持凤凰真身,但已经开智,可以用灵神的声音和人交谈。
那些年,不需要外出而留在苍茯的时间里,姒楚念常常自己飞回长行赤梧宫,有时会在家小住几日,有时则是早晨回赤梧宫,黄昏时分乘着西山的阳光回到百木林。
那样安宁平和的某一天,姒楚念突然想问一问梵卿的来历。
彼时,姒媞婼正和姒楚玄清下棋,姒楚念站在一边,歪着头看父母下棋。
眼看棋面不好,姒媞婼听见姒楚念的问题,如蒙大赦,马上摆摆手,对自家夫君说:“不下了不下了。”
说罢,姒媞婼抱起还是凤凰幼崽的姒楚念,逃似的跑出殿外,坐在蔷薇花墙之下。
姒楚玄清则无奈摇了摇头,慢悠悠收拾好了棋子。
“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新招数么?”
姒楚念听着父亲带着笑意的抱怨声落在身后,瞪着琥珀色的小眼睛看着母亲。
姒媞婼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觉得孩子实在可爱,忍不住揉了揉姒楚念头上柔软的绒毛,笑道:“不要学你爹,说话不算数。当年我怀了你哥哥之后,他一高兴,说什么以后愿意输给我一辈子,现在还不是次次不让我。”
“你可莫要冤枉了我,哪次不是让你几个子?”姒楚玄清撩着帘子,从殿内出来。
“刚才阿念问什么来着?哦,梵卿是吧?”姒媞婼假装没听见对方的话,对姒楚念说。
姒楚玄清则悠然坐在了旁边,支着头看着他们。
姒媞婼依旧没理他,回忆了一下,才对姒楚念说:“开天辟地后,六合间聚集了庞大的灵气,四散于各处,后来就成为了诸位上古神明的元灵,而梵卿的元灵,生在苍茯。”
姒楚念抬头看着母亲,问道:“那后来他是在什么契机下,才化身成神的呢?”
“你还记得慍宁吗?”姒媞婼温柔地问。
姒楚念:“阿娘上次讲过的,上古神明之首,慍宁神君吗?”
“嗯,”姒媞婼望着远处的春景,继续说:“慍宁发现了苍茯的元灵,觉得这个地方灵气充沛,养出来的灵神也是至清至纯,于是就联合了另外几位神君,成就了梵卿。”
姒楚念又问:“另外几位神君也是上古神吗?”
微风拂过姒媞婼的鬓发,她眨了眨眼,才说:“都已经不在了。”
于是姒楚念没再问。
“当年落下了你,是我的失误。”
姒楚念意识回笼,又听见了这个声音。
他仔细辨别,确定这道声音来自方才那位不认识的神君。
那位神君声音里带着劝说的意味,继续道:“你在他身边流连了千万年,最初也只是因为被遗漏,心有不甘。这么多年来,你又只看得见他,怎么分得清现在的执念是不是虚妄呢?”
梵卿孤身一人的记忆在姒楚念眼前重现,却比他方才所见的更为细致,姒楚念惊觉那句“本为一体”的含义。
原来,当初慍宁帮助梵卿化形时,曾在无意间落下了一缕元灵,由于苍茯这片土地灵气太盛,被落下的那一缕灵气吸收天地精魂,很快便有了意识,又借着灵气的滋养,逐渐成长为成灵。
而自始至终,那抹最初被遗忘的元灵,都一直跟随着梵卿,本来,无体之灵的开化程度都不算高,那抹元灵在千万年的相依中,对梵卿产生了近乎偏执的依赖。
那就是姒楚念的前身。
一切都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姒楚念天生和梵卿灵感相通,甚至于胜过血肉相连的父母,为什么姒楚念留在苍茯,身体情况就会好转。
如果他们的元灵本为一体,共同依托于苍茯,那这些持续存在了近万年的疑惑,就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悟透这一切后,姒楚念百感交集,庆幸,欢喜,酸楚,还有迷茫……
于是他说:“神君,我分不清,可也斩不断。”
这句话,真真切切,是姒楚念自己说出口的。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说:“也罢,只剩他一个了,毕竟太孤独。”
姒楚念真切地感受到了灵神的震颤,仿若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他生生打散,那种痛楚来自灵神深处,可奇怪的是,他忍受着这一切,却是甘之如饴。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的灵神像是在缓缓聚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风,裹挟着熟悉而温暖的木香,将他拥了个满怀。
姒楚念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人轻轻拥着他,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明明从未分开过,却给他一种久别重逢的酸楚感。
姒楚念将手搭在对方的后背上,或许是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对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
“我,我看见了……”姒楚念的声音断断续续,或许是想说的话太多,又或许是思绪还没来得及理清,太多话堵在嘴边,姒楚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梵卿环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他声音微哑,安抚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泪水夺眶而出,姒楚念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也不好看,他本来不想哭的,可越是想要止住,就越是觉得委屈。
偏偏梵卿还这么耐心,对方见他难受,就慢慢将两个人分开,躬身捧起他的脸。
梵卿低垂的眸光落在他的脸上,指腹摩挲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满是心疼,他低声说:“辛苦你了。”
只这一句话,数万年的等待和相伴,好像终于有了着落,由是汹涌决堤。
姒楚念低头,两手按着梵卿的胸膛,胡乱往对方怀里撞,试图遮掩此刻的狼狈,谁料对方却扣着他的肩,不让他再往前钻。
姒楚念不得已抬起头,还没对上梵卿的眼,对方就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而后倾身探了过来,在他的唇角点了一下。
姒楚念眼眸猝然放大,方才还在作乱的身子骤然顿住,眼泪也止住了。
梵卿稍稍退开一点,垂眸看着姒楚念近在咫尺的脸,对方眼尾泛红,眼角还带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鼻尖通红,下唇轻颤。
梵卿见他不哭了,才低低笑了一声,目光在姒楚念脸上逡巡着,最后落在对方微微张开的唇上。
他们凑得太近了,气息交缠,纠葛不清。
其实纠葛不清的岂止这一瞬间呢?
几千年来,总是情不自禁,又往往心照不宣,不过是如今才恍然发觉,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分不开的,一切都早有安排。
梵卿心下这样想着,吻上了姒楚念的唇。
那是一个极其缠绵而温柔的吻,你来我往,好像双方都镇定自若,谁都没有慌乱,谁也未曾急切。
姒楚念低垂着眼眸,偏头缓着,梵卿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背,安静地听着他喘息。
过了一会儿,梵卿才问:“那幅画上的人是谁?”
姒楚念抵着他的肩笑,却没有抬头看他,语调上扬,道:“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自己都没认出来,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姒楚念偏头凑在他的耳侧,说:“冥冥之中啊。”
说罢,他起身往后错了半步,神色如常,问:“那位神君,是愠宁吗?”
梵卿知道他说的是谁,点了点头:“嗯。”
“也是他将我的来历告诉你的吗?”姒楚念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不可察地低了一些。
梵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稍微往前凑了凑,说:“是,我今日才看见你的前尘,但是,你是姒楚念。”
梵卿与他直视,又说:“我对你的心思,与那些前尘往事无关。”
乍然听到这句话,姒楚念愣了一下,将要问出口的话也一并忘在脑后。
梵卿替他理着额间凌乱得发丝,轻声提醒道:“我送你回长行,希有一族即将大祭。”
提到回家,姒楚念才想起一个人,问道:“阿菁呢?”
他本想回头找找那孩子,随即又想起来方才他和梵卿都做了什么,心瞬间凉了半截。
那可是他的侄子啊……
梵卿看着他渐渐泛红的耳朵,觉得有趣,本欲逗他两句,但又舍不得,于是宽慰道:“放心,我已经让他先行回家了。”
姒楚念还是不放心,问:“什么时候的事?”
梵卿故作沉吟状,姒楚念盯着他,晃了晃对方的衣袖又问:“到底什么时候?你快说呀。”
梵卿低头笑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长眸依旧敛着,终于说:“就是你在我怀里哭的时候。”
这事儿就不能提,姒楚念长大后没怎么哭过,毕竟他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哪有什么值得他痛哭流涕的事。
姒楚念有点挂不住。
在梵卿面前也就罢了,可他作为一个长辈,哭成那样,让姒楚菁瞧见,着实有点过不去。
姒楚念扶额。
梵卿垂眼看着他,话音里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别担心,离得远,雾气又刚散,他未必看得清。”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往长行的方向走。
“不过,倒是没怎么见你哭过。”梵卿牵着姒楚念,带着几分戏谑。
姒楚念:“你有意思吗?”
栩山本来也在长行境内,里赤梧宫不算太远,两个人也不着急,一路步行着往赤梧宫走,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也不觉得路程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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