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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拉
赤那台打量着匕首下的“姑娘”,主要打量他深陷在乌发里巴掌大的小脸,以及那双鹿眼。他甚至怀疑这不是人,而真是一头幼鹿。
小九被他不说话只盯着看得背后发毛。脑海里转出无数被发现而惨烈的前辈们的下场,把泪水憋在眼眶里,壮着胆子往后躲了躲。
这下真像头猎物而非活人了,赤那台伸出左手薅住她的头发,右手便往前递刀子。小九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拽过头发,以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气得反口就咬住他握刀的手。
赤那台也没想到自己被咬个正着,生疼的,让他从猎鹿的幻想中挣脱出来。他松开她的头发,转而捏开她的嘴。手背上已经被咬出两排整齐的牙印,有几处正往出渗血。
鹿眼已经浸满了愤怒,一点泪水全无。小九正死命掰着他捏住自己的手,必要时还要再踢几脚。赤那台只觉得可惜,说道:“你为何要老跑去敏罕那颜的帐篷?你是奸细?换做是我,只会拿你去喂狗。”
小九心里简直要吓得尖叫了,但他立刻愤怒道:“我去找我姐姐其其格,你老盯着我看,你才是奸细唔唔唔唔……”
话没说完就被赤那台捂住了嘴,这鞑子劲儿太大了,小九只觉得脸都要被捏碎了。
赤那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语气指责道:“你也想做敏罕那颜的女人,可惜了,他只喜欢丰满的女人。你太小了,又太瘦弱。你不是女人,你是幼崽,是猎物。”
小九越听越哆嗦,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病的人。又生怕自己男扮女装已经被发现,估计真得去喂狗了。草原上的蒙古獒,啃生牛骨都嘎巴嘎巴,啃他更是没什么压力。
“赤那台!”后面突然有人在说话,小九还没听出来是谁,就被卷进赤那台的怀里。脑袋死死贴着他冰凉的盔甲,撞得他鼻子都扁了。
“敏罕那颜,有什么事吗?”赤那台笑着问道,箍着小九的手又紧了几分。小九简直喘不上气,又不敢乱动,耳朵竖着赶紧听他们对话。
“我听到这有动静。哟,这是?”敏罕那颜直到走近才看到赤那台怀里有个女人,这是稀罕事,且这不能算个女人,只能算个女孩。
“啊,我已经瞧她好久了,她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第一次狩猎的那匹鹿。不妨把她送给我吧,反正她没有亲眷,唯一的姐姐其其格在你那里也挺受宠的。”赤那台倒是疑惑怀里这个乖得简直不像话。
小九心里已经凉了大半,盯梢这个千户的同伴想必已经看到这番情景了。他算是折在里面,总不能再牵扯住别的同伴。
敏罕那颜觉得怪有意思,又指着他手上的匕首和伤口笑道:“这可不是追求女人的态度啊。”
赤那台抬起手看看伤口,说道:“我倒是想喂她蜂蜜和鲜奶,可惜她不肯。我只能像熬鹰驯马那样对她了。”
小九这时候大着胆子硬顶出脑袋说道:“我不肯,他说要拿我去喂狗!”
女孩声音脆铃铃的,把敏罕那颜逗笑了。“啊,是嘛。我瞧他可舍不得拿你去喂狗,你把他的手咬伤了,他怎么出征打仗呢?那只好把你赔给他赎罪了。”
这话听得小九目瞪口呆,还不等他再说话。只见腰间剧痛,赤那台的脸低下来几乎贴到他脸上,他甚至能从对方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你再说,我就真把你喂狗。”
小九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他肯定更想活。于是他主动垂下眼睫,抿紧嘴唇,等待赤那台的呼吸退开。
敏罕那颜只隐约看到小九小半张脸,还想再瞅两下,却被赤那台拒绝了。他拉住小九的手,小九就觉得指骨都要被攥断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挪着步子,这时候又怕又委屈,想着同伴们咋个解救他啊。什么驯马熬鹰,那不就是不做人了做牲口嘛。
他带着哭腔道:“你拽疼我啦!我疼得不行,你拿我喂狗去吧。”
赤那台就停下,然后松开他的手。眼见着小九脸色惨白,赤那台麻利地把人扛在肩上,小九头朝下肚子卡在肩甲上,差点没撞背过气去。
远处山坡上的大丘和同伴互相对视,心里为小九掬一把辛酸泪。大丘道:“走,咱们先回去汇报情况。这儿留阿虎做暗哨。”
简璨真没想到小九能被逮住,不过他本来就是做明哨的,如今也算是深入敌营发光发热。
这两位领兵首领的情报也算是让他开眼了,俩性格都不像什么正常人。不过百户长赤那台更年轻更狠些,作为部落里的贵族,血统上要比敏罕那颜还高贵。这么年轻,大概也是跟来抢军功的。
两个人都打过不少仗,赤那台带领轻骑兵,擅长打快战,有时候不带干粮,甚至生饮马血,再把马伤口缝上以便继续骑行。敏罕那颜则手段老辣,很会玩迂回战术,酷爱虐俘。
嘿,这两人打仗也是这种非人的风格。简璨摸摸下巴想,会不会对方也想打听自己的作战风格呢?但很可惜,简璨从没打过仗,在军营里更是查无此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打仗会是什么样子。
他往嘴里丢了块果脯,又带着骑兵们遛马去了。敌人眼瞅着不像人样,他更得百倍小心。
小九收回自己要把赤那台砍成肉臊的想法,就这情况,他不被对方砍成肉臊就算好。他稀里糊涂从肩上被扔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脸正对着张嘴狰狞扭曲的熊头。他吓得坐起来,才意识到这是地上铺着的整张熊皮。
赤那台蹲下身子,像是摸狗一样摸他的头。“我要去打仗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札温那颜,你是草原上的勇士。你此去是要奉行长生天的意志,可你要问我?我只想能为我阿哈报仇。”小九说话带着恨意,他感觉到赤那台的手从脑袋上滑下再次覆盖住他的脸。
“告诉我,豁埃玛喇勒。你要为谁报仇,又要向谁报仇?”赤那台突然咧开嘴,露出他满口森白的牙齿。
“我要为阿嘎报仇,我要向……”小九慢慢凑到赤那台的耳畔,几乎是环抱着他的脖颈说道:“向骑着高大斜脖黑马,腰间挂着铜牌的人报仇。赤那台,血债血偿。他们也是你的子民。”
铜牌么……赤那台缓缓闭上眼睛,来自辽东的汉军,为何想把战火对准山南。哦!他猛地睁开眼睛,把小九从怀中扯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亲昵道:“京城里的合罕已经坐不稳了。”
京城里皇亲国戚府中不少都仅剩看门扫院的下人,位高权重的主子们已经浩浩荡荡踏上南迁的路途。
英王的震怒是不加掩饰的,他力求皇帝追查杀害太后的凶手。可惜皇帝本人已经在路上了,宫中无人,就连亲姐姐定阳大长公主也不愿在这伤心地多停留片刻。
时局混乱,荣昭郡主却在此刻表示愿留在宫中为太后守孝。这招打得李府猝不及防,不论是谁,在此刻都要夸荣昭郡主礼仪周全、情理兼备。
已经为南迁准备妥当的李府还不等找荣昭郡主麻烦,却又得圣旨。荣昭郡主请旨留京守孝的时候,却希望夫家能跟随南迁,让公婆不必涉险,丈夫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力。
话都给李府堵死,就连丈夫李大人都不能拿妻子如何。捏着鼻子认了同僚们的称赞和羡慕,可他知道此去一别,夫妻情分怕是要彻底断了。
“请郡主安,望郡主护国佑民,德被四方,福泽绵延。”李大人又想起婚前,也是这样给她行礼。
说的是什么吉祥话他都忘了,只记得自己涨红的脸和荣昭郡主的如花笑颜。如今夫妻陌路,两人眼中只剩疲累和坦然。
“愿仪宾前程似锦,四序长宁,岁岁平安。”荣昭郡主一身素缟,说罢便送客了。
李大人不知道为什么荣昭郡主如此决绝,甚至连儿女都弃之不顾。李怀瑜是她从小抚养大的女儿,如今连问也不多问一声。
而仍在李府后院的李怀瑜,则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院墙上。她拍拍手上的土,入冬了,天上只飞着麻雀鸽子,已经不是大雁南迁的时节,自然也没有大雁了。
“你没走吗?”李怀瑜扭着头看向树杈上坐着的辛涵易。“没啊,郡主是放我们自由了,可我这不是还有你这个主子嘛。”辛涵易挠了挠手背,顺着她的目光去看恢弘的皇宫。
“这么长时间都没听到你向我汇报消息,我以为你早走了。”李怀瑜心里开心,晃了晃腿。
“嗨,这不是瞎跑么。一个没注意染上疫病了,好了才敢出门见人。结果出门发现大家都走了,都忘了我这个大活人么。”辛涵易又挠了挠手背,正奋力想把发痒的疮疤抠掉。
“你染了疫病?又好了?这病能治好?”李怀瑜赶紧上下打量他,见他脸上也没麻子,脸色也并无不妥。只手背上有两处疮疤。
“昂?是啊。我就发烧起疹子,好了就没事了。就是左胳膊上和手上有几个疮疤。”辛涵易搓搓手又说:“可能是我比较好运吧。”
李怀瑜点点头,也不深究。低头说道:“我娘进宫给太后守孝去了,满京城就留了她一个‘郡主’,她是抵死不肯南迁的。我爹没了我娘,对我就没什么态度。我这个小姐有也好,没也好。他正当壮年,有的是女人给他再生女儿。”
辛涵易没理解这啥意思,犹豫道:“那你别难过。”
李怀瑜笑出声来道:“你瞧我像是难过的样子吗。我娘为了不南迁,不做李府的媳妇了。我也不南迁,也可以不做李府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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