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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日子的小挣扎》
十月的风裹着桂花甜香,也慢慢带了些冷意。林夏裹紧薄外套,往解剖教室走。
解剖室的门推开时,福尔马林的气味扑过来,林夏下意识屏住呼吸。教室里已经站了几个同学,都盯着中间的解剖台。周老师掀开白布,整块干尸露了出来。肌肉团块硬邦邦,泛着暗沉的褐红色,肩颈处的斜方肌、上臂的肱二头肌,腹部的腹直肌线条都还在,没了水分支撑,缩得皱巴巴。
“第一次见不用怕,今天先认认肌肉样,大家凑近点看。”周老师拿起镊子,把肱二头肌往旁边拨了拨,露出底下细细的肌腱。
林夏跟着往前挪了半步,目光落在那被拨开的肌肉上,突然想起平时爱吃的牛肉干,也是这样褐红干硬,以前掰着吃慢慢嚼,现在喉咙发紧,胃酸往上涌。她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白大褂的袖口,才没咳出声来。抬眼时,看见钟雪梅盯着天花板,杨雪琴的脸白得像纸,林艳丽抿着嘴没说话。
下课铃响时,所有人都像逃似的往外走。中午回寝室,钟雪梅把之前买的牛肉干扔在桌上,皱着眉吐槽:“现在看见褐色干巴巴的东西就恶心。”林夏没接话,她懂解剖是学医的底子,可胃里的翻涌怎么也压不下去。
抬眼瞥到对面李霞的床:枕头歪歪斜斜堆在床头,被子没叠团在床尾。早上见她穿的粉色外套裹在枕头边,中午换的牛仔外套搭在床栏上,连上周穿的浅蓝牛仔裤也扔在床中间。最扎眼的是,没有洗的饭盒还带着油星也往床上扔。胃里没压下去的翻涌更凶了。她下意识地皱皱眉,赶紧移开眼,怎么能乱成这样?
又过了几天,林夏在水房洗衣服,撞见李霞拎着一大桶衣服过来。她刚把自己的牛仔裤打上透明皂,就看见李霞把衣服往水桶里一泡,随便搓了两下就捞出来,连泡沫都没冲干净。“你这么洗,衣服上的油都没掉啊。”林夏忍不住提醒。李霞嚼着辣条,含糊不清地说:“没事,晾干就看不出来了。”林夏看着自己手里揉得起泡的牛仔裤,心里发闷。
周五下午。李霞凑到林夏身边,手上还沾着辣条的油:“林夏,能不能借我五十块钱?”林夏想起她乱糟糟的床,水房没洗干净的衣服,摇摇头:“我钱不够。”李霞撇了撇嘴,转身跟林艳丽借,林艳丽也没借。等到下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林夏看见她得白色蚊帐沾着两坨明晃晃的油渍。她心里一紧,摸了床上书包里的钱包。果然,五十块钱没了。下午李霞沾着油的手、借钱被拒的样子全涌上来。火气一上来,猛地把李霞的床单扯下来,衣服、饭盒哗啦啦掉在地上,发泄似的踹了床腿,才拎着书包去坐车。
周六一上午,林夏都坐立难安。昨天的愤怒退下去后,她总想起开学第一天,李霞举着灯影牛肉说“分你吃”;想起自己夜里怕黑,李霞陪她去厕所的热心。下午她坐了去卫校的车,推开寝室门时,李霞的东西还散在地上,她蹲下来,把床单铺好,把东西归位,又用湿布擦了床上的油渍。
周天返校,林艳丽先开口,声音严肃:“李霞,林夏丢了五十块,是不是你拿的?”寝室瞬间安静。钟雪梅停下整理书本的手,杨雪琴从床上探出头,靳小娟放下笔。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她身上,空气绷住了。
李霞捏着衣角的手攥得很紧,垂着头不敢看人。沉默了几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是……是我拿的。对不起,林夏……”
没过几天,李霞的床铺就空了,班主任说她转去别的学校。新搬来的女生叫叶余,收拾床铺时笑着跟林夏打招呼。林夏看着叶余的侧脸,忽然想起李霞第一次给她递牛肉干的样子,心里忽然空落落,说不出的滋味。
又是周六得聚会,陈琳凑过来,眼睛亮闪闪:“夏夏,你去卫校快俩月了,班上有没有人喜欢你啊?”
林夏愣了愣,脑子里先闪过课桌前排的两个男生。一个爱扯些没边的浑话,另一个总跟着起哄。每次她都不吭声,心里全是反感。这两人和她以前认识的男生不一样,把没分寸的浑话当玩笑,仿佛根本不懂“得体”俩字怎么写。
“没有吧”,声音轻轻的。“我跟班上男生都不怎么说话,平时就跟我们寝室那几个女生一起。”
“不说话?”陈琳没满足,又往前凑了凑,“那你们班有没有长得帅的?跟我说说!”
林夏想了想,还真有个身影冒出来。班里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留着利落的寸头,侧脸线条很干净。她如实点头:“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确实挺好看的。”
陈琳立刻来了劲,身子又往前探了探,“快说说,人怎么样?”
林夏却轻轻摇了摇头“好看也没啥用。”
“咋了?”陈琳追问。
“半个月前我们班转来个女生,”林夏想起那女生的样子——金黄色卷发烫得毛糙,圆乎乎的脸泛着油光,眼泡肿,说话嗓门大,还总叼着烟。班里同学私下都说她是富婆,家里有钱。她顿了顿,“那女生看他帅,就总追着他。现在两人上课下课都一起,听班上人说……说他好像被那女生‘包养’了,不仅给他买零食、送饮料,还拿了好多钱给他。”
陈琳听得眼睛都瞪圆了:“还有这事儿?有意思啊!周末你带我去你学校看看呗,我要瞧瞧这帅哥长啥样!”
聚会散场时,暮色已深了。转身看见张明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顺路,一起走?”林夏走上前,声音放得轻。张明点了点头,脚步沉得很。
两人沿着临街的铺子慢慢走,只有鞋底蹭过地面的声响。林夏偷瞄了张明好几眼,他垂着脑袋,平时爱晃的胳膊乖乖贴在身侧。她清楚王兰兰心里装着张舟。张明估计知道了,他心里应该不好受吧。
林夏的手在口袋里攥紧,想安慰,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她想问“你是不是不好受”,想问“兰兰跟你说什么了吗”,可话到嘴边,脑子里却突然冒出陈默的白衬衫。
“张明,”她停下脚步,声音有点发紧,“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了,你还会一直喜欢她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话哪里是问张明,明明是问自己。星座书上说天蝎深情、执着,同时也伴随着谨慎和不安。她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认死理,喜欢上了就记挂不肯放。
张明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路灯照在他脸上,林夏觉得他眼睛有些红。没叹气,没皱眉,声音有点哑却很认真:“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死缠烂打多没意思,我总不能逼着人家喜欢我吧?”
林夏站在原地,心里像被轻轻敲了下。她能看出张明的难过,觉得他也会和她一样闷在心里翻来覆去,可他说得这么干脆,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她忽然想起这段时间,解剖课上忙着记肌肉名称,晚上跟叶余她们聊八卦,最近真的很少会想起陈默了。
原来……她好像也没那么执着了。
“也是,”林夏扯了扯嘴角,“犯不着。”
张明终于笑了,语气有了平时的活络:对了,上次咱们耍得《大富翁》还没决出胜负呢,下星期继续,我准赢你!”
周一清晨,风里还沾着点周末的懒意。往教室走时,林夏忽然想起,好久都没有收到陆晨的来信,心里刚泛起点空,就看见林艳丽举着信朝她喊:“林夏!你的信,两封!”
陆晨熟悉的字迹,拆开第一封,满满两大篇。“谢谢你那只漂亮的千纸鹤,我知道你房间里有许多千纸鹤,你还告诉我那只最大的里面有一首诗。我想每一只纸鹤都是一首诗,都很美,都很温馨。”林夏嘴角弯了弯,继续读信“恭喜你当上团支部书记。好的起点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半。要珍重、努力、不屈不挠、实实在在。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她把信叠好,又拆第二封。阳光落在纸页上:“我又一眼就看见书桌上那只千纸鹤了。我也不知怎么了,看见它就会想起暑假的点点滴滴,还是放起来最好。对了,你还记得‘少年心事当拿云’吗?我总觉得它特别熟悉,我特别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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