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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戏
马车静静地停在宫门外不远处,唯沈望舒和芍药坐于马车里。沈望舒安然坐在车内等待。夜风透过微掀的车帘缝隙,带来丝丝凉意。
按照慕辞离宴时所言,在宫门口等待片刻,有故人与他叙旧。
沈望舒目光平静地望向宫门外的场景。那里灯火通明,清晰地映出慕辞挺拔的身影,以及站在他面前的郑缨。距离不算近,听不清具体言语。
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只见郑缨指尖捏住慕辞的一块一角,楚楚可怜的神情,连沈望舒看到都会有恻隐之心。
但对于郑缨来说,不过徒劳,慕辞背影笔直,未曾给过她一个眼神。
沈望舒静静地看着,脸上并无波澜。
身旁的芍药却按捺不住了,她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将脸贴到车窗上,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愤慨:“小姐您看!拉拉扯扯的,这……这像什么样子!奴婢早就听说他们自幼相识,莫非真有什么旧情不成?”她气鼓鼓地补充,“虽说国公爷平日里瞧着不近女色,可这郑小姐毕竟不同......”
“芍药。”沈望舒淡淡开口,伸手将她探出的身子轻轻拉回,提醒道:“窥探无礼,注意体统。”
她被拉回来,依旧嘟囔着:“奴婢只是替您不值!那郑小姐瞧着英气,怎的做事这般不知分寸......”
旧情?沈望舒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如今占据这具身躯的,是从地狱归来的魏凉。郑缨所执着的,无论是什么,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与他早已毫无干系。
不知几何,时车帘被掀开,慕辞带着一身夜寒坐了进来。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方才经历了怎样的交谈。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沉默了片刻,慕辞低沉的声音在相对封闭的空间内响起:
“你看见了。为何不问?”
他问得直接,目光落在沈望舒沉静的脸上。
沈望舒迎上他的视线,语气淡然:“你若觉得需要告知,自会开口。若不愿说,我问了,也不过是徒增纠缠。”
她早已过了需要靠追问来寻求安心的阶段。信任与否,在于心证,而非口头的保证或解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灵魂的重量与背负的过往,绝非郑缨所能触及。她所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纠缠。
慕辞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未开口,这些纠缠与她说,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
昨日宫宴饮了些酒,加上情绪几番起伏,回到定国公府后,沈望舒便觉得有些乏了,早早便歇下,并未留意慕辞是否回了主院。
翌日清晨,沈望舒瞟见窗前被褥摆放整齐的贵妃塌,询问道:“他那么早就走了?”
“姑爷昨夜并未回来过夜。”皖娘如实答道。
“什么?”沈望舒昨夜实在是疲惫,并未留意慕辞的动向,竟没想到一夜未归。
莫不是与郑缨有关......
未等多想,房门外便传来脚步声,打断了沈望舒的思路。
是慕府里的管事嬷嬷来了,态度恭敬却自带威慑力,说老夫人请夫人过去一趟,也容不得沈望舒拒绝。
沈望舒的身体忍不住一颤,她与这位婆婆向来没什么交集,上次敬茶时的冰冷与刁难还历历在目,此刻突然相请,怕是又憋了什么心思要用在自己身上。她心中虽一百个不愿,但身为儿媳,表面功夫不得不做。
收拾停当,她随着嬷嬷来到慕母所居的“静心堂”。堂内依旧是一股淡淡的檀香,陈设古朴肃穆。慕母端坐在主位,依旧是那身半旧的檀色衣衫,发髻一丝不苟。
沈望舒依礼跪下请安:“儿媳给母亲请安。”
上方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慕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起来吧。”
沈望舒依言起身,垂首立在一旁,心中已然开始打鼓,预备着迎接新一轮的刁难。
果然,慕母开口了:“听闻你与辞儿......近来不甚和睦?时常争吵?”
沈望舒闻言,心凉了半截。还真是来兴师问罪的?
难道是为了新婚夜吵架?还是前几天误会他与他争吵?还是拿匕首刺伤他的手臂?
事件太多了,沈望舒也摸不清慕母指的是哪一件事。
她正斟酌着如何解释,却听慕母继续说道,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感慨?“甚至......还动过手,伤了他?”
沈望舒心中一凛,暗暗道,完了,连这都知道?她下意识地便要请罪:“母亲,儿媳......”
“起来说话吧。”慕母竟打断了她,同时朝旁边的嬷嬷示意了一下,“给夫人看座。”
沈望舒彻底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这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简直比唱戏的变脸还快。让沈望舒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好。
“让我.......坐下。”沈望舒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重复确认道。
“对啊。”抬眼间,慕母早已褪去了那令人渗人的面孔,虽然依旧算不上慈眉善目,但眉宇间那股凌厉的刻薄劲儿淡了,眼神也不再是空洞的冷漠。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突如起来的转变属实是让沈望舒摸不着头脑,只得在那张搬来的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小心坐下,只敢坐了半边。
慕母看到儿媳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与慕辞口中的彪悍形象完全不符,不禁笑出了声。
“素硝,去外面守着。”慕母对嬷嬷传令道。
嬷嬷领命退至门外,仔细确认四周无人窥听后方才轻轻掩上门。室内只剩下婆媳二人,檀香的气息似乎也在空气中凝滞。
慕母的目光落在沈望舒身上,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意味。她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嗯......越看越是好模样,不仅生得这般标致,更难得的是心思剔透,性子也刚韧,不似那些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的。”
她话锋一转:“最重要的是,不惯着辞儿那阴晴不定的臭脾气!好啊,我这儿子,旁的事做得混账,唯独娶你这件事,办得漂亮,总算给了我一个合心意的媳妇。”
沈望舒却没有没这番夸赞迷了心智,反而觉得诡异。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母亲......您与慕辞,你们......”
她的话尚未问完,慕母便已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演的。”两个字清晰无比。
沈望舒蓦然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慕母看着她震惊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承载了太多沉重的过往。她端起手边的茶杯,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外头都传,是辞儿弑父,大逆不道,我因此恨毒了他,是不是?”慕母的声音很平静,语调却不似刚才那般轻快:“可他们不知道,那个死在辞儿剑下的慕东翊,是个什么样的禽兽。”
“他动辄对妻儿拳脚相加,视我们如草芥。这还不算,”她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他利欲熏心,竟与宫里那位......他的亲妹妹,勾结在一起,妄图改朝换代,将整个慕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望舒的心猛地一沉,宫中那位......太后!慕东翊的亲妹妹不就是当今太后吗?
“辞儿自幼因他父亲的原因,性子孤僻冷硬,但他心里......始终是护着我的。”
慕母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得知慕东翊的阴谋后,为了保全慕家满门,不让我们沦为叛臣贼子的亲族被诛连九族,他只能......只能选择大义灭亲。
“事后,为了取信于先帝,他更是设法让人篡改了卦象,让先帝相信他是辅佐景朝的命定之人,这才保住了性命,只是被远派边关。”
沈望舒这才想起来,那时慕辞弑父,几乎全朝无一例外,恳求先皇杀了这残暴冷血之徒,可偏偏先皇偏心算卦,是卦象救了他一命。
竟不承想,居然是刻意为之。
“那......你们为何要......”沈望舒已然明白了大半,但依旧需要确认。
“为何要母子反目,形同陌路?”慕母接过了她的话。
“你知道的,太后是慕东翊的亲妹妹。她知道,控制了我,就等于捏住了辞儿的软肋。只有我们母子彻底‘决裂’,太后才会认为我失去了利用价值,不会再想着通过我来操控、钳制辞儿。”
慕母顿了顿,开口道:“我们演这出戏,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让辞儿能在暗处,更好地应对他们。”
沈望舒这时才明白,原来那夜慕辞口中的“另一波人”,竟会是太后,可沈望舒还是疑惑?太后是新帝登基的另一助力,不应该啊?
她完全没有理由去扶一位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登基。
“他们从未停止过对皇位的觊觎和对辞儿的忌惮。慕东翊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只可惜,是枚弃子。”
此番话结束,沈望舒虽然还是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但她的心思明显向另一个方向偏转。
慕辞,她有了更深、更痛的理解。他并非天生冷酷,他的暴戾之名之下,藏着的是对家族、对母亲、乃至对天下人的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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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说一下时间线,魏凉被沈望舒杀是在五年前,而慕辞弑父是在四年前,也就是被魏凉附身之后所杀,后来被拉到峻洲与成王办事,故事开始的时候正好是新帝刚继位不到两月,相当于魏凉和成王共事三年,然后反水。
在第九章有个细节,可以去看看。