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陆不临

　　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还没到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梁梦泽发现薄清川却已经先回来了。
　　薄清川感受到梁梦泽紧盯着自己的视线，没好气道：“怎么，只准你逃晚自习？”
　　梁梦泽没有收回视线，也一改刚才的迷茫无措，歪着头紧紧注视着薄清川：“薄清川，你在意我，对吧？”明明是很笃定的事实，但他依旧想问出一个答案。
　　薄清川自顾自整理着床单，好半晌梁梦泽才听到了他几不可闻的回答：“对，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强调什么。
　　分明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梁梦泽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听的不是这个，他依旧有些茫然，为辨不清自己的内心而失落。
　　窗外传来风呼啸的声音，冬至就要来临，梁梦泽在这晚上明白了自己需要找寻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有些模糊，答案更是缥缈，但他不算着急，因为一切仿佛都在变得明朗起来，只差一个契机，或许就能找到正确的锁和钥匙。

　　教室成为了冬天里大家最爱待的地方，大家不再像热天一样一下课就爱往外面跑，现在反倒可以一天很长时间待在里面。众人呼出的热气似乎可以一同把室内温度拉高许多，尤其吵吵嚷嚷的环境中，就连高声说话仿佛也能抵御寒冷的来袭。
　　林照阳镜片上被雾气遮挡，孟星河千里迢迢跑过去捉弄他。闻钟见状也加入其中，只是看着他浑水摸鱼的动作，明显就是来打酱油看热闹的。林照阳旁边的夏晚秋不幸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但看着他脸上腼腆不好意思的笑容，分明也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梁梦泽含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凑到了身旁薄清川的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谈论着这几个泼猴又开始大闹天宫的事情来。
　　这是梁梦泽很喜欢做的事情，他很爱和薄清川谈论这些琐事，在对方的耳边说着话，不管这事是否与他们有关与否。
　　薄清川听着他的声音，恍惚有些走神起来。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走神。薄清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宋彬蔚发过来的消息。
　　—川哥！阿姨祭日不是冬至吗，你怎么已经走了？今年不用去祭拜了吗？
　　薄清川停顿了好半晌，才回了消息。
　　—祭拜过了。
　　以后都不用去了。
　　那边又发来好些消息，薄清川没再回复，又重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梁梦泽总觉得他有些不在状态，似乎每次看完消息或者打完电话对方都是这种表情，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梁梦泽有些品不出来。
　　“明天就是冬至了，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今年冬天过的还挺快。”梁梦泽知道他不想说自己的情况，只能绕开话题，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冬至，二十四节气之一，标志着即将进入寒冷时节，今年恰好和薄清川母亲的祭日是同一天。
　　薄清川点点头，也跟着感叹道：“确实快，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认识三个多月了，梁梦泽，认识你挺好。”他知道这是真话，但似乎也是假话，大约还是了无牵挂的好。
　　梁梦泽有些惊讶，薄清川居然也会有这么感性的时刻，但他依旧很郑重的回复了对方的话：“薄清川，认识你也特别好。”是可以用“最”来形容的好。
　　薄清川看到他脸上的郑重，轻笑一声，挪开了脑袋，视线盯着黑板，轻轻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很轻，在这吵闹的教室里直接被淹没掉。
　　梁梦泽没听清楚，凑过头去，追问道：“薄清川，你说什么？”
　　薄清川停顿了几秒钟，才回答道：“我说，梁梦泽，上课了。”
　　老师正好走进教室，教室里的猴头们瞬间安静下来，在这称得上寂静无声的时刻，梁梦泽也就没再追问对方，这两次似乎不是一样的话。
　　开始上课。

　　第二天恰好是星期六，校园里人烟稀少了许多，大家不是窝在寝室的被窝里，就是回家烤火炉去了，少有还在学校里晃荡的。
　　这个冬至似乎比往常还冷许多，在这一天，G市温度首次突破零下。校园里到处都是结冰的地面，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在地。周围不知名的杂树，全都挂上了晶莹剔透的装饰，屋檐之下的水柱也彻底幻化成了冰凌。
　　梁梦泽照旧朝着图书馆走去，此时小心翼翼走在路上，身边几乎没有再碰到其他人。
　　薄清川还窝在床上，梁梦泽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大早上就把人给拉起来去学习。
　　这个星期他们寝室没回家的，除了他，就是薄清川和夏晚秋，其他人早回家找温暖了。
　　G市这边的人是很少安装空调的，大家夏天用风扇，冬天烤火炉，就这么度过一年四季。因此龙跃中学也不例外，教室里没有空调，宿舍里也没有。倒是听闻钟说过，正在新建的那个大型图书馆里面，预计会安装上空调。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投入使用，不然冬天也是个好去处。
　　将这些抛在脑后，梁梦泽全副武装好抵达了目的地，并将全身心投入学习中。

　　3－416寝室。
　　薄清川在梁梦泽走后，就从被窝里起来，洗漱完毕就坐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夏晚秋只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毕竟他实在有些害怕薄清川。
　　薄清川也完全不在意寝室里面的另一个人，只是仔细在信纸上写着什么。笔尖沙沙作响，不知道写到什么了，笔的主人犹豫了半晌，笔尖悬空暂停了几秒钟，才又重新开始落笔。
　　字字斟酌，薄清川头一次开始懊恼自己从前只注意看些金融之类的书籍，如果多看一些关于文采的书籍，也许他今天就不会想破脑袋也写不好这封信。
　　不再过多纠结，薄清川很快就停笔。
　　他将这封泛着冷气的信纸装进了信封之中，那封面有淡蓝色花朵点缀，平添了几分暧昧缱绻，这约摸是用来装情书的，但薄清川没有在意，依旧从那几十种封面之中挑选了它。
　　把这封信放到了梁梦泽的枕头底下，薄清川便出门了，什么也没带，只穿着厚衣服，没有任何迟疑的关上了门。
　　床上正看着书的夏晚秋听到了声响，抬头一看就发现寝室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没有在意，只当薄清川去找梁梦泽一起学习了，又重新低下头来看着手上的书。

　　校园里冷冷清清的，但出了校门，外边居然称得上热闹。
　　曾经的那条黄泥巴路也被宽阔平坦的沥青路给替代，周围摆摊的地方多了起来，小店也多了好几家，短短不过三个多月，这地方再也不像之前那么荒凉。想必等三年之后，第一批进来的学生就会忘记自己刚进来时的景象了。
　　薄清川没有在这些小摊处停留，朝着与公交车站相反的反向，毫不迟疑的走着。
　　如果闻钟他们在这里，一定能知道这个方向就是当初他们去那“观音庙”的方向。
　　G市的冬天一点也不干燥，上山的路有些松软无比，一脚下去可以带起半斤泥来，又有些路被冻住，走一步要滑退半步，周围全是杂乱的枝条，一走过身上就跟吸铁石一样，把那些脏乱的东西全沾到了身上，怨不得梁梦泽说过他们上山都要先开路，可以说这是薄清川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称得上艰辛的上山路。
　　冬天的光线称不上明亮，即便这个点算得上大白天，薄清川依旧觉得很暗沉，仿佛世界都被笼罩在磨砂的玻璃瓶中，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起来。
　　薄清川本以为到这一刻的时候，他会觉得解脱，会很放松，或者说愉悦。但实际他只觉得有些沉闷，也许是被环境给影响，也许是因为他来错了地方。
　　照理来说他应该选择一个更体面点的方式，或者说是地方，但他鬼使神差来到了这个地方，如今衣服上沾满了腐烂的枝叶，还被打湿了很多，寒意已经侵到了骨子里，脚上的鞋也基本被泥裹满，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式。
　　好在虽然只走过一次，但薄清川依旧清晰记得正确的路。
　　上次阴差阳错走到的河流，这一次就是他的目的地。

　　图书馆内。
　　梁梦泽看着手上的书，明明和往常没有任何去区别，但他总有挥之不去的烦躁，这烦躁让他几乎完全看不进去书的内容。
　　既然看不进去，他索性合上了书放下了笔，最后从书架上随意拿起一本书籍，开始静静翻看起来。
　　“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而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了昨天。”
　　梁梦泽翻开这本未曾读过的书籍，随意翻到了这不知道第多少页的内容，一眼就看到了这句话。
　　他不可避免开始在脑子里回想昨天的事情，似乎昨天也是很乏善可陈的，只除了……
　　薄清川最后改口的那句话。
　　梁梦泽不断发散着思维，在畅想着薄清川可能说出来的话，最终他还是没能找到最符合的那一句。
　　算了，梁梦泽合上书。
　　今晚回去问问他。
　　“梁梦泽同学！”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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